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点点头,走到一块大石头边坐下,胆小的霍渺赶忙跟过去,也挨着坐了下去。
王允转过头看了看霍渺:“你怕死人?”
霍渺没搭理他。
“呵呵,堂堂一个禁军头领,却害怕死人,你有没有怕错?哈哈哈…”
“好笑吗?”霍渺皱着眉头转过头。
“你总是让人想意想不到,所以有时忍不住想笑。”
“我可从没发现我有那么可笑,也只有你笑我吧?康大侠!”霍渺冷冷地道。
王允看见霍渺那副害怕死尸的样子,感觉好生有趣,想要再吓吓她,由于又说道:“未必只有你一个人害怕,其实我也有些害怕,记得当时我走出林子的时候,李小林知道自己快死了,一直哭丧着脸,他死的时候,他那样子…那个愁呀,唉…让人看着心里都憋屈,可是,当督统你一进来,他…他居然笑了,霍渺你看看,他正看着你笑呢,你瞧他笑得多开心。”
“啊…”霍渺惊叫一声,伸出双手抱着王允的手臂,身子紧靠在王允身上,好像害怕王允一下子飞走了似的,王允能感觉得到霍渺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我看你还是上去和你属下打个招呼吧!他都笑累了。”王允坏笑起来,他好像来劲了,毕竟吓唬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你…你在故意吓我,我恼了,不理你了。”霍渺呼吸有些急促,胸口起伏不定,一脸怒气,可是双手抱得更紧了,显然怕的厉害。
一阵阵幽幽的暗香从身边袭来,这不是花草的气息,王允对这酥心的淡香似曾相识,脑中晃起了杨林的影子。转过头,再看看身边的霍渺,一副楚楚生怜的样子,王允心中开始竟有些不忍起来。
霍渺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脸,耳边的发丝梳整得非常顺齐,乌黑亮泽,头发盘藏在帽子里,耳朵的轮廓圆润、饱满,白里透红,“好可爱的耳朵,就像杨林一样。”王允的心里一阵感叹。
王允轻轻道:“霍渺”没见她答应。
“呵呵”王允笑了笑,又柔声道:“督统大人。”
霍渺还是不与理采。
王允侧过头,倾着身子去看霍渺的脸。
“哎…哎…掌柜的,真的生气啦?”王允开始哄人了。
霍渺一脸委屈,抬头恨恨地看了王允一眼,又把头埋在自己怀里不再看他。
王允伸了下舌头,暗道:“我不会闯祸了吧,她对我那么好,还给我柴胡泪,自己却贪玩吓她,明知她是一个女孩子,肯定怕鬼呀尸呀这些的,自己太不应该了。”
“霍渺,别生气,其实怕死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怕有些东西,还怕得要死。”
霍渺并不作声,虽然她不理会王允,但也不肯松手,一直半抱着王允。
王允抬起头,望望天空,自言自语地道:“我从小就怕大公鸡,会啄人的那种大公鸡,一个大男人怕公鸡那才丢人。”
“你骗人。”霍渺埋头说道。
“我没骗你,骗你是小狗。”
王允回忆起小时候的往事,脸上弯出一丝笑容:“大概在我四岁的时候,我被娘亲送到乡下外公家,我从小就不怕天不怕地,我去了乡下没多久,就天天与别的孩子打架,从不服输,不是因为我喜欢争强好胜,只是因为我心里有股怨气,渐渐地,我成了村子里的孩子王。”
“呵呵,”王允笑了笑,“我那时淘气得紧,后来就连村里的几条狗都怕我,因为我一碰到狗就要跑上前去踢它,我后来才明白那几条恶狗都不敢咬我,只是因为它们怕我哭罢了,因为我若被哪只狗咬了的话,它肯定会被我外公打,狗明白这个道理,但我当时却不明白,还以为它们怕我。”
霍渺“咯咯”一笑,之又不作声了。
“那时,邻家有只大公鸡,凶得要紧,它总爱啄我,但它没狗聪明,它不怕我哭,所以它不会让着我,我被它啄过好多回,时常被啄得血珠子直冒,我也就哭几回算了,外公也不好意思去邻家问责一只大公鸡,到后来…我一见到公鸡就害怕。”
王允眼神有些发愣,但脸上带着笑:“每次我娘亲去看我,我都会躲起来,不让她见着,其实我心里好想我娘亲,但我总会躲她,好多次远远地看着我娘因为没见着我,一边抹眼泪一边离去。其实我想她,但是我却又藏着她,不让她见到我,我都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会有那种怪怪的做法。
“有一次娘又去看我,我还是像以前那样,躲着她,后来娘见不着我,又怏怏地走了,我躲在一个碾磨旁看着她,见她快要走出村口了,我就再也忍不住,我一下子跑出来,大声呼喊我的娘亲,一边哭一边向我娘跑去。”
王允抬头望着家乡的天空,傻傻地笑了笑,又才继续说道:“村里那条笨狗有追逐人的本性,它只要见到人跑动,就会来劲儿,那只狗认得我,它当然不去会追我,它见到我哭喊着向我娘跑去,它也一下子窜到村口,那条笨狗本来也是想帮我,只见它一下子窜出来,就跑到娘亲面前狂吠,好像要扑上去咬我娘一样,当时我一下子就急了,冲上前对着那条笨狗的肚子上就是一脚,那笨狗吃疼,反过头对着我就是一口,我当时并未感到疼痛就一头扑到我娘的怀里,我把娘抱得紧紧地,生怕她又离我而去。
王允眼有些红了:“那天,我是第一次被狗咬,也就是那天,我和村里的狗,也因此结下了梁子,所以后来,我在村里一碰到狗,我就要跑去踢它的原由。”
“那你…你那么想念你的娘,你干嘛还要躲着她?”霍渺终于开口问话了。
王允对着霍渺笑了笑,说道:“那时我才四岁,心里有话又不知道怎样去表达,我当时很懊恼我娘,懊恼她把我丢在乡下,我的心里很想和爹娘住在一起,我不想呆在乡下,但我又不懂得去向她表达我的心思,所以我气她,我就藏着她,不让她见到我,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当时的花花心思,我当时不肯见我娘,是因为我是要我娘想我,然后让她带我回家。”
霍渺抬起头,看了看王允之后,也学王允一样,抬起头望着天空,轻轻地说道:“回家,我也好想回家,人人都说京城里好,可这儿…哪及得了家里的万一,我在家时,总想到外面的大世界闯一闯,可当我来到这外面的大世界,我才能体会到,我是多么地渺小,我在这大世界里可有可无,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有什么改变,其实正在乎我的,只有我自己的家,因为家…缺了我之后,它就不会完整,家…绝不会出现对我可有可无的时候。”
“咚…咚…咚…”一阵鼓声,在外面响起,悠悠地传入林中。
霍渺转过头,地对王允说道:“你听,散早朝了,我们去见刘涛吧,这儿发生的事关系重大,我们得马上禀报给刘督统。”
王允摇摇头:“还是你一个人去吧,你就不用提我了,你就说李小林是东厂安插在禁卫军里的探子,被你发现后,他就畏罪自杀了,厂卫一直在监视御林军,你们是不是考虑一下,该如何反击厂卫?”…
………
“你说什么?李小林被杀?”刘涛吃了一惊。
“是的,就在保和殿旁边的树林里,我已经派人偷偷毁尸灭迹了。”霍渺淡淡地回道。
霍渺顿了顿,又道:“原来…李小林是东厂的人,厂卫在监视我们御林军。”
刘涛闻后并不感到吃惊,淡淡地对霍渺说道:“这个我知道,阮大铖本和魏忠贤本就是一窝的,二人却装得互不相容,以混淆视听。自从上次李小林贪酒,醉榻御花园而犯下重罪,阮大铖却使尽全力,要保下这酒鬼的命,我当时就看出了问题,知道了这个李小林,与魏忠贤有脱不开的关系。”
霍渺吃了一惊道:“舅公,你明知道李小林是厂卫的人,为何还把王允推到李小林身边,就不怕因此而害死王允?”
刘涛转过头,对霍渺轻轻地说道:“渺儿,人在江湖,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万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境,目前我们还不能与厂卫翻脸,搞不好得掉脑袋。”
“舅公你不是说过,那魏忠贤迟早要把御林军的上层的人,都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么?我们与厂卫是鱼死网破之争,你现在却…先送肉上砧板。”霍渺有些生气。
刘涛笑了笑,“渺儿,不是我想找人去送死,厂卫的势力太强大,我们若输一招就会输了全局,甚至会输掉你我的身家性命,王允本是我们反去魏忠贤的一枚棋子。虽然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可若是出师不利的话,反而会受人以柄,后果就是惹恕厂卫,魏忠贤就会提前下手对付我们。所以…我们若要攻,就必须得是用一枚锐利的棋子,能给予对方重创的棋子。要么就弃子不用,我必须得先试试,曹化淳引荐的这个王允,到底是不是一枚锐利的棋子。”
“舅公的意思是,你故意把王允扔进狼笼,若他爬出来就用他,爬不出来就当喂给狼一块肉。”
刘涛点点头:“哈哈,差不多吧。那王允虽然是曹化淳引荐的,但曹化淳现在会不会是老糊涂了而看错了人?又会不会是曹化淳眼见报仇无望,随便找个人落井下石?这些都说不准。所以我得亲自试一试王允的能耐,呵呵…事实证明这个王允,确实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李小林知道厂卫在寻王允,而王允却不知李小林是厂卫的人,但王允却能扭转结局,逆境求存。我也就能放心地使用他了。”
“可是舅公,您试探王允的法子也太残忍了吧?你明知道李小林是厂卫,还知道他得到了王允的通缉画像对不对?,你这样很可能会害死王允。”霍渺非常不悦。
刘涛冷冷地道:“王允既然敢挑战整个厂卫,他就必须是万里挑一,若不然…会因他的失败而连累很多人。若他只是个凡夫俗子,他就得提前出局,这样才不会连累到自己的盟友。我早就知道李小林是厂卫,怎么可能不时刻监视着他。只是不知道今天他和王允在树林里发生的事,那林子里太静了,我的人没法跟踪进去,也不知道王允是怎样杀死李小林的。”
霍渺回道:“我在现场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但二人却分出了胜负,证明他俩其中一人的武功,要高出另一人许多,王允能够活下来,他除了下巴上有道小小的血痕,并没受多大的伤。”
刘涛点点头:“你说现场没有博斗的痕迹,这一点并不能证明王允的武功高出李小林很多,也许是王允偷袭了李小林。”
“舅公与属下的猜测恰恰相反,从王允的下巴那道小小的刀伤来猜测,一定是李小林先出手偷袭王允,但李小林并没有得逞。可是王允又是如何将毒药灌入李小林口中的?属下实难想像,因为根据验尸的谭忠健所述,李小林身上没有找到一处致命的创伤,在李小林身上也没搜到厂卫特有的笑迎无常。“
刘涛点点头,“王允是如何能在不伤到李小林的情况下,让李小林嚼食自家的毒药的,实难揣摩,所以我认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王允的武功高出李小林很多,他能在不伤到李小林的情况下控制住他,再灌以毒药,做出一个李小林服毒自尽的假象。”
刘涛说完后仰头,“王允既然通过了我的考核,我早前规定过的那几个…他不能去的禁区,也就解除了吧。现在就让他放手去干。”
霍渺抱起拳:“属下遵命。”
“不过…你还是要密切地监视王允的一举一动,他若有什么闪失,你就得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能留下这个活口,懂吗?”
“霍渺…霍渺明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