离开瑞祥宫,我慢慢的往回走,依旧是上回的那个园间小道,我看到了等在这里的宁妃。
并不意外,我看她:“是你让她这么做的?”
宁妃面色微沉:“我只叫她通过端贵嫔接近贵妃,打一打广阳宫的主意,可没让她这样寻死。”
“叫她出卖僖嫔博取贵妃信任也是你的主意吧?”我挑眉,“现在局面失控了?”
端贵嫔有勇无谋,造势尚可,成事不足,穆贵嫔死了以后,贵妃的确需要一个新人助阵,兰贵嫔与僖嫔同年进宫,家里又同是大理寺的官员,多年来一直亲厚,僖嫔的确与人有染,被密友知晓也并不稀奇,只可惜,这后宫里哪能有什么真正的密友,贵妃能那么快抓到僖嫔的证据,就是拜了兰贵嫔告密所赐。
不得不说,这是一招高明又狠毒的棋,失控也实在怪不得宁妃。
“是,”宁妃没有否认我的质问,“不过尚可挽回。”
我顿一顿,问,“是你告诉她贵妃害她小产的?”
“哪里需要我告诉,”她轻轻扯动一边嘴角,“她本就怀疑贵妃,我不过是旁敲侧击给她一点证据罢了。”
“旁敲侧击?”我淡哼一声,“那她有没有旁敲侧击的告诉你,她用在小皇子身上的毒是从哪里得来的?”
“还有致穆贵嫔于死地的毒,僖嫔不是自尽而亡想来你也是知道的,”看着宁妃的面色从惊讶到茫然,我慢悠悠的补了一句,“那么又是谁旁敲侧击的叫你这个时候往瑞祥宫走一趟?”
“你是说——”她皱眉,“难道是她!”
徐贵人,三年前进宫,起初住在慧妃的明泰宫,慧妃出事被贬冷宫之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得以搬去穆贵嫔的延福宫,新近因为延福宫连殁了两个,余的贵人才人之流就遣散分居到各宫,这徐贵人刚好就被分到了宁妃的昌和宫。
一个小小的贵人,无势无宠,为人又是小心随和的,并没太多人注意,要不是兰贵嫔被我*的说出来,我也根本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而真把这个人揪出来的时候,又觉得刚刚好,怪不得慧妃能拿到噬魂,怪不得穆贵嫔死得蹊跷,僖嫔死得突然,原来根结都在这徐贵人身上。
由得宁妃凝神沉吟了片刻,我开口给她解惑:“觉得事情失控的可不止你我,你现在回去,也许是一杯茶,也许是一缕香,你就是畏罪的那一个,左右你是从瑞祥宫回来出的事,前后都好说,倒看是不是还尚可挽回。”
她总算在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如果我没有来这边等你,岂不是——”
我不动声色:“如果你没有来这边,那也只能如你自己所说,这是你生来注定的。”
还有一句我没有说出来,如果你没有到这边来等我,就不是我这一阵营的人,那么是死是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宁妃脸上的愤恨停留的并不久,看得出这是一个经历过场面,沉得住气的女子,她很快问我:“以前你对兰贵嫔并没有多看重,现在知道她不如我们想象中的好*纵,却要担风险保她?”
“以前是以前,”我淡淡一笑,语焉不详,“只要有所拿捏,*纵不难。”
我心里是有所考量的,兰贵嫔很聪明,似乎把自己送给许多人利用,实际却谁都没有利用成,她还有满腔仇恨,从大局上来说,留下来没坏处。
而从私情上看,我觉得终究是景熠亏欠了她,这样死掉总是一份债。
宁妃没有再多问,只道:“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叫人把贴身的吃用穿戴都换一换,最好换一间屋子住,左右整个昌和宫都是你的,另外——”我朝她直盯过去:“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人要尽快除掉。”
她明显一愣,迟疑着:“现在?”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从那封毒信,到杀穆贵嫔僖嫔、害皇子,看得出徐贵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奔贵妃去的,就算要拿宁妃当替罪羊,也是因为不知道宁妃与我的私下交易,对于这样一个有所助益的人,这个时候除掉未免可惜。
但我才不会计较那么多,不管这个徐贵人是谁派进宫的,哪怕她真是倾城的人,唐桀阑珊都没提过,沈霖景熠显然也不知情,对拥有双重身份的我来说,更是万万留不得。
这些当然不能与宁妃说,所以我只是淡笑:“我要的根基在广阳宫,缺的了解在你这里,我也看到了你可以做什么,至于旁的,就不需要了。”
面对一个救她一命的局面和一句足够贴心的承诺,宁妃有点动容:“谢娘娘。”
“这就是我能给你做的,”我回答了多日前她问我的问题,“现在可以是我们了吧。”
当夜,景熠意料之中的来了坤仪宫,窝在他怀里汲取了好一阵子柔情,我才轻轻的问他:“兰贵嫔的事,怎么办呢?”
他的声音慵懒响在头顶:“皇后都那么明确的想保了,还能怎么办。”
我低声笑了一下,等了一会才又开口:“那个人……我查到了。”
他搂着我的手一顿,没有问我是谁,只道:“你什么打算?”
我没有抬头,往他怀里凑了凑:“没什么打算,叫人除掉就是。”
景熠沉默着,许久才“嗯”了一声。
入夜无语,以我和景熠的能力,都能清晰的察觉对方并没有睡,我们只是不说话。
倾心看了他十年,跟在他身边四年,我深知他在内敛之下的敏锐,进宫三年的一个贵人,便是再不得宠,多少也是近过身的,他是真的忽略了还是如何,我不知道,也许是那女子的确掩饰得很好,我也一直信他不知情,但那并不细问却明显的迟疑到底是因为惊讶还是别的什么,我没有问,我不会傻到去问。
无论如何,他没有反对我的决定,所以相拥的两个人里,先睡着的还是我。
第二天晌午时分,贵妃急匆匆的派人来请,要我赶紧往金禧宫去一趟,我故作惊奇的询问缘由,由得那金禧宫的管事姑姑支吾不详的遮掩,并在末了添了一句,皇上那边也去请了。
算起来贵妃的反应已经够快了,可惜还是快不过这后宫里四通八达的消息网,早一刻我已经得了信儿,说兰贵嫔在禁足期间擅自闯出瑞祥宫,跑到金禧宫门前跪求贵妃救命,自是得不到回应,反被贵妃派了人要押她回去,于是情急之下脱口说出了不少与贵妃之间的阴谋勾当,有关于穆贵嫔的,密报僖嫔私通并杀人灭口的,甚至包括毒害小皇子嫁祸端贵嫔的事,口不择言的大骂贵妃卸磨杀驴,狠毒无情云云。
真真假假,有些事就算不说,众人也早有猜疑,现在被兰贵嫔这样一闹,贵妃当然慌了神。
我知道兰贵嫔这样做一定不是什么求生情急,却也没料到她会无所顾忌到这个份上,心里暗恼之余只好压着性子等贵妃派人来请,才动身往了金禧宫。
到门口的时候,又刚好碰到景熠,看他的样子俨然也听过了传言,脸色有点沉的朝我点头,迈步朝里走。
金禧宫院子里,兰贵嫔站在中央,身边围着几个内监,贵妃正站在正殿前的台阶上阴沉质问,见景熠和我一起进来,忙着迎过来,贵妃知道这种事不可能瞒得住,该听说的早已传了个遍,这会儿脸上可再不敢什么惊讶轻蔑,全是一副抓到稻草般的急切分辩。
贵妃脚下速度再快,依旧被兰贵嫔抢了先开口,厉声嘶喊:“皇上!臣妾冤枉啊!”
说着就要朝着景熠扑过来,周围那几个内监忙把她拉住拦下,兰贵嫔摸样原本俊俏,此时发髻微乱,梨花带泪,瘦小的身体颤抖着,直直的盯住景熠,除了那一句喊冤,只是哭,再不说什么。
贵妃在一边咬牙切齿,“呼乱喊叫什么!拉下去!”
景熠皱了眉不语,只是看着兰贵嫔,扬手阻止了内监们要拉走她的意图,少顷道:“放开她。”
贵妃见状就急了,上前一步:“皇上!你别听她胡说,这贱人她疯了!你可千万——”
“贵妃慎言,皇上在这呢,”我看着不能再不出声了,如果景熠想要听兰贵嫔说,我当然不能让贵妃捣这个乱,“到目前为止,她还是贵嫔,一宫主位,叫下人们听了成何体统。”
这话说的何其堂皇,又何其像贵妃的口吻,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当众与人说起体统这个词,虽然在贵妃这种人面前,这样的虚伪辞藻十分有效。
然而我所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贵妃面色铁青的闭了嘴,兰贵嫔脱离钳制摇晃着扑向景熠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突然朝景熠冲过去——是方才拉住兰贵嫔的一个内监,距离本就不远,速度又快,眼看着就到了跟前,在他手中握着,朝景熠直刺过来的,竟是一柄明晃晃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