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枕边景熠平缓悠长的气息,我轻轻的转过头去看他,不禁开始猜测他睡在其他女子身边的时候是否也是这般平静,那些女子在这样看着他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不知道景熠到底因着什么缘由肯让我成为她们之一,我能想到很多种可能,但又不愿去确认任何一种。
想着想着,唇边的那抹微笑渐渐消失,不光因着那些可想而知的画面,身体里翻搅着的闷痛也让我意识到,这一日半夜的状况已经彻底激发恶化了十日前的内伤,还不到子时,我恐怕撑不到天亮景熠离开。
真的很累了,却丝毫睡不下,又不敢轻易移动,终于在连吸气都有些痉挛的时候,我慢慢的撑着身子坐起来,穴道还没有到自解的时辰,阻塞的气血咳不出来又压不下去,我弓着身子硬扛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拿沈霖给我带回来的伤药。
不想才伸腿套上鞋,还未起身,手腕就被一把抓住,景熠的声音低沉慵懒:“要去做什么?”
我心里一惊,转头:“吵醒皇上了?”
他动了动身子,手却不肯松开,模糊道:“你知道就好。”
我轻拉了一下,扯不出手,于是顺势把身子滑下床,半跪在他枕边:“皇上歇着,臣妾去去就回。”
原本幻想着景熠睡的迷糊,大概不记得身边的是我,后宫妃嫔大多没有侍寝整夜的资格,夜半离去十分普遍,然而眼睛都没有睁的他却一句话就浇灭了我的奢望:“后宫里人人都盼着伴君天明,唯皇后有这个名正言顺的资格,为何却要离开?”
我咬唇不语,许久,终是低声开了口:“你能不能,帮我把穴道解开。”
屋里只有一盏小小的守夜烛火,并不明亮,我看到他睁开眼睛看我,也许是刻意,也许是偶然,此时的他目光温和:“你已经压不住了,现在解开,内力反噬出来,岂不是伤得更重。”
我愣住,少顷才道:“你——早知道了?”
景熠也坐起来,看着我道:“沈霖傍晚进宫来,无故说了些没好气的话,我就猜一定是你有什么事,这一晚上跟你近身在一起,我要是还看不出来,也就做不得这个皇帝了。”
我眨眨眼,不明白沈霖怎么会找上景熠:“沈霖他怎么——”
“我与他练的是同宗内功,能造成什么伤害,他再清楚不过,”景熠摇摇头,向我伸出手,“过来。”
我怔怔的凑过去,想起下午沈霖给我诊伤时候的莫名沉默,想起晚上自己费尽心思要瞒的都是掩耳盗铃,心里忽的就生了委屈:“你知道还故意这样对我,一定要我自己来求饶才满意是不是?”
“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阴险邪恶的人,”他斜着眼睛看我,眉宇不见舒展,“你气息都乱成那个样子了,不封掉穴道沉淀一下,就打算强行疗伤么?”
少顷景熠轻叹一声:“你练的内功庞杂,受了这种精纯的伤,怎么能拖着不理?为何你要我卸下防备,自己却不肯坦诚相待,我本无意伤你,你却拿身子来跟我较劲。”
“沈霖给你的药是不能在发作的时候用的,不然只会治标误本,你不会不知道,可我要是今晚不来看着你,你才不会管那么多,是不是?”
知道他所言全都不假,我别开眼睛不出声。
他将手抵在我背心,温热内力帮我压制着蹿上心头的气血,让我好过了些之后才悠然道:“你好歹是皇后,在宫里出点什么状况,要朕怎么跟家国天下交待。”
听着他复又冠冕堂皇的话,我配合着应:“谢皇上关心。”
他却轻哼一声:“是不是又想说,皇上给的教训,你记住了。”
我怔一下,转过头去看他,没想到他把半年前这句话记得这么清楚。
此时的我半靠在他怀里,以这样一个暧昧又温情的姿势听他说起旧事,总是有些怪异,他并不看我,只低头问:“手上的伤都好了么?”
“沈霖这样问的时候,我说都好了,连疤都没落下一个,”我伸出右手动了动,“可是如果你问,我会告诉你,它只是看起来好了,实际上每到阴天下雨的时候,还是痛到几乎握不住剑。”
“这种说法上的差别,”他挑眉看我,“是为了让我内疚?”
“你会么?”淡然反问一句,我兀自笑了笑,“当然不是,只是想告诉你,我为什么会跟慧妃过不去。”
他愣一下,似笑非笑:“哦?”
我看着他道:“我想我不能天真的以为你没看出来,虽然巫蛊之事与我无关,但始作俑者是我。”
“嗯,”他停一下道,“当时的事与她有关?”
“我一直以为当时闯进政元殿的就是她,后来见到才知道不是,既然动手之人句句表明受人指使,一些刻意嫁祸的迹象也就十分明显了,毕竟能有几个人知道当日平妃进出和遇到我的细节呢,”我摊摊手,“想来总是与她脱不了干系,刚好又是贵妃的人,你帮着她们架空我,我自然要找个出气的炮灰。”
他的笑漾开来:“做得很好,简单有效。”
被他称赞,我有点受宠若惊,讷讷着:“那个平妃,冤枉她了,要我做点什么把她弄回来么?”
他一时没说话,反而是抵住我后背的手突然发力,剧痛让我弯了腰,一大口血呕出来,我胡乱的抓了件衣裳来接,好在没有弄到两人身上,又咳了两声之后感觉血脉通畅起来,他扶着我,随即帮我解开穴道。
这时候他才接上方才的话题:“那是个愚笨的,弄回来也派不上用场,早晚连命都保不住。”
“哦。”从他的话里我听到了一些言外之意,却一时没能明白,我知道他能肯跟我说一些话已经很难得,也没有再多问。
他却意犹未尽:“怎么不再说什么好歹也是相伴了几年的话了?”
疲累袭来,我有点打不起精神,轻笑着:“那话是皇后说的,皇上想听,臣妾还是可以勉为其难。”
他看着我也是笑,直让人贪恋着挪不开眼睛,过一会他才淡淡的问:“你就那么确认当时不是我指使的?”
“嗯——”身子总算从水深火热中抽回,神智开始有点恍惚,也不管此时的他是真实还是幻觉,我窝在他怀里贪图着刹那柔情,伸出右手晃了下,喃喃道,“你不会做没价值的事,如果是你指使,不会是这只手。”
经久沉默,他将手在我后背上拍了拍:“去睡一会吧,一月内都少要动用内力,沈霖会送药进来。”
我无声点头,在几乎睡着的时候,终于卸下心防咕哝了一句:“你知道么,今天是我的生辰,我本来很难过,现在我很高兴。”
后来,我确定我听到了一个很低的声音:“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