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才奔出一段距离,浓浓鬼气中便有一只巨大鬼手伸出,欲将她拿下。
“莲起!”香火僧佛音骤响,来回天地间,不绝于耳,那只伸出去的巨大鬼手被这佛音一震,缓下半步,黑衣少女有惊无险,向城隍庙方向急驰而去。
香火僧佛音刚落,所立之处突然阵阵幽香飘来,那香气不断从香火僧身上散开驱散四周鬼气,如张巨网向四周扩散而去。香火僧身下一朵巨大的白莲破土而出白芒闪耀,那白莲白而纯净,洗涤着四周千年的鬼气,那白莲缓缓绽开,一朵朵莲瓣如同初醒的少女般缓缓展开容颜,与那森腾之鬼气遥遥对立。
莲华绽开,撕开重重鬼气,冲天而起。
“你……这是为何?我好像并未做任何伤害你们的事,倒是你们擅闯此地……”那巨鬼见香火僧放出莲华,略有所思惊,本来打算炼化这几人之魂魄,却不想这小和尚居然有此等道行。
“千年以来凝得如此滔天鬼气,隔绝中原与西蜀郡之气数,我本以为这只是天意,但刚才观你多时,发现这一切只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滔天鬼气阻隔中原与西蜀气机之相融,为的可是再次掀起天下之乱?”
香火僧越说越激愤,他已入因果,便已觉悟入世之本,如何再能红尘门外做看客?
巨鬼闻言怪笑一声,继而说道:“没想到鹿苑之中果然能人辈出,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观世之术,你既已看破此处之布局,那也就别再想离开了。”
“吾自披甲战四方,何以死后无棺?”一声滔天怨气从地底深处传来,天地间的鬼气也因这声声怨而再度浓烈了起来,片刻之后,大地突然开始颤抖了起来,四周鬼哭之声连绵不绝。
地裂之势还在延续,震耳不绝,裂缝之处一件血色披风异常醒目,那披风盖住一伟岸身影缓缓从地底升起,森森鬼气环绕四周。
血色披风突然无风自动,缓缓落下,破甲断戟的魁梧鬼身缓缓举起那双因怨气怒火而颤抖的手,想将头上之战盔扶正,他似乎忘了自己的战盔已在千年前被人取走,领了战功,双手扶空后并未迟疑,缓缓向前踏出一步,红绿鬼瞳望向香火僧。
无冠之将,无棺之鬼王!
香火僧肃然而立,望向那无棺之鬼王,慈悲一叹,道:“你即已长眠,何以再受人利用?”
“我在等……等西蜀人来取我尸骨,为我盖棺!”
“可是,西蜀已亡,无人再知将军……”
“西蜀能亡,当然能再建!我拥千万亡魂,阻那天机气数在中原与西蜀之间,便为了西蜀再建之日!”
“战火再起,又有多少像将军你一样之人枉死而无棺。”
“我只念西蜀!”
“既然如此,小僧愿送将军最后一程!”
无棺鬼王森然一笑,手中断戟一挥,白莲之华突然被巨大鬼气一撞不由颤动了起来。
“你未入那三相之境,何以凭恃敢妄言送我往生?”鬼王轻蔑一笑,无视那莲华之光,踏步向前。
香火僧面沉如水,心绪无波,轻喝一声,身上佛气顿时汹涌如潮,刹那间,庄严宝相岿然而立,望向无棺鬼王。
宝相之威顿时将无棺鬼王急奔身形压下,佛掌轻轻压下,宏大佛威之中,三千佛唱、晨钟暮鼓之声不绝于耳。无棺鬼王左掌化拳硬接上宝相那巍然佛掌,浑身鬼气不渐,再长喝一声,竟将那三千佛唱、晨钟暮钟声震散。
香火僧见状,面色一凝,自白色莲华上向前踏出一步。
“莲开六道!”
莲有六瓣,轮回有六道!
随着香火僧“莲开六道”,那原本绽于身下之白莲突然化作六道白光跃向半空,瞬息之间,半空之中涌起阵阵混沌之气,六瓣白莲随及融入混沌之气的漩涡之中。混沌之气渐渐形成间,半空中隐隐现出一座巨门,巨门不知高几万丈,门上镌刻根本无法直视,那门环上两只兽头缓缓睁开双眼,似从遥远未知的时间里复苏过来。
“噗!”香火僧一口鲜血喷出,身形也摇摇欲坠,耳中已满是轰鸣之声,若非从小修习佛法,佛心稳固,此时自身便已先入了那轮回之中。
虽是如此,香火僧毕竟修为不够,六道之门仅召出一扇,这一扇却依旧不过隐隐可见。那门环上兽首睁开双眼,眼中光芒竟直射向香火僧那单薄的身躯。被这四道光芒照身,香火僧又是一口血喷出。
无棺鬼王初见那巨大的轮回之门,便浑身一颤,除了修入三相之境之人外,无一能从那轮回之门出来。但此时的香火僧已自身难保,如果不能控制这混沌之气,先入轮回的便是他了。
轮回之门有六扇,以香火僧现在不过往生境的修为能召出一扇来,已让他再无可战之力,身上的宝相此时也渐渐地散去了光华,香火僧身上佛元已尽,此时那被他强召出来的轮回之门已锁向了他。
召唤出六道轮回之门,召唤之人首先便要承受这破坏天地秩序的反噬之力,是为种因得果。现今的香火僧只余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反观鬼王无棺则更不急于死战了,吸引附近恶鬼之气,对抗着轮回之力。
此时,已经不太浓厚的鬼雾中,响起一声呐喊。
“香火僧,你别怕,我来了!”
是洛冲的声音!手持木剑的洛冲拼命跑向了这边,他远远便见着香火僧那突然散去的宝相,这宝相的威力他见过,此时散去定是香火僧有危险。
香火僧那洗得发白的单薄僧衣此时已溅了不少血污,那张总让人觉得亲近的脸惨白不已,嘴角之处不时还有血迹渗出,端放于胸前持佛的手也似乎早已麻木,他的身躯已被轮回业力束缚多时,如一尊塑像般立在那里。
洛冲心中一痛,自己虽然与香火僧相识不久,但却非常喜欢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却老成的小和尚,见他现在这般模样,怒从心起。
洛冲的感知之力早已散开,那束缚在香火僧身上的轮回之光让他明白香火僧真正的危机在哪里。木剑再握,洛冲一跃而起,施出浑身之力向那轮回之光斩去。
“放开他,你******给我放开他!”
轮回之光丝毫不动。
再挥剑!
“放开他,我叫你****的放开他!”
接着挥剑!
“放开他,你给老子放开他!”
……洛冲已不知挥了多少剑。
“放开他,我求你放开他!”洛冲已经再也挥不动手中木剑了,感知到香火僧那越来越弱的气息,他跪了下来。
香火僧脸上两行清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
“放弃吧,洛冲,这不是你能办到的……”香火僧轻声道。
洛冲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手中木剑向地上一扔,破口大骂道:“你这没用的破剑,哪怕齐晴希不嫁给我,老子也不要你了!”他那早已哭花的脸,又被泪水流了一遍。
洛冲骂完,冲到香火僧身旁,抱住已经站不稳的香火僧,望向那轮回之门,大叫道:“来吧,有种冲我来呀!”
轮回之门上兽首一震,似是被洛冲的话激怒,顷刻间,束缚在香火僧身上的轮回之光渐渐转弱,移向了少洛冲身上。
香火僧突感身上束缚渐弱再看洛冲,大惊道:“洛施主,不可妄语,轮回之力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你修为……”
香火僧话音未落,那被洛冲扔于一旁的木剑,突然泛起红光,那星星点点的红光渐渐聚集,木剑如脱胎换骨一般,浑身宝光绽放,硬生生撕破这佛气、鬼气、混沌之气密布的空间,射出一道红芒来。
红芒如流星般划过,再次回到洛冲手中,洛冲也不假思索,握紧木剑,只觉一股奇怪的气息从木剑身上传来,未作多想,一声长喝,奋力朝那轮回之光挥出一剑。
这一剑,并无夺目之光!
这一剑,平淡而乏味!
这一剑,连洛冲自己都觉得纯粹是为了搏一把命而已!
但是——
这一剑却将那轮回之光硬生斩断!
香火僧以及还在抵抗轮回之力的鬼王无棺都震撼了!
这世间,居然有人能一剑将轮回之力斩断!哪怕是三相之境的人也不敢做的事情,眼前这个不过十三岁才开窍的小子居然做到了。
洛冲并未有多少欣喜,他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伟大的事。在城隍庙那名黑衣少女救出了他和吴七八,然后听她讲了关于香火僧的遭遇。他一心只想前来救这个对他很好的小和尚,小和尚是他的朋友,而那个古怪大门上射出来的光要害死自己的朋友,自己够不着那扇巨门,只能想办法斩断那束古怪的光芒,就是这么简单。
轮回之门突然颤抖了起来,门环上那两只兽首纷纷望向洛冲,似是不甘,天地间响起一阵震耳的兽鸣之声,兽鸣声后,轮回之门也渐渐隐去。
洛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望着手中已经恢复如常的木剑,轻笑一声道:“你还不是那么没用嘛!既然你这么争气,以后就带你去争那天下第一了!”
似乎感应到洛冲的话,木剑轻颤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前半名的话而不满,还是为后半句而兴奋。
无棺鬼王望着洛冲,眼神复杂,此时的他也无力再战,伸手召来那件血色披风,掩面盖下,再次向地底沉去。
“这个娃儿,到底是什么来历?”
香火僧强打的精神已散去,这时昏昏沉睡了过去,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
“洛冲,你这么厉害啊?”吴七八这时跳了出来,一记记精准的马屁朝洛冲拍了过去。
那站在远处的黑衣少女掩于斗笠下的脸浮起一丝古怪的表情,脑中洛冲那最后奋力一搏的模样,像投入她心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来。
“这个人,我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洛冲此时也只剩下走路的力气了,吴七八背起香火僧,两人一道朝那城隍庙走去,那里还有他们的晚饭没吃呢。
黑衣少女望向洛冲片刻后,也抽身涌入这黑暗之中,她挥手召出一盏古怪的灯笼。
那灯笼之中是刚才吸取的鬼火,她望着那比黄豆还小的鬼火,幽幽叹了口气,往夜色深处走去。
就在几人离开之后,一双麻布棉鞋缓缓站在了刚才的战场之上,不知过了多久,这双棉鞋的主人才转过身,融入那阵阵夜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