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我还不懂这样的心动,叫钟情。
他坐在钢琴上,打开琴盖,举止迷人而优雅。
摄像机慢慢移到他尖削的俊脸上。
细致如美瓷的手落下,琴音冉冉流泻,如汹涌的海浪般朝四下溢开。低声如泣如诉,高扬若山巅之风,一下便让在场的观众沉浮起来。
但绕是如此,我还是听出了他琴声里的紧张,在这之前,我曾听他演奏过几次,七次里面,有三次中间卡住。
不一会,琴声渐渐激越,已进入了演奏高潮。兰仲文行云流水般的手指顿了下,变得僵硬如铁。
琴声戈然而止。
全场静默,舞台中央的少年陷在聚光灯下,紧紧闭着眼睛,手指僵硬无法动弹。
台下的议论声逐渐开始扩大,开始讨论起来。
我心里着急,用力挥着手中的荧光棒,大喊,“兰仲文!加油!加油啊!”
无奈台下的议论声太大,瞬间就盖住了我的声音。
我急得满头大汗,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兰仲文!快点扭过头来!快点扭过头来!
钢琴上的少年仿佛受到了感应般,把头扭过来,黑暗的台下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赛场尽头,一支荧光棒用力挥舞着。
那光芒仿佛是活的,一下就刺痛了少年的眼睛。
兰仲文一愣,恍若从梦魇中觉醒,四肢百骸的力量冲向手指,手指流动,叩响了天地的大门,各种声音醒来,掀破重重峰峦,天青海碧,花红霜白也相继为琴声染色,汇成青苍。
他就这样,以一人之力借万种天籁磅礴唱和。
一曲终,掌声如雷贯耳。
荡人肺腑,撼人心魄。
比赛完,兰仲文快速跑出赛场,用力抱住我,我的身子脱离地面,在空中旋转,兰仲文高兴的说,“九九,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嗯。”我比他还要激动,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你弹得很好,我为你自豪!”
“九九,我终于冲破瓶颈了,我终于不用活在那个梦魇里了。”
梦魇?
什么意思?
我微微回过神来,“兰花儿,你发生过什么事?”
他眼珠变得有些淡,声音遥远,“嗯,你想知道吗?”
“我想。”
兰仲文轻轻松开我,修长的手的伸到自己的衬衫前,无视众人怪异的目光,他将扣子一颗一颗解了下来。
白色衬衫慢慢掀开。
一条狰狞的伤痕陷在如玉的肌肤上,从锁骨处一路蜿蜒到心脏的位置,肉已经死了,长长的,红红的,大概缝十几针,随着年岁与肌肤的成长,那团死肉越发狰狞清晰。
我大吃一惊,捂住嘴巴,“怎么会这样?”
“我小时候出过意外。”兰仲文自嘲一笑,眼窝变得深沉难辨,“九九,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妈妈。”
“小时候,人人都说我是钢琴天才,十二岁那年,父亲带我去台湾谈业务,我刚练好一只曲子,我期待见到妈妈,想弹给妈妈听,于是独自跑出来,我打电话给她,她不愿意见我,只叫我快点回家。”
“那天,我茫然地走在大街上,遇到一个劫匪,他从银行跑出来就抓住了我,拿着枪对着我的脑袋,然后数十个警察拿着枪冲了出来,以为我是劫匪的同伙,一个警察当场对我开枪……”
兰仲文讲到这,紧紧闭着眼睛,仿似是内心深处最恐惧的魔魇,他微微喘息,汗湿的手指用力攥着,“我住院的时候她也没有出现,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找她了。”
脑子滚过一阵轰隆,我伸手抚上他的伤疤,被一股淡淡的心痛包围住,眉眼苦涩,握住他的手,“没关系,你还有我。”
他紧紧抱住我,仿佛想将我嵌进灵魂血液里,“九九,是你教我走出了这个心魔,我冲破了瓶颈,九九,我以后可以弹钢琴了,我不在恐惧了,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了。”
声音里有坚毅不摧的信念。
我用力回抱他,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心安地闭上眼睛,“兰花儿,你也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不离不弃。”
我会陪着你,翻越每一个山岭,闯过黑暗的时刻,用勇敢伴随你生长,直至年年岁岁,只要你不走,我不离开。
初中篇完。
“兰花儿,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嗯。九九,如果我们走散了,你记得我会在终点站等着你。”
中考成绩公布时,萧九九终是以画画特长生的身份进入了高一尖子班,青少年才艺大赛,她的‘梅魂’获得银奖,为学校搬回一座举国震惊的奖杯。
蔚校长眉开眼笑,对于之前的总总不愉快全部抹掉了。
而一班班主任,因为师德败坏被学校开除,据说是有人将唐嘉音的失职行为举报上国会,她的做法简直是师范耻辱,为此,她将终身不得在担任教育者这一行职业。
其实光举报是不可能这么严重的,很多老师都受贿,教育者心知肚明。所以这件事,一定是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施加压力,拿唐嘉音出来杀鸡儆猴。
八月的天气奥热而漫长,开学前,萧妈妈让九九给高中部的领导送礼,九九不知道是哪位领导,提着烟酒来到新建的小区外,按照纸上的地址找到一幢褐红色的高楼,按下16楼,电梯缓缓向上升。
银色铁门半合着,萧九九按了按门铃,一把清脆的女声从屋内传来,“请进。”
萧九九进门,看得出这房子的主人很有品位,玄关处设计奢华,采光明亮,挂着几幅印象画,整体简约优雅,是五房三厅的复式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