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春风桃花曲我终是决定给予北塘昭华，不为什么，只为柳梦雨连死都在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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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花台上，她青衣乌发一如当年般美好。蓝天白云，浩渺大地间她双手拇指与中指拈起，食指无名指微曲，小指微翘，其形如同一朵欲开未开的兰花，姿势轻盈优美。
她望着我，似乎想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老道土，我虽背不会《万妖册》，可我会些别的。”
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讲什么，果不其然。“比如……跳一曲春风桃花曲。”
手指轻叩黄泉引身，单调的声音汇成一曲离殇。
留花台下，桃花林中。
北塘昭影远远的凝望着这个翩翩起舞的女子。十年了，从雪山归来，直到柳梦雨死去，她再未开口与他讲过一句话。
看着她倾尽生命起舞、顾步、扬袖、垂首，桃花开在她的指尖，却盛放在他的心头。
也许那个人已经的死去了，只要他愿意等，那个千百年来北塘世家中最出色的女子总会看到他的。
当初她活在过去，只留他一人在原地痴痴的等侯。不断的辗转、彷徨。
留住了她的人，却留不住她的心。
也许只有那个人不在了，她才会是他的。
曲终舞落，她指挽指做蝶欲离花飞去。
“你问我有没有爱过你，可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呢？我用北塘家主身份，乱世镇魂书换你活下去，你为什么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再等等我。”
脚下踩空，如同一只大雪中冻僵的蝴蝶直垂而下。这番变化太过迅速，我尚来不及做反应。
“昭华。”
只听一声悲戚的大吼，北塘昭影从桃林中飞扑向阁楼上殒落的青蝶。他触到了她的衣角，却触不到她的生命，看着她落在那座泥土未干的新坟上。
看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的抓了一把坟土。
“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去解释。我用我的一生的追随告诉你。世间万物在我眼中又有什么及的上你呢!”
“昭华。”他颤抖着手，却不敢去触摸她那骨节尽碎的身体。
“你怎么可以死，我等了你一辈子就比不上你和柳梦雨相识七个月吗？十岁相识，十七年相伴。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昭华，你好无情。”
红色的血液从她的五官泌出，污了那桃花一般娇艳的容颜。可她却笑了，笑的极为好看，一如十年前她遇见柳梦雨的那一刻。那个安然美好的人终是不在了。
她皱了眉头，咳出一口浓血。吐出了最后一句话：“北塘昭影，我这一生从未爱过你，从未。我的情我的爱都给了那个说要背我一辈子的人了。”
血液顺着她洁白的皓腕混入半湿未干的坟土中，两者渐渐相容，化做一片紫红色的泥土。
狂风吹过，枝头桃花落尽。那片紫红终是被粉白覆盖。北塘昭影呆坐原地，抱着北塘昭华的尸体半晌无语。
夕阳西下，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哀嚎。头上黑发一寸寸的变的灰白，又从灰白变的雪白。倾刻之间白了长发。
他紧紧的抱着北塘昭华的尸身。额头紧紧的抵着她那微温的脖颈。泪水落在她的衣襟，浸湿了一小片布料。
声声质问那个他爱了一生，却又一生都在逃离他的女子。
“昭华，这便是你对我的恨吗？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却无能为力对吗？你恨我。”他抬头看天，努力不让眼中泪落。
“你把爱都给了柳梦雨，将恨留给了我。我北塘昭影今生能得到你完完全全的恨，也挺好。”
韶华白首，生死流年。那个倔强的女子再也不会想着逃离他的怀抱。这样也挺好。
乌云遮日，天上飘下几点雨丝。
颜晨手执了一柄青竹质地的油纸伞，遮住了我的头顶。
“柳梦雨说表姐用心杀他，他何尝不是用心杀了表姐。这个世上从没有一个人像表姐那样爱他。”
我摇头叹息：“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是世界上最容易得到，却又最容易失去的东西。”
我摇头表示不懂，颜晨并没有再为我解惑，而是牵了我的手步下留花台。
留花台下昭华殒。那个一夕白发的人，紧紧拥着北塘昭华的尸身。声声泣血：“你不是爱他吗？你醒过来我就让你们在一起好不好？小婉，还有小婉，你们的女儿，你也不要了吗？……”
闻言我皱眉问北塘昭影：“这北塘小婉到底是谁的女儿。”
北塘昭影回道：“柳梦雨的女儿。”
“不对啊？”我细细回忆镇魂书中的过往，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柳梦雨与北塘昭华从未行过周公之礼，怎么会有女儿呢？”
北塘昭影全身僵硬，良久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以为你是怕我害了小婉才不让我见小婉，却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北塘小婉。”
我扯了颜晨的袖子，小声问：“他不会一时伤心得了失心疯了吧！还有最后一句，根本就没有什么北塘小婉是真的吗？”
“不是真的。”颜晨脚步不停，伸手一指。
“喏！它就是北塘小婉。”
顺着颜晨所指的方向，我看见了一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灰毛猴子。
我无语了！！！
后来颜晨告诉我说：“当年族中长老逼表姐嫁人，表姐便用襁褓包了这只猴子。说是当年与柳梦雨私通所生。当年表姐夫为保表姐便认了这只猴子为女，还给它上了族谱。”
我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颜晨淡定：“因为这只猴子是我捡来的。”
我从末想过在许多年后，当我生命走向尽头的时候，师父，爱人，朋友，孩子一个个都离开了我后，陪在我身边的只剩下眼前这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猴子。
一只十洲中唯一一只有名字，并且上了祖谱的灰毛猴子。
假装生子，自毁容颜，跳楼殉情。昭华，你若不爱他又为何殉情，你若爱她又为何不说。
颜晨将纸伞向我的方向挪了挪，道：“当年，表姐用盗到手的乱世镇魂书向青瑶真人换困柳梦雨十年。而表姐又和表姐夫约定，她助表姐夫得到北塘世家，表姐夫给她自由。”
我呆滞道：“那为什么……”
“因为青瑶真人殒落，柳梦雨提早半年走出雪山。他们两人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柳梦雨从不相信表姐的爱，而表姐骗尽所有人，最后却骗了她最不想骗的那个人。”
我伸手接住一滴从伞缘上落下的水滴。
柳梦雨一生只相信过一个人，却没有相信到最后。
北塘昭华一生都在骗别人，最后也骗了那个她最不想骗的那个人。
命运让他们相遇之后，留给他们的是一人永不轮回，一人永远孤单的轮回。
有的人相遇是为了相聚，有的人相遇却是为了永远的分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