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男死了之后,叶天经常梦见她。
但在梦中,两个人并不是深情款款地互相诉说着情话,而是插科打诨拌嘴吵闹,梦中的唐若男一见到他叶天,就会深表同情地拍拍他肩膀,然后说,叶天,你真是太可怜了,你说你越长越丑,以后可怎么办啊!我一想到这些,就替你感到心疼,心疼的我早饭都没吃好,就吃了五个包子、三碗粥、两张大饼……
梦中的叶天冷横她一眼,然后两个人开始对骂。
有时候,叶天忽然从梦中惊醒,还想着和唐若男那激烈的唇枪舌战,可是一张嘴,才想起来唐若男已经死了,然后他就再也睡不着,静静地望着漆黑的夜色,直到双眼朦胧。
唐若男并不温柔,所以出现在叶天梦中的她总爱跟他吵架;唐若男并不是大家闺秀,所以出现在他梦中的她总是一身褴褛衣衫;唐若男并不文雅,所以出现在他梦中的唐若男总是举止粗俗;可是叶天偏偏对这样的唐若男讨厌不起来,他娘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阳将那本书写完了,取名为《生死簿》,名字很有噱头,也卖得很好。
叶天买了一本,他不关心秦阳因为这本书,是怎样的名声大噪,也不关心书商孙祁因为这本书,赚的是怎样的钵满盆满,他只是想着,这本书里有唐若男的影子,短短几天,他将这本书翻来倒去地读了无数遍,有时候读着读着,眼泪就情不自禁地开始淌落,只因那一页有唐若男的名字。
不知读了多少遍后,有一晚,叶天不小心将这本书掉到了篝火中,他伸手准备抓回来,可动作忽然僵住了,接下来,他就坐在篝火边,看着那本书一点点被火焰吞噬,最后燃烧成灰烬,风一吹,随风飘散。
如果记忆也能随风飘散,那该多好?
“小子,如果唐若男不是一个美人,我敢保证,你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
有人在知道叶天为何而伤心后,鄙夷地嘲讽了一句。
叶天没有发怒,反而笑了笑:“那是,唐若男要是丑八怪,老子才不会为她而伤心呢!”
他这个回答,应该算很搞笑吧。
如果唐若男在,她会不会为此而笑呢?
苏落虽然一直和叶天在一块,但没有温言安慰过他,叶天也不希望苏落来安慰自己,极其不希望!因为苏落除了对死者的家属会说一些安慰的话外,其他安慰的语言技巧,以及人情世故方面,其实一点都不擅长,不,严格地说,苏落在这方面,表现得很白痴。
记得很久以前,苏落还没有离职的时候,有一个对他有几分好感的女人来和他聊天,那女人一直在说着那件三两银子一件的翠羽琉璃裙,说谁谁谁穿了那件翠羽琉璃裙,那件翠羽琉璃裙真好看,还说什么现在的女人,都以能有一件翠羽琉璃裙而骄傲……女人说了一大堆,接着故意将茶水倾倒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苏落很暖心,连忙掏出准备好的手绢:“来,我给你擦一擦。”
女人:“不行的,擦不干净的,茶渍干涸后,会在上面留下颜色。”
苏落:“那我帮你洗一洗。”
女人:“不行的,你洗不干净。”
苏落:“开玩笑,我怎么会洗不干净,告诉你,我手劲可是很大的,瞧见那个石狮子没有,它重有六十斤,我一只手就可以举起来,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信,好,我举起你看,怎么样,我举起来了吧,别说一个石狮子,就是两个,我也能举起来,你信不信?”
女人:“……”
女人一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苏落望着女人背影,琢磨了半天,冲叶天说:“你说,她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
叶天表示很无奈:“老爷,人家把衣服弄脏,不是为了让你给她洗衣服。”
苏落:“那她是为了什么?”
叶天:“她是想让你陪她逛街,买那三两银子一件的翠羽琉璃裙。”
苏落又琢磨了很久:“……你的意思是,她是想骗我钱?”
叶天:“……”
在那之后,叶天终于知道,苏落为什么一直没有媳妇了。
这样的苏落,还是不要安慰自己了。
可是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居然有一个老者过来安慰他,那时他正盯着面前的菜发呆,因为想到了吃饭时,总是喜欢狼吞虎咽的唐若男,老头一脸和善,坐到了他身边,轻拍了拍他肩膀说:“年轻人,我看你愁眉不展,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吧。”
“不过往事不可追,人生就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你再为之前的事而惋惜,发生的事也不会改变,所以,何不开心地面对发生的一切呢?你见过鸟儿,因为昨日的狂风暴雨而停止在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吗?你见过鱼儿因为惧怕钓鱼的人,而停止在水中畅游吗?学学它们,既然你无法改变事情的发生,那就改变事情发生时的心态。”
老者言语温柔,深邃的双眼中,似乎泛着智慧的光芒,温言劝慰一番后,老者就起身离开了。
临走时,他又温柔地拍了拍叶天的肩膀。
这让叶天很感动。
这样一个温文儒雅的老者,一看就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你听他刚刚说的每一句话,是那么的深奥,多么的耐人寻味,这位尊贵的老者,只是因为他叶天露出些许悲伤神色,就降尊前来安慰他,实在是一个好人啊。
就在叶天感动得快要哭的时候,店里的伙计走到他面前:“麻烦你,把你二大爷的账结一下。”
叶天:“……”
伙计:“就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老头。”
叶天:“……你大爷的!”
伙计:“不是你大爷,是你二大爷。”
叶天:“……”
此时到处游玩的他们,已经到了虚谷地界,虚谷并不是一座城,也不是一个州,而是分布在几个州的连绵山脉,叶天不喜欢来这里游玩,确切地说,是怕来这里游玩,因为虚谷这里有许多骇人听闻的传闻,每一件听起来,都让人毛骨悚然。
传闻这里有赶尸人,半夜驱赶僵尸;传闻这里有专吃人脑的怪兽游荡;传闻这里有厉鬼,专剥人皮,接着厉鬼会披上你的皮,到你家中,将你的家人一一杀死;传闻山脉中,有的地方半夜会凭空出现一排游走的灯,你千万不要跟着它走,因为终点是鬼魂聚集地……
这些传闻是真是假,没有人知晓,但有人说,他觉得第三个传闻极有可能是真的。
因为他曾遇到过一位老朋友,可对方却表现得根本不认识他,他觉得那个人绝对是厉鬼假扮!
这已经很可怕了,结果居然有人说,真的是厉鬼假扮的吗?也许是其他人呢。因为,人也是可以剥其他人的人皮,不是吗……这人的话,将本就十分可怖的气氛,增加了几分阴寒。
传闻都是假的!
传闻都是假的!
在虚谷游玩的时候,叶天不知在心里重复了多少遍这句话,不过随着眼前的风景愈加迷人,身边的清泉愈加清澈见底,空气愈加清新,他也就渐渐不再想那些传闻,这一日,他和苏落正在一条大河边散步,河中有人在游泳,叶天偷偷朝那几人丢了几个石子儿,略微戏弄了一下,结果随后,河中游泳的人急速朝他这里游来。
叶天心说:“人们都说虚谷之地的人彪悍,果然如此,我不过是丢了几个石子儿,就要揍我。”
接着他大义凛然地站到了苏落面前,豪气干云地道:“老爷,我叶天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听说,虚谷之地的人,个个身怀绝技,只怕我们联手也打不过,所以要挨揍,就让我一个人挨揍好了,老爷,你赶紧离得远远的,过一会儿不管他们怎么打我,我都不会说我认识你!”
结果等那些游泳的人上岸后,叶天才发现,他们居然都是十来岁的小屁孩。
叶天:“……”
叶天很快发现,这些小屁孩并不是冲他来,因为他们一个个表情惊恐地,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河对岸有情况。”
说话之间,苏落抄起河岸边一个破烂的木板,将其震碎成数块,一块块抛掷到河中,接着纵身一跃,踩着漂浮在河面上的木板到了对岸,叶天也紧随其后,到了对岸后,叶天和苏落很快就明白了,刚刚那些小孩,为什么蜂拥朝他们那边的河岸游,因为这里有一具尸体。
无头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