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明朝从1398年起至1498年的这一百年中,应该说是中国历史上早期除了唐朝外,“远结近交,纵横捭阖”对外大开放的光辉时代。这期间从郑和28年中的“七下西洋”作为高峰,使得明朝和东南亚的关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从马六甲的国王、文莱的国王、苏禄的国王亲自来中国访问,让中国和东南亚的关系交往日趋频繁,也为后期广东、福建、海南和广西的居民大量移居东南亚铺就了道路。这也是海外5000万华人中,有将近3000万,即60%的华人选择居住在东南亚地区,如泰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文莱和新加坡等。
而在中国山东德州市的苏禄国王墓陵,南京的文莱国王墓陵和福州的就是这个时期友好的佐证(此墓业已被毁坏),也就说明了在中国的土地上还长眠着三位外国国王。
我于2005~2006年两次到南京访问了文莱国王墓。渤泥国王墓位于南京市郊外,雨花台区铁心桥街道附近的山坡上。第二次感觉是其墓区地址和明代回族思想家刘智的墓不远。因渤泥国信奉伊斯兰教,故当地人称为“回回墓”。
古浡泥国在今加里曼丹岛北部,有着悠久的历史。中国同文莱早在1000多年前就开始接触和交往了,近现代研究文莱历史的学者大多都认为中国史书中记述的南洋古国“婆利”“渤泥”“勃泥”“佛泥”和“婆罗”等均为文莱国名Brunei的不同时间的译名。
5世纪中叶,中国史书始有关于婆利国的记载。南北朝《宋书》卷七《慧严传》中有婆利国派遣使者来中国访问的记载。据《宋书》记载:“元徽元年,婆利国遣使贡献。”《唐会要》卷九九云:“婆利者。南荒之国也。在林邑东南。海行可万里。地延袤数千里。暑热恒如中国盛夏时。谷一岁再熟。……贞观四年四月。使至婆利界。”
由于文莱国以前没有本身文字,所以文莱凡是描绘其国家早期历史一段的书籍基本上都沿用这些中国古书上的记载。这是我从2000年以来十多次游访文莱,其间读到文莱有关历史和国家概况书籍中所感觉到的。如手头还有的几本文莱书籍《Survival of Brunei——文莱的存在》《Independence of Brunei——文莱的独立》《Brief of Brunei——文莱简史》和《Water Village——水村》等。其中宋代赵汝适《诸蕃志》中对当时文莱国情以及中国商船在文莱港口和当地人进行商贸交易的过程细节,也被现在的文莱史书翻译引用过。其情景在《诸蕃志》中有一段文字是这样精彩地描述:“渤泥在泉之东南,去阇婆四十五日程,去三佛齐四十日程,去占城与麻逸各三十日程,皆以顺风为则。其国以板为城,城中居民万余人,所统十四州。王居覆以贝多叶,民居覆以草。王之服式,略仿中国。……番舶抵岸三日,其王与眷属率大人。到船问劳,船人用锦籍跳板迎肃,款以酒醴,用金银器皿、橼席凉伞等分献有差。商贾日以中国饮食献其王,故船往渤泥必挟善庖者一二辈与俱。朔望并讲贺礼,几月余,方请其王与大人论其物价。定价后,鸣鼓以召远近之人,听其贸易;价位定而私贸者罚。俗重商贾。有罪抵死者而不杀。船归日,其王以醴酒椎牛祖席,醉以脑子番布,称其所施……”
对于明朝时期文莱和中国密切往来的历史背景,以及勃泥国王墓的概况,位于南京市近郊雨花台区内的文莱国王陵墓大石碑这样写道:“据《明成祖实录》记载,洪武三年八月,明朝廷遣使持诏往谕三佛齐、浡泥、真腊等国。赵逮等使三佛齐,张敬之等使浡泥,祁微等使真腊。洪武四年七月浡泥国王马合漠沙遣使亦思麻逸进表,贡方物。”
永乐六年八月(1408年),浡泥国王麻那惹加那乃亲率王妃、弟妹、子女、亲戚陪臣等150余人来访,明王朝给予隆重接待。同年十一月,年仅28岁的浡泥国王不幸病故于南京会同馆。据明史记载,他在逝世前留下遗书:“愿将体魄,托葬中华。”明成祖对浡尼国王的病逝深表哀悼,为此明成祖专门写了悼文。《明史》浡泥传有如下记载:“帝哀悼,辍朝三日,遣官致祭,赠以缯帛。东宫亲王皆遣祭,有司具棺椁、明器,葬之安德门外石子岗,树碑神道。又建祠墓侧,有司春秋祀以少牢,谥曰‘恭顺’。”安德门石子岗则属于现在南京雨花台的铁心桥区。
发现此浡尼国王墓也有些传奇性经过。据报道,1958年,南京市开展文物普查时,一些郊外农民在雨花台的铁心桥区林地发现有一坟地。其大坟前面,与别的坟墓不同,旁边有甬道、石人等,从规模上看这坟墓不是一般人的。便汇报给南京市文物部门,经有关人员实地考察发现了横卧荒草乱石中的一群石刻,其雕刻艺术风格与明初功臣徐达、李文忠等墓相似,断为明墓。后又发现在土中的碑,残存的碑石上,还能辨认出部分碑文:“……善药调治,遣中贵人劳问,暮相继,又命大臣视王疾,……”“体魄托葬中华,不为夷鬼”,“得年二十八”。确似浡尼国王墓。碑文全文今可从《皇明文衡》对照,完全一致,是旁证(《皇明文衡卷八十一“浡泥国恭顺王墓碑”(胡广撰文)》)。根据文物整理结果进一步得到确认,也使历史学家和文人们一直追寻了几百年的文莱国王陵墓重现人间。残碑现经修复竖于通往国王墓的林阴道旁。进入墓道,两旁排列着石刻:石望柱已毁,仅存柱础;马及马官各一对,马长2.6米,高1.5米,宽0.62米;马官高1.86米,宽0.75米,厚0.5米;石羊一对,长1.6米,高1米,宽0.53米;石虎一对,长1.5米,高0.95米,宽0.5米;武将一对,高2.05米,宽0.85米,厚0.5米。有一石亭在墓前左面坡地200多米处,享殿仅存柱础。仔细观看其神道石刻的人像面部,均为高鼻梁,拱嘴层,胡须为八字翘起,胸前又打上领结,系模拟外国人形象之作,它明显异于其他明代石刻。
浡泥国王墓是中国历史上中外友好交往的实物资料之一,为了便于人们瞻仰,已专门修筑了通往墓地的道路。
文莱国王墓在山冈丛林之中,郁郁青青,周围林壑幽美。“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树林荫翳,鸟声不断。规模很大,似明代当地王侯的墓地一样,有一圆形步道环绕古墓。我站在甬道边再三环顾,由于古墓地处市郊野外,这里人烟稀少,加上树林密布,无形中使古墓幸免于毁,也躲过了像“文化大革命”那样的浩劫。而跟随我旁的外甥一直思考他的小本生意,由凭我的再三解说,对此毫无兴趣。说为何跑这么远来看“一堆石头”和怕人的古墓?也好,倒让我一人慢慢游赏王陵。
文莱墓群有完整的王侯陵园气势,在墓前(即山坡的入口处)有一石碑门,写有优美的书法字“浡泥国王墓”。绕过一段新修的台阶小路,可以看到一座有乌龟驮负的明代大石碑,碑文记载了修建此墓的缘由和历史。在古墓前是一个整体的通道,两旁有石马、石武将等等,气势庄严,非同一般。试想不是王侯将相,在等级森严的王朝时代一般人哪有此等待遇?而在大墓前立的这个石碑,从石碑上新刻上去的字迹看,这是个新碑,原石碑已经不在了。无论如何,那些石碑、石人、石棺和甬道,均是600年前的。现任文莱苏丹和皇太子都曾亲自来过此地,拜访过其祖先墓茔。
2006年,我重到此地,已是初秋时分。自古道,“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环观墓庐,四周的茂密林野,地上的一片片蕨草蒙着雨后露珠,不时有群鸟栖飞。四周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尤其是这先贤古墓,更表现出孤凉静谧、肃严和神圣以及景色美丽的种种氛围。通过墓后交织如网的树梢和树叶,我举头望天,一种错杂复古神圣的感情顿时涌上心头。人生在世,竟这样如东去流水,逝者如斯。
在墓碑的西侧,据说是由文莱政府出资又修建的“中文友谊馆”。古墓四周也修建了围墙,在前几年的介绍画册上,古墓门口有一个由江苏省政府立的“江苏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而在2006年去时,看到门前已经换上了由国务院立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
无独有偶,在2006年7月,我受文莱首相署穆夫提办公室邀请,参加了每年一度的文化展览会,本来说的是让我准备一下介绍文莱国王墓的历史背景情况的展览,后来在我来到文莱后准备参加会展时,来自历史研究院和其他部门的官员却说,在中国南京的国王地位还没有被肯定,文莱国内还有争议等。后来专门为此事找了我的老朋友文莱国家历史研究中心主任丕显伽米尔爵士,他也是国家元老。我给老人讲了事情原委,强调了几点理由:首先,在南京浡泥国王墓是600年以前的,不是现代仿造的,难道明朝皇帝和政府能为一般人修建这样规模的陵园么?第二,浡泥国王墓的修建,以及明朝当时著名文人和书法家胡广写的碑文,与明代书籍中记录却是相一致的。文莱国当时没有文字,作为历史学家和穆斯林更应尊重历史事实。第三,一些人在现代化办公室的主观臆断和推论,难道能超越现存的活生生的长达600年的历史史实吗?第四,目前文莱虽然国富,修建了许多富丽堂皇的建筑,但像中国南京那样规模庞大的到600年的文物群落恐怕在文莱根本找不到,本人访游文莱十五次以上也没有见过。我们后辈人应该感谢中国明朝对文莱先辈的礼遇厚待。第五,以前的人比较单纯友爱,注重友情。但史实就像600年前修建的石碑,虽然经受风吹雨打也没有什么变化。另外,在中国山东德州市还有另一座马来苏禄国王墓,也600多年了。在文莱的正上方海南的三亚市的回族,也是马来人的后裔。我对伽米尔爵士的直言(自认用不大不光利的马来语),使这位慈祥的老人当时很触动。即吩咐其秘书叫来副主任穆罕默德·哈底博士,让其准备给文化部打报告,要专门去这些地方再次研究、拍摄采访,重现友好的历史。后来,老人讲,研究小组已经组成,正准备去南京等地调查研究。2008年6月28日,文莱国上班时间(周五礼拜日放假),接到具体负责研究项目的哈吉然意尼来电,说文莱文化部已批准《马来世界与中国历史交流实地考察研究报告书》,请我准备一下行程表。由副主任、专职研究人员、摄影师和我组成四人考察组,在2008年底赴南京、三亚和山东考察。
浡泥国王古墓不仅是郑和“七下西洋”开拓海外交流的见证,也是中国和文莱友好往来的见证,相信同时也是一个历史时代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