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断断续续,似有若无,源法师也有点无法确定,他定神侧耳倾听,果然,风雪声中,伴着阵阵的哭泣声,似是饮泣,时断时续。听得出,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源法师吃了一惊,他赶紧拿了一件雪缝,披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围着禅房走到了后面,赫然在后窗的窗掾下看到了一个人。
她正蹲坐着,双手抱膝,头埋在上面,低声地饮泣。雪将她漫住,厚厚地堆了一层,如一个小雪人一般。
源法师吃惊,这么个大雪天的,到底是何人,为何会来到他的窗台之下。他正想开口问,那人听到有人走了过来,缓缓地抬起头来,一见是源法师,凄然地大叫了一声“师傅”后猛地扑向他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源法师一楞,定神一看,却是梅洛睛。
“睛儿?”
他抚了梅洛睛的头一下,惊扼不已,紧张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里的?遭了,你的手烫成这样子。你到是在这风雪天中呆了多久了?”
源法师急忙将她打横了抱起,快速向屋子走了过去。
他迅速将梅洛睛安置在床上,又打来了开水,让她喝下。梅洛睛冻得脸色很难看,加上发烧,开始的苍白慢慢地变得红得可怕。她开始说些胡话,迷糊,听不清呓语些什么。
源法师知道,再让她这样烧下去,她一定会受不了的。他安置好她后,便又披上雪缝,匆忙走了出去。
还没有走多远,就见雪中站着一个人,雪太大,让他看不清楚来者是谁,只是看身形,是个高大的男子。
他走近了,源法师才看清楚,是颜烈。
“颜烈,太好了,我正要去找你。”
源法师一见是颜烈,紧张着的心稍是放了下来。颜烈年纪虽然不高,却是杏林高手,当初师傅都为他的天赋所折服,有他在,梅洛睛就不会有事。
颜烈听得出源法师语气里面的惊喜与紧张,他直愣愣地看着源法师,神情十分地古怪。
源法师发觉到,心有些吃紧,走近了再叫了一声:“颜烈?”
颜烈脸色很难看,黑幽幽的眼睛有些无神,见源法师满脸的担忧,他扯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拿着东西的手朝源法师递了过来。
“师兄,拿去。”
源法师接了过来,一看,是一些药丸。
“这?”
他一时想不出颜烈此举的意思。
颜烈又是一笑,在源法师看来,这笑却是比哭让人看了还要难受,他联想到梅洛睛刚刚的模样,多少猜到这两人肯定又在闹别扭了。
实际上,他们两人从认识以来相互的整治对方,在源法师看来,只不过是相互闹别扭。只是,这一次好像是闹得最厉害,要不然,颜烈不会这么的消沉,而梅洛睛不至于跑到他窗台下哭泣。
颜烈抬起头看着源法师,眼里蒙上的一层雾水,嘴轻轻地颤抖,好像正努力地平静自己。
“给她服下。”
这几个字竟然让他说得这么的艰难。源法师叹了口气,正想说他,他却又开口了。
“师兄,我,我要离开这里。”
源法师震惊,跨前一步,直看着颜烈:“离开?为何?要去那?”
“不知道,去找师傅,又或者回桃花坞,或是……我,一会就离开。”他说着,转身就走。
源法师大步追了上去,捉住他的衣襟。
“颜烈!”
“师兄,谢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告辞了。”
“颜烈?”源法师这才意识到,颜烈一定是有发生什么事情。他很想阻碍他,但又实在想不出该阻碍,只得又说:“就是要走,也要等雪停了再走啊。”
颜烈顿了一下,摇摇头,笑得很凄然。
他转身很决绝地离开了,源法师很想追上去,但他没有。他太了解颜烈的性子了,一旦他做出了决定,是定然不会改变的。现在不知道到底他和梅洛睛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如此的绝决,而且梅洛睛正高烧,急需照顾,源法师没可能这个时候放下她不管而去追颜烈。
源法师看着颜烈走远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看着漫天的雪花飞舞,远离世俗的他也感到内心的怅然。
卫斯走了,现在颜烈也离开了,是不是也到了他该出发的时候了。他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想要去云游各地,只是因为他们而耽搁了。
源法师转身回屋,赶紧给梅洛睛服下了药丸。
看着她烧慢慢退了点,他担忧的心才慢慢松了下来。
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开门一看,施若琳正打着伞,神情着急地看着源法师。
“大师傅,公主有没有来这儿?”还没有等源法师说话,她就急忙先问道。
源法师自然知道她是来找梅洛睛的,朝着她点头,指着躺在坑上的梅洛睛。
“她正发烧,你来得正好,可以照顾她。”
施若琳一听,赶紧收了伞跑了进来。
这一夜,施若琳与源法师都没有合眼,直到天灰灰蒙地亮了起来,梅洛睛才完全退了烧。施若琳与源法师才这松了口气。眼见着天已经亮了,雪也停了,施若琳决定回去听雨居一下。
“大师傅,公主要是醒过来,你就帮忙劝劝她吧。其实长公主,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昨晚,施若琳将梅洛睛与梅洛兰闹矛盾的事跟源法师讲了一遍,源法师听后并没有说什么,他静静地看着灯火闪动。
其实,施若琳是不知道卫斯为何会去边疆,但源法师却是知道的,他出发之前曾来与他拜别。
“二师叔,你不要让小师叔与师妹知道,他们要是知道了我这个决定,定然会反对的。”
那时的卫斯很决绝,所以源法师也只能应了下来。
看样子,卫斯的事,也是导致颜烈离开的导火线了。
也许一切真的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一夜大雪,将天地都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雪。梅洛睛坐在坑上,无神地看着窗外,想起了初来相国寺的情境。那天,也是大雪过后,整个相国寺都是白色的,那时候她还很少,而颜烈也一样,高不了她多少。
如果没有那次的相遇,也许她会更加刁蛮,更加的霸道,更加的嗜血。在宫里,女皇是从来不过问她与姐姐的生活,而黄尚宫对她们则是过分的溺爱。其他的宫人则是惧怕她们。她曾经也认为自己高高在上,视一切为无物。
可是,在相国寺,她遇到了源法师与颜烈。源法师虽然从来没有对她加以束缚,但他的言行却是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而颜烈更甚,他跟她闹别扭,他与她相争执,他到处与她作对。可梅洛睛却从来没有讨厌过他,甚至还喜欢上这种角逐的感觉。
如果没有颜烈,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不会依然是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以为是的傲慢公主?
冷静下来后的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整个过程中,颜烈并没有错,她也不是在生他的气。她气的应该是姐姐梅洛兰与不辞而别的卫斯。但为何她心里会觉得难受,阵阵的刺痛,也又不像是她们所能给到她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