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那个一身白色常服的帝王看着我并不出声,让迅速跳下床的我有些迟疑,直到看见他薄抿唇边略略一弯,我才如得了特赦般的朝他跑过去。
既然他没有走过来的打算,由我扑上去就是了。
站到他面前仰头,终是没有去吻他的勇气,咬咬牙,凑过去抱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口,脑子里胡乱闪现的都是半年多前在王府水榭,我从背后抱住他又被他扯开的情景,心里想着这回我死活都不会撒手。
也不管此时的自己有多么的不合宜,不但没有梳妆,全身还只着一件浅月色的中衣,长发散在肩背,鞋也没有穿,莫说见君,便是见任何人都是大大的无状。
不过那又有什么要紧,景熠能这样不叫通报传召的出现,就决计不是来挑剔规矩礼仪的。
光脚踩在青玉石的地上,冰凉坚硬的触感从脚底传来,让我觉得踏实又真实。
“有没有想我?”问这句话的时候可不敢看他,很快又自顾自的,“没关系,有我想你就行了。”
那具身躯虽然还是有着些许抗拒,终究是软的,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我,少顷他的手抬起来,轻轻的在我的背上停了一下,像是回应,又像安抚,有点不自然,就是这点不自然让我觉得很贴心,若是那些人人皆可得到的娴熟,我反而会觉得空落。
就这样任由我抱了一会,他带点无奈的声音传来:“抱够了没有?”
是时候见好就收,我松开手退一步站定,抬头冲着他笑:“谢皇上恩典!”
一句话把他堵得一顿,停一下才轻轻皱眉:“你这哪还有半点皇后的样子。”
“以前有么?”心情大好,我眨眨眼,“想来皇上也不是来瞧皇后的。”
他扯动嘴角淡哼一声:“偏就是来看皇后。”
“啊,”我一怔,很快道,“那臣妾真是受宠若惊。”
说着我转身去寝室栏架上捡了一件薄缎外衫套上,穿了鞋,又手脚麻利的跑到妆台前,抓了桌上两根金玉叠花的簪子几下挽好了头发,当然不是什么复杂的发髻,却也足够整齐淡雅,十年江湖生涯带给我的,是用最快的速度打理自己的能力。
对镜照了一下,面色还算好,整个人精神焕发的几乎要放出光来,这才又回来他面前:“皇上是从哪里来?”
景熠带点惊讶的看着我转一圈已然收拾妥当,又听了我这个问题,微微挑了眉梢:“怎么问这个?”
“如果皇上是特地来看皇后的,那么臣妾该以什么表情说什么话,取决于皇上从哪边来,”我简单的叙述理由,给出我的猜测,“有谁沉不住气了么?”
如果说方才景熠的惊讶表情大半来自刻意,那此时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意外和赞赏便货真价实,唐桀说过,判断一个人对某件事知情还是不知情,只需看他的惊讶神色持续了多久,真正的惊讶表情往往只有一个瞬间。
“看来皇后已然渐入佳境,”他脸上淡淡的含了笑,道,“我从太后那来。”
蛰伏一月不代表懈怠,一个我,一个太后,我敏锐的发现景熠话里的玄机,压下心里涌起的片刻欢喜,问:“是公主来质询你冷落我了?”
折辱在先,冷落在后,没脸的可不光是我一个人,我可以躲起来不露面,抑郁成疾或伤心欲绝也都装得,但容成家却忍不得,能拖上一个月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如果是容成耀,自是朝堂上给景熠压力或暗示,若变化源自寿延宫,便是景棠的杰作了。
“何止是质询,”景熠云淡风轻的仿佛在叙述别人的事,“公主上了折子给宗亲府,报请进宫来瞧你。”
这会儿轮到我倏然惊讶,随即又恍然一片。
上折子给宗亲府,虽然这是外嫁皇族进宫的正式途径,但景棠毕竟是景熠的亲姑姑,前朝时进宫都是随心所欲,本朝更加的来去自由,当时太后召见我的时候她就是未经许可入宫,也没见有任何人说什么,这回她竟然公事公办的去上折子,俨然是在故作姿态,不管表达是谁的什么立场,至少引起了足够的关注和重视,让原本乐见我消失的太后也不得不把景熠叫去言语一番。
“原来是太后叫皇上对我好一点,”我装模作样的感激涕零,“臣妾是不是该去谢恩?”
景熠似笑非笑的不理我,我兀自幽怨:“唉,看来好日子就要过到头了。”
毫不费力的把景熠从下午一直留到了第二日一早,他破天荒的没有搬奏折来看,就只待在坤仪宫里,实在百无聊赖了,竟然提出要下棋,我对于这种故意揭我短的行为只能表示无可奈何,面上笑意盈盈的点头称好,并求他手下留情。
其实我的成长环境哪里能会这些闲情逸致的东西,不过是在景棠身边那半年略学了一些,好在我还算擅长融会贯通,勉强能陪景熠过得几盘,弃子投降虽然不少,倒也尚可打发时间。
后宫一向是对风向最敏感的地方,些微的变化都能引起波动,景熠这样到坤仪宫走了一趟,我自然是不能再清闲着躲下去了。
第二日起我重新开始现身后宫,尽管请安依旧是三日一次,至少我会开口问起宫里事务,有的问贵妃,有的则直接去问当事妃嫔。
我也开始往太后那边去请安,太后见了我免不得一些安抚体恤的话,我安静的听,平淡着应,直让太后有了空打太极和探不到底的别扭,才欣欣然跪安回转。
景棠的折子当然是获了准,不过在她进宫之前,我先想法子见了次沈霖。
“伤都好了么?”一月不见,沈霖关心的是我的伤,毕竟是在宫里,不方便近前诊脉,他只仔细瞧着我的面色,“景熠说给你活了血,要有段时日不能去动用气力才能好的彻底。”
“养了这么久,连坤仪宫都没出,当然半点也没动过,”我笑着,“多少珍奇圣品送进来,什么伤好不了,我还在担心会变胖一圈。”
沈霖也是并未看出异样,淡笑道:“现在你看出来了,很多事他不是完全没有心,只是不说罢了。”
“嗯,”我沉默一会,说出找他的目的,“你之前配的那个,可以避孕的药,能不能给我这里留一些。”
“那药起效慢,痕迹又明显,你拿去对付人不见得好用吧?”沈霖起初并未在意,随口问我,“这是谁碍了你的眼?”
“至少太医那查不出什么,宫里人也不会留意,”我轻轻弯了嘴角,“没有谁,是我自己用。”
他登时一愣,很快紧蹙了眉:“什么!”
不等我答,又微变了脸色跟了一句:“是他的意思?”
“不是,”我摇头,顿一下才道,“只是他连那些女子的孩子都不能容,何况是我,已经有了一个皇长子在那里,我才是这座后宫里最不能有身孕的人。”
我冲着沈霖笑一笑:“你也知道的,有些事他只是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