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早自修的铃声,郭可人从从容容地向高二五班的教室迈去。白色短袖衬衣,浅蓝即膝纱裙,设计十分简洁的红书包,一副乖乖女的好模样。
迈进教室,铃声刚好结束。唉,看来五班其它人可不像郭可人这么守时---他们都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教室,开始了晨读。
郭可人的出现着实引起不少的注意,被这么多陌生的目光打量着,她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依旧从从容容,扫视过教室,虽不直视任何人,但一旦感觉到目光,便微微笑着,以示对大家“支持”的感激。因为“支持者”众多,所以她一直保持着那笑容,一副很有教养的淑女风范。呵呵,真是很享受被大家这么关注的感觉呀!
在郭可人扫视过大半个教室,正要得出这个令人伤心的结论“满教室都是人,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时,一个男人冲进教室,上气不接下气。此人引发的轰动远远超过了郭可人---几乎所有的人都或大或小地惊呼道:“呀,张老师来了!”整个教室可算是欢欣鼓舞了。这张老师的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郭可人打量过去:鲜艳的红T—恤,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英气逼人的一张脸,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青春、清爽;应该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吧。
那张老师在享受明星般待遇的欢呼时,他也就真把自己当明星了,居高临下地对台下的“观众们”挥手道:“一个暑假不见,大家还好吧?”能得到张大明星的问候,大家自然都是很好的,只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大家的回答都热情高涨了数万倍,齐口一声“好”,震晕了整幢教学大楼。过了好一会儿,这大楼才苏醒过来,完全散架掉的读书声又花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元气。
郭可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心里暗叹:“唉,一群小毛孩子!”张老师这时才注意到她:“咦,生面孔?这就是沈主任提及的那个转学生?这孩子架子不小,报名都没来,书也是沈主任代领的,这什么年头啊?”想到这里不禁义愤起来,但见郭可人乖巧地盯着自己,旋即转了一念:“这小丫头看上去满乖的,应该不会给我惹什么麻烦吧。”但是我张星星的威望也不是这么随便就可以动摇的,不给她点颜色,她以后还把我放在眼里?
“你就是新来的转学生?”张老师上下打量着郭可人,“怎么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嘿嘿,不给你个下马威,你以后还把我,哦不,我们的班规放在眼里?张星星暗自得意,等待着郭可人的忏悔。哪知,她依旧从从容容,道:“没啊,我没迟到,我是全班最准时的,没早到一分,更没迟到一秒,全班同学都可以作证。倒是老师你,可是铃声完了才进教室的哦,大家都看到了。”说完,狡黠地扫过张老师的脸。
“咳、咳,”张星星干咳两声,以掩饰尴尬,“唔,我们请新同学介绍自己一下吧。”他赶紧转移话题,带头鼓起掌来。
郭可人抿嘴暗笑,偷偷为自己第一回合的胜利鼓掌。掌声完毕,郭可人已在黑板左侧工整地写下三个大字“郭可人”,“大家好,我姓郭,郭靖的郭,温柔可人的可人,呵呵,想必大家一见我就知道什么叫可人了吧。”郭可人调皮地一笑,引得一阵哄笑。
“完啦?”张星星见她没有继续要讲下去的意思,暗自庆幸。
“还没呢。”郭可人又狡黠地扫视过张星星,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张星星不觉警惕万分,但也无法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请问,张老师是云中最帅的老师吗?”郭可人的问题翩然而至。
哟,这问题好有见地,这丫头真有眼光!张星星立即放松警惕,两眼放光,笑得合不拢嘴,郭可人狡黠的眼神以及接受“观众们”赞赏的哄笑时隐隐的得意都没逃过张星星的法眼,但此时的Mr.Zhang已经完全被郭可人的糖衣炮弹攻克,完全没有抵抗意识了。这并非夸张,想象一下久旱逢甘霖的那种畅快,他乡遇故知的那种喜悦吧,此时的张老师正深深陶醉于那种畅快那种喜悦中,忘却了时间、地点、人物---唉,想当初,我张星星可是校园里出了名的美男,随便在校园里兜一圈,便引得女生们尖叫连连,那是多么风光的一段时光啊!只可惜,现在成了人民教师,要庄重、威严,更可惜的是,云中的人貌似没有什么审美意识,他们对于张星星那帅气逼人的面孔,从来都不置可否,没有任何言辞,一度令张星星失望不已。可今天,多么难得的日子,千里马•张终于遇到了伯乐•郭,金子•张终于又大放光彩了,你说,他能不感激涕零吗?你说,他还能找得到北吗?张星星对郭可人的好感立刻从刚才的0%飙升到100%。
台下的“观众朋友们”看到张星星那得意洋洋的神情,心里都捏了把汗:唉,完了,完了,他又要来了,又要发作了!每次张星星的自我感觉良好起来,都会向5班同学大提特提他的当年之勇,比唐僧唱“onlyyou”更恐怖呀!
唉,可怜的孩子,没有人夸,就狠狠地自夸,真太可怜了!
还好,还好,6班班主任巫老师适时地出现在5班教室门口,通知张星星开会去。巫老师可是张星星最尊敬的前辈啊,一听到他老人家的召唤,张星星一跃而出,马不停蹄,风驰电掣…把郭可人与5班同学抛在脑后。
唉,他跑得倒挺快!我现在怎么办呢?郭可人只得重新面对观众,扫视教室,搜寻属于她的位置---从左到右,从右再到左,由前至后,由后再到前,终于,终于,在最后一排,靠墙角处找到了一个空位,说不上是忧是喜,郭可人在不少观众的注目礼中迈向了那个位置。
她的同桌是位男性,郭可人从他的衣着与发型得出了这个结论,至于其它的,她就一无所知了——那孩子正蒙头大睡,对外面的一切浑然不觉,还发出微微的鼾声。“I真是服了YOU!”郭可人暗呼。刚才教室那么吵,他竟然丝毫不受影响,还睡得那么香!
云中的早自修语文英语隔天轮流。今天5班的早自修是语文,现在班上基本上都在认真地高声或低声地诵读课文了,未免影响正在酣睡的同桌(事实上,郭可人很清楚,她对那同桌,基本没什么影响力,但未了以防万一,表示自己恨温柔体贴),她只得掏出泰戈尔的双语《飞鸟集》,默念起来。
“你看的是什么书?”右前方的男生转过头主动搭讪。
哇塞,这男孩白白胖胖,好像加菲猫哦!还穿着黄色T—恤,微微笑着的脸就更神似了!一见这男孩,郭可人眼前一亮,忍不住要去捏捏他肥嘟嘟的脸颊。当然,这完全都是心理活动—表面上,她很乖巧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淑女地把书的封面翻给他看。
“哟?”那男孩吃了一惊,“原来你看的是这种书啊。”
“不然呢?”郭可人反问。
那男孩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对郭可人神秘一笑:“这是武侠小说,我的最爱!”
“上学的时候,我不敢看那种书。”郭可人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呢?”男孩不解。
“因为---”郭可人故意卖个关子,“因为一看那种书,我就会入迷的。我通常都要一口气读完,否则会一直想着,想着,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
“原来如此。”那男孩恍然,嘿嘿,这丫头承认这种书的巨大魅力,也就是承认我的眼光了---攻击一个人热爱的事物,往往比攻击本人更具杀伤力,反之亦然。“你可以侮辱我这个人,但不可以侮辱我的××”,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郭可人礼貌地问道。“王渔。”男孩边说边在郭可人的桌上签上他的大名,比张旭的狂草更狂草。郭可人暗想:幸亏他先把名字说出来,要不我猜错了可要大大地出丑了。
“你为什么会转学到云中呢?”
“这个嘛,说来话就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嘛。”
“好吧。因为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就把我空投过来了。”郭可人面露悲痛。
“骗人!”王渔显然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拜托,骗人也要真诚点---你这样,我可要起诉你了,你竟然敢侮辱我的智商!”王渔煞有介事。
“哟,你有智商?”郭可人装作吃惊不小。
就在两人聊得正欢时,一阵阴风飘过,语文老师阿仁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郭可人旁了,“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呀?”阿仁笑容可掬,只怕又是笑里藏刀吧,郭可人暗想。“哦,没什么,”郭可人理了理额前的刘海,脸不红心不跳,连眼睛也不眨,信口就开河,“刚才王渔问我看的什么书,我正跟他介绍呢。”
“什么书啊?”阿仁也很好奇,拿过郭可人的书翻了翻;不翻则已,一翻则惊喜呀---阿仁何许人也?泰戈尔的忠实粉丝呀!看到郭可人看这种书,他仿佛找到了千载难逢的知音,又一看,这书是双语的,由此,他结论道:“你是真正聪明的人,什么名字?”郭可人乖乖报上姓名,阿仁忍不住还要称赞她:“你语文成绩一定很好吧,我感觉,你跟这个班不在一个层次。”
郭可人受宠若惊,心里奇道:“他怎么看出来的?他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为了辜负阿仁的期待,让他对自己别太有信心,以免将来失望太大,郭可人只得实话实说:“我的语文成绩并不好,其实我什么也不懂,只是记的东西可能更多一点。”“这就足够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说完就飘走了,留下晕呼呼的郭可人与王渔面面相觑。
两人眼神交流了0.01秒之后,郭可人首先发问:“他怎么那么相信我呀?难道我看上去有那么聪明吗?”
“切!”王渔不以为然,令王渔吃惊的不是阿仁,(5班的同学对阿仁的作风已经见怪不怪了),而是郭可人,这丫头撒谎技术之高,臭美本事之强,让他自愧弗如,暗自叹服,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神的境界”?
“切什么切,你嫉妒啦?”
“嫉妒?开什么国际玩笑,要知道,5、6班的老师中,就数阿仁最没眼光,唉,可怜的孩子,一来就被鉴定为5班最笨,我好同情你哦。”王渔对着郭可人,眼中有无限的悲悯。“哼,嫉妒就是嫉妒,承认了吧!”为了自尊,郭可人坚持自我欺骗,“不过,他确实有点问题。”
“是啊是啊。”王渔立刻忙不迭地附和道,然后就热情地向郭可人细数5、6班老师的种种怪异之处,郭可人呢,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提出很有见地的问题。尽管阿仁时不时地在教室里飘来飘去,但经过上次的经验教训,二人都有了充分的警觉——两人一边言谈甚欢,一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每次都能及时在阿仁面前摆正姿态。哈哈,我们真是间谍天才,游击天才,特务天才呀!二人都不觉在内心感叹了N+1遍。
不知不觉,一节课就这么结束了,王渔与郭可人还在滔滔不绝,丝毫没有要停一停的意思,下不下课对他们基本没什么分别。但对他们二人的同桌可大有分别。郭可人亲眼见证了那二人对下课铃的灵敏反应---前一秒还睡得天昏地暗,后一秒立刻生龙活虎,精神百倍。通过这件小事,郭可人对“条件反射”这个生物概念有了较之过去飞跃性的深刻理解。
王渔的同桌一醒来,就直奔教室外,留给郭可人一个模糊的背影。郭可人的同桌一醒来,就习惯性地大伸懒腰——无奈多了个人,空间不足,懒腰只伸到了一半。他显然很不爽,对郭可人皱了皱眉,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郭可人很识趣,以为他要出去,就挪了挪位置,让出一条路,哪知,那人只是站起来,伸完他的懒腰;郭可人又很识趣,挪回了原位,哪知,她再次识错了趣,那人面无表情地对郭可人道:“麻烦请让一让。”
“什么嘛,怎么都流行酷男,一点都不好玩。”郭可人以那人可以听到的小声音嘀咕道,以期吸引那人的注意:怎么着,我也是你的同桌吧!
但那人是名副其实的酷男,他根本就不理会郭可人,径直出教室去了。郭可人无奈,幸亏有王渔这只可爱的“加菲猫”,不然这日子可咋过哩?正想着,“加菲猫”就凑过来安慰道:“别放在心上,刘斐然他原来不这样的,只是最近刚失恋,并没有针对谁,别难过。”
“好吧,不难过,有什么好难过得呢?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现在男孩子都这样呢?唉,不是他们的错,只是这个时代的错吧。”郭可人确实一点也不难过,她的处世哲学中,就有那么一条,绝不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对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家伙,绝不巴结讨好!一般来说,郭可人总是说到做到,所以就在刚才,她已决定把她当空气的刘斐然也当空气了,哼,让他耍酷去吧,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可以这么待人不礼貌!
其实,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老师们的特别恩宠,也或许是上天的刻意安排),从小,郭可人就一直与校草级的帅哥同桌,经过数十位不同型的酷男的历练,郭可人总结出一条这些人的黄金定律:你越把他当回事儿,他就越不把你当回事儿;你越不把他当回事儿,他反倒越把你当回事儿。郭可人在经过平时生活的观察与思考,把这条黄金定律推而广之,从而得出一个自觉颇为经典的哲学命题---“人性本贱”---人对越得不到的东西越觉得是好东西,越难得就越矜贵。就好比一直流行的一个理论:越难追得姑娘越是好姑娘,一追就上手的往往就是贱货,水性杨花。然而事实往往却并非如此,“好姑娘”矜贵惯了,为人妇了还习惯对丈夫颐指气使,往往成不了好老婆。郭可人深谙“人性本贱”的荒谬性、可耻性,于是,她决定努力根除自己人性中的“贱”,并因此形成如此的处世方式:对珍惜自己的人加倍珍惜,对漠视自己的人同等漠视,对伤害自己的人酌情伤害。郭可人一直努力践行着这样的规则,并且不断发现这样的生活快乐多了---很满足,很充实,但她毕竟是个比较善良的人,规则三还没实践过,规则二也极少实践---因为她很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