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奇于慕剑风如此本领,竟也忘记了拦截,只听见慕剑风传来一道话音:“你们暂且退去,不可与聂家起冲突,一切看我号箭行事。”显然是在叮嘱他的随行众人。血魄等人领了命令自然不敢胡来,瞬间消失在黑影之中。
慕剑风进了府院,路径不熟,四处摸索,但总觉得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味道,让人想要作呕。寻了片刻,只见庭院重重,花草掩映,也不知聂心依身在何处,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耳旁隐隐传来阵阵低沉的吼叫声,撕心裂肺,像是有什么危急的事情要发生。慕剑风头皮一麻,只觉得这声音似曾相似,暗忖道:“这声音好生奇怪。”突然猛得惊醒,独自喜道:“这是地心烈虎的声音,难怪这般熟悉,想必心妹就在它身边。”慕剑风总算在漆黑的航道上找到了方向,循着吼叫声飞身而去,不久才知声音是从西北角的一处八角塔那边传过来的,那塔身足有数十层高,里面灯火通明,照映着外围的佛家雕塑闪闪发光,威严中透露出一股肃穆。
慕剑风人在空中,只觉得浑身无力,他大伤未愈,如今全力施展,只觉得两眼发晕,疲惫不堪,但是此时仍坚持极目远眺,果然见到地心烈虎盘桓在塔门前,不断地嘶吼,像是在哀切地叫唤某人。
慕剑风暗呼不妙,心道:“烈虎乃是上古灵兽,已通人性,看它如此哀痛的模样,莫非心妹出了什么事情?”他心念至此,功力全力催动,如疾风般跳上塔基。正要推门而入,只听见里面传来哭泣声,更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念道:“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軿来。若为留得堂堂去,且更从教缓缓回。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已作迟迟君去鲁,犹歌缓缓妾回家。”声音苍凉,道不清的凄楚,大有英雄末路的情态。
那道声音到此一顿,一道熟悉的女声道:“爹,女儿护着你杀出去,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那苍老声音道:“人生起起伏伏,总有落幕的一刻,也该到时间让我去陪陪你娘了,想必她在下面也着实寂寞。”
“爹,若是你死了,女儿也绝不苟活于人世。”
“傻丫头,你还年轻,人生还没开始呢!爹早已是大半截身子在黄土里的人,如今也算是顺路。爹多年前就发过誓言,万一要是集山城落于他人之手,爹必定随之而去,如今该是实现誓言的时候了。”
“不,我不。”那道女声不用猜也知是聂心依了,此时她已有点抓狂,嚷道:“咱们去汉郡向风哥借兵,大事犹有可为,爹不可这么早就弃了雄图霸业。”说着竟呜咽起来。
那老者正是聂化哲,慕剑风透过门缝看去,只见他一身白衣,头发散落双肩,满面从容,道:“皇图霸业谈笑间,不及人生一场醉。爹这辈子算是没什么指望了,你能寻着慕剑风这处依靠爹也就放心了,这世上唯一牵挂的还是你大哥,也不知他是否还在人间,心儿,答应爹,出去后一定要想法设法找到他,告诉他要好好活着,能不能建功立业并不重要,但是要把咱们聂家的香火传下去。”说完竟然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聂心依趴在他身前,哭得呼天抢地,正要再行劝说,突然大叫一声,原来聂化哲的嘴角边竟渗出血来,聂心依大惊失色,定睛一看,正见聂化哲的腹部插着一柄匕首,已经深深地插入肉中,聂心依发疯般地上前阻拦,喊道:“不,不。”
聂化哲却是露出浅浅地微笑,奋起最后的余力,抚摸着扑向自己怀里的聂心依的额头,道:“心儿,你长大了,该有你自己的生活,再也不用背负这家族的大事。你如能好好地活着,便是对为父最大的孝心,要是你自暴自弃的话,我和你娘在下面也不会原谅你的。”说着又抚摸了一下她的秀发,满脸慈祥。
聂心依哭成了泪人,只觉得父亲的手渐渐地凉了,她心中此时再无半丝求生的念头,猛然抽出身旁的长剑便要自刎在父亲身旁,可把门外的慕剑风惊得连忙出手,“御剑七式”击出,正好击落她的佩剑,同时大喝道:“不可。”人也同时破门而入,一把抱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聂心依。聂心依勉强睁眼相看,竟然是久违的慕剑风,心中万般苦楚瞬间涌出,那种委屈化为一道感情的洪流刺激着她大哭道:“风哥,这可如何办才好!我不想活了。”
慕剑风如今是感同身受,紧紧地抱住聂心依,仿佛要把她所有的痛苦一起扛起,安慰道:“心妹,没事了,还有我呢!”他实在找不到什么言语来安慰聂心依,只觉得所有的言语都不足以抚慰她那受伤的心灵,心中只有一种愤懑的恶毒,暗自发誓道:“许有智我定叫你血债血偿,永世不得超生。”但是他还是非常清醒,许家军很快便会攻进来,他得赶紧把聂心依带走,于是起身道:“心妹,搂住我,我带你杀出去。”
聂心依此时没有半点力气,也不想作任何决定,平时刚强坚毅的她此时也暴露了女人天性中柔弱地一面,只是对慕剑风道:“爹的尸体怎么办?”
“聂大人已然魂归天外,如今咱们也带不走他。”慕剑风也是两难,他肩负聂心依一人都觉得困难重重,更遑论带走聂化哲的尸体了。
“爹早就准备好了,咱们还是依着他的遗愿去办吧!”聂心依通红的眼睛最后再看了一眼最敬爱的父亲,颤抖道:“这整座塔内都洒满了松油,四周也堆满了干柴,风哥,你点火吧!让爹干干净净地走,省的遭了贼子的迫害。”
慕剑风这才细看周围的环境,果然觉得墙壁与廊柱上黏糊糊地,暗叹道:“未来老丈人果然也是刚烈之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来心妹的性子多半就是像他。”手上随即一挥,烛台上便有几根蜡烛被切断,滚落地面,立刻引起熊熊烈火,转眼便把堂内照得通红雪亮。
聂心依道:“塔底有条密道,可通城外,咱们便从那里出去。”
“哦?还有密道?”原本抱着血战一番决心的慕剑风听了这话倒是感到一阵轻松。
“原先我也不知,还是爹临终时交代的。”聂心依依偎在慕剑风的怀中,只觉得躺在这个男人不算宽阔的臂怀中有着说不清地安全感。
这时府内已到处传来喊杀声,四处火起,慕剑风知道一定是许家军杀了进来,他疾步走下塔基,想到:“如仪、血魄他们还在府外,得赶紧把他们招进来。”于是对聂心依道:“心妹,快拔出我腰间的号箭,召唤血魄他们前来。”聂心依当然听从,号箭随即上天,此时不远处的地心烈虎也赶了过来,看到慕剑风好不欢喜,直立起来,竟伸出舌头舔着慕剑风的衣衫,慕剑风看它与自己如此亲热也是非常兴奋,笑道:“好家伙,我就知道你能不辱使命,保护好心妹,等回了汉郡我一定好好奖赏你。”
地心烈虎可不在乎慕剑风的什么奖赏,不断撒泼,还伸出爪子向聂心依撒娇,显然对于重新见到聂心依非常高兴。他们两人一虎在大盘山崖底结下的生死之情非一般人所能理解,如今再次重聚,真是欢天喜地。
慕剑风正在担心血魄他们能何时赶到,突然发现几道人影飘来,正是血魄、任傲他们,慕剑风大喊道:“在这里。”
血魄应道:“主子,来了。”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寻到这里。”
“您进来之后,我们是一百个不放心,不久许家军强攻府门,我们便趁乱杀了进来,正在四处找您呢!您老就发出了号箭。”
蓝如仪看着揽着慕剑风脖子的聂心依,心中一阵不快,沉沉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杀出去。”
慕剑风道:“不着急,此地有密道出城。血魄,兄弟们是否已经到齐。”谈话间又有数十人赶来,大多是翠烟门弟子,此行众人深知危险重重,因此便把大泥鳅等武功低微之人留在城外策应,进城之人都有武艺伴身,因此行动起来方便迅捷许多,也正因为如此才能事事抢在许家军前面。
血魄点了点人数,道:“还有数人未到,主子您先带聂小姐她们先走,奴才在此殿后。”
慕剑风知道情势紧急,拖延不得,于是道:“如此也好,我们先走,你且稍待片刻,如今塔上火势迅猛,很快便要倒塌,你若发现情形不对,便立刻下来。”
“是。”血魄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因此主动请缨,要求殿后,心里还在盘算着要多杀几个不知死活的许家军,也好解解好久未知其味的血馋。
慕剑风等人穿过塔基,在聂心依的指导下找到了地道的入口,一行人再不犹豫,韦禁、任傲在前开路,众人一字跟来,在地道里转了好几个弯,也不知走了多久,这才走出地道。地道的出口在一处山腰背面,非常隐蔽。出洞时天色已经灰朦朦有点发亮,从这里仍能远远眺望到集山城,只见全城都笼罩在浓烟之中,想来一番恶战之后,生灵涂炭,破坏极大。
“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聂化哲身前的两句话不断在慕剑风耳际萦绕,他此时不仅有着兴亡之叹,更多地是一种对人生的感悟。
众人又等了片刻,这才见到血魄领着几人灰头土脸地赶来,看他贼眉鼠眼的模样,慕剑风就知他没干好事,只是吩咐道:“把这洞口掩埋好,说不定以后能派上大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