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你收藏在回忆里，当风平浪静，当世人已经统统将我忘记，你仍会占据一个位置，假如幸福真的可以拍卖，即便你已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别人的至死不渝，也一直会是我永不落槌的思念，是的思念，幸福你留着，思念让我小心收藏。
于是，杰迁就我住在末末家，迁就我围着末末转，迁就我一起看着末末捏着铅球锻炼手神经，迁就我哄着末末吃饭，迁就我的爱心泛滥，对末末的百依百顺。
于是，安娜迁就杰将谢远软禁在庄家，迁就杰来回在庄家和周府之间奔忙，迁就杰愿意寄居在周府陪着我。
“凯西，他会觉得你这是同情。”看着末末午睡仍旧皱着眉头毫不放松地握着我，杰小声说。
“自闭的人，不会分辨同情和关心，只能在关注自己的人身上寻找存在感。”我写在纸上给他看。
他接过去继续写：“弗雷德里克到了，晚上你能见他么？”
“能，不过带着末末。”
我慢慢抽出被握住的手，和杰一起走到花园中。上海阴天，春雨细细密密，一阵来一阵去，草坪上湿漉漉的，正是我此刻的心情。
“你去吧，我陪着他，他现在的状态，见我已经很勉强，见到律师，恐怕那一点点的自信都要被摧毁。”
“弗雷德里克有那么大杀伤力？”
杰眉眼弯弯，微笑：“你不太了解男人。你希望律师见到你的M是这么－－－－虚弱？而且，律师见到了他，说不定觉得胜之不武自动让道？你满意？”
我沉思，杰叹息一声：“凯西，不然现在先去见他，M醒了我－－－照应？”
其实心里有些乱。权衡一下，末末仍旧是当务之急，弗雷德里克，属于另一份纠结，属于来自大洋彼岸的纠结，拖不是个办法，我点点头：“也好，我现在就去见他，赶回来晚饭。”
杰拥抱我一下：“趁现在不堵车，那就快去。”
安娜犹豫着究竟是陪我还是陪末末，我心想你是必然应该跟着我的，谁知她选择留下。西方人的思维方式，小姐我始终无法明白。然我自己算东方还是西方？随从把手袋递给我，抓紧时间要紧，律师早些见也好，他是死也不愿意住别人地盘的脾气，杰知道迁就两个字，律师的固执，小姐我领教过，不提不惹为妙。省得自讨苦吃。
路上便告知我出发了，到四季敲开房门，他助理示意我噤声，律师大人仍旧在通话。大套房一股空气清醒剂的味道，桌上堆满了材料，见了我执着手机明媚一笑，我也勉强笑一个回他，接过年轻助理递来的咖啡，刚想要些牛奶，年轻人客气地带上房门走了。
“凯西，事情太多，有些乱。”他忙不迭地将材料摞成一堆，衬衣没有一丝褶，精神尚好：“你见过他－－－－M的父亲了？”
“啊？没有，周叔叔到上海了？”
“应该今天到，那么现在谁跟他一起？”
“当然是JAY，还有－－－－－－安娜。”
几天没见，他便这么站在书桌后，这种疏离我受不了，站起来拥抱他。
“弗雷德里克，我很想念－－－－－你。”
他笑得苦涩：“你来见我一下，很快便回去，是么？”
“－－－－－对不起，－－－－－”此时的确哑口无言。
“是我对不起，只顾着忙你父亲，还有其他琐事，我们路上谈？”
“去－－－－－哪里？”
“M家。”
我傻眼。他湛蓝的眼睛凝视我：“助理已经在等着了，本来你不来我也要去。抓紧时间？”
我被他弄得极不自在：“你是要去见末末？”
“这个事说来话长，”他打开一个文件袋，将一叠照片递给我：“我们路上说。”
我看着照片里的女孩，华裔，黑长发，黑眼睛，笑得肆意，身材修长妙曼，黑色蕾丝的演出服，一只手执着小提琴，另一只手做着OK的手势，站在舞台聚光灯下，汗水晕湿了睫毛，但仍旧是意气风发的美女一个。－－－－－弗雷德里克搂着我快步出房间往电梯口走去。
“这是－－－－－谁？”
“你不认识？继续看。”
电梯里我一张张看着，都是这女孩的演出照，到第四张，是葬礼。Lily陈。我趔趄一下出电梯：“是是－－－－她？2012年七月的葬礼？怎么在伦敦？”
“你决定清算洛氏，我有些高兴过了头了，没来得及调查。这是JAY的前女友。”
我一时间神经迷走，被他大力拖进车内：“凯西，镇定！回答我，你认不认识这个陈小姐？”
“见过，很多年前，九年了？她怎么会是jay的－－－－她一直在澳洲啊。”
“不，她进了茱莉亚音乐学院。冷静凯西，你再这么注意力不集中，我不说了。”
“你说你说，我听着。”
一切都不是意外，生命中每一个人的出现，都是必然。都有原因！一团乱麻，心里连巨兽都奔不动了。
“陈小姐的订婚日选定2012年九月九日。2012年五月回澳洲，我的消息来源认为是回澳洲准备，却在七月突然飞了伦敦。葬礼上，应该是M和JAY第一次交集。”
“第一次？还有第二次？”
“陈小姐的死因，官方说法是酒驾，但肇事车的车主，是M。”
想起末末曾经的留言：目睹一场车祸，参加一次葬礼，大醉一场，遇到一个女人，看上去像你，却不是你，衣锦夜行，开始渴望的自由，握在手中却找不到，必然是在天国。现在就去看你！M2012年十月三日。
“Jay是在报复末末？－－－－－”
“所以我通知安娜，不能让他们单独相处。目前为止还不清楚Jay的意图。葬礼之后，M和Jay都留在伦敦好几个月，不知道是不是有第二次交集，我只有M单方面的报告，Jay隐藏得很好，找不到什么。M在伦敦持的是商务签证，可能是度假，但七月末申请延期三个月，原因是－－－－－”
“他认识了一个很像我的女人？”
律师笑，吻我一下：“他一定很爱你，你如此自信！Jay在葬礼之后，便扶灵柩回了美国，可能陈小姐家也愿意他带陈小姐回美国，但是Jay很快回到了伦敦，带着这位女歌手。他再仔细，还是会留下痕迹，女歌手贪财，交代得还算详细，Jay的女友在订婚之前有反悔的意图，可能你的M引力很大，她愿意为了他放弃Jay。女歌手与M大约在一起三个月，她为什么要竭力跟你相同发型，穿很奇怪的老式英伦服装，可能，陈小姐有你们在一起的照片？”
“有，很久以前的。”末末生日：“这个歌手－－－很像我？”
“不像，给你看照片。”他拆开另外一封文件袋：“我这个情敌到底在想什么，目前还是个谜。”
我看了一眼，笑：“末末怎么会－－－－－认为她像我呢？”
“时隔多年，也许你会变。这个歌手是陈小姐的－－－好朋友。她承认是为了钱去打听关于M心上人的一切。只知道是死了。而且，你的M似乎情绪不是很稳定，突然便回国了。Jay仓促之中跟着来了中国，这是唯一他留下了痕迹的一次，来中国，只能坐民航机。”
“来扫墓。Jay又是怎么将我和沈思妍挂钩的？”
我想到波士顿，他匆匆送我回纽约，一路沉思，最后扬长而去。我想到他看我穿婚纱那副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的样子，我想到弹巴赫的时候他漠然的，没有表情苍白的脸。
“也许开始不一定，他应该希望M遭遇不测，没想到你的M几乎是自杀了一次，却没－－－－－送命。偏偏又住在上海，他爷爷隔壁。觉得是个好机会吧。”
“利用我来摧毁末末？不太敢想象，他那么－－－－－”
“听我说凯西，人在仇恨的时候往往会丧失一些－－－－－理智。也许过了这么久，他已经没有－－－－－报复心态了。”
“所以他知道网上灵堂，他很清楚末末是谁，也许一开始是想找我拍些照片刺激末末？后来发现我就是沈思妍？所以想法设法要带我回上海？还一定要我见到末末。他知道末末现在的样子见了我真不如不见？他是要彻底摧毁他？不可能的。我要跟他谈谈。”
弗雷德里克闭上眼睛：“这个M能让你如此心神大乱？没有弄清楚Jay的真实意图，不要草率！”
“难道不是为了他－－－女友报复么？”
“我不这么认为，**在伦敦就可以办到。我只怕他是针对你来的。那么，活着的，是不是更痛苦？”
我沉默。这也许是最大可能。所以三十岁生日之后，重新认识我？
最残酷的，莫过于末末见到了我，然后我死在他眼前？
所以骄傲如弗雷德里克，心甘情愿地陪我去周家？实在不能想象！但是，细细回忆与杰一起坐上飞机后，一切都过分顺利，过分顺利了。所以他知道我在英国念书，所以他知道我与洛家，与沈家的关系？这个阳光少年，目的是让我也跟他前女友一般死得悲惨？当然必须是在末末和我重逢之后？
“凯西，或者，夺走M最爱的，是不是更好？等我先见到这位－－－－令凯西魂牵梦萦的男人再说？”他握住我的手，牢牢的：“Jay我不是很担心，你对他并没有多大的－－－－－信任。或者从一开始你的那份模特协议不许公开照片开始，你就保持戒备。至于你父亲，你不必担心，似乎国内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正在回中国的路上。居然还跟我通了电话，对自己的过分激动表示道歉。”
脑子里一时间混乱，的确没有弗雷德里克镇定。颠三倒四地将网上灵堂的事说与律师听，他将文件收好，小心地锁进公事包：“音乐盛典，我客串一下？总要有个好理由出现。”
“什－－－－－么？”
“凯西，别胡思乱想，你们的双钢琴，加我一个。我有柏林爱乐的推荐信，如何？”
我笑，他总是万事周全，万事周全。然心事重重，一遍又一遍地过滤着杰出现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命运真不是个东西，鞭打催赶，一刻不得放松。假如照片拍完，我老实跟他回国，是不是准备把本小姐打包送到末末面前？没想到小姐我逃跑了？没想到波士顿一游重大变故，他便调整计划了？
“你要是准备好若无其事地和我一起进去，我们这便下车。”他并不动，等我。
“弗雷德里克，我该怎么介绍你－－－－－－”
“小傻瓜，我是你的伴奏。Jay不想让我见M，是么？”
“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会比较了解男人。你不必介绍，如果我是Jay，会忙不迭告诉M我是你的未婚夫。PTSD，可能让M深陷PTSD不能自拔才是Jay认为最好的折磨人的方式。知道为什么？因为换了是我，我会这么做。所以凯西，别让我到那种地步？”
我点头，他条理清晰，有他在，我很是安心：“我会－－－－－若无其事的。很自信。”
他深深看我一眼，忍不住吻我一下：“我在，Jay至少会分心，中国人，真是深藏不露的厉害，这个对手我很喜欢。”
也许，还有另外的出路，也许，也许，也许。
末末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等我，黑色薄绒衣映得在一边站着吹风的安娜的白西装显出一些阴影，见到我和弗雷德里克，立刻站起来迎接。
“小妍！你回来得好快！”随后礼貌地对律师点点头说英文：“久－－－－－仰，－－－－”
律师先伸出手去，将琴盒挪到左手：“幸会，安德鲁霍华德？还是周先生？”
末末握住他，苦笑：“母亲改嫁，故而姓氏繁复，请叫我安德鲁。非常－－－－－欢迎。”
“弗雷德里克。”
Jay开了大门，热情地与律师拥抱：“你的凯西等着听魔鬼的颤音！”
末末黯然地看着我，我牵起他的手：“外面仍旧有些冷，快进去，弗雷德里克来凑热闹，听说周叔叔来上海了？”
“到了有公事，晚上会来的。小妍，我认识他－－－－弗雷德里克，他－－－－－”
Jay果然一进客厅便大声介绍：“安德鲁，这位便是凯西的德国未婚夫。”
末末勉强点头：“很早就见过了。”
Jay狐疑地看着我，我故作神秘状：“十年前。律师很早就玩过跟踪了。”
“－－－－－－－－－－”Jay方要开口，律师一把拉他过去下棋。
末末身为主人，还算得体地招呼：“弗雷德里克，楼上还有几间空房，你随便挑吧。”
“多谢，我听你和凯西的安排。”
末末稍微迟疑地看我一眼，我点点头，示意安娜去准备，我进厨房沏茶，男仆马上示意他来，末末落寞地站在客厅，我做个让他进书房的手势，他会意地挪动脚步。
分配了茶点，我取了一壶放进托盘先去书房，男仆则送另一份给两名棋友。
末末坐在厚厚的皮椅里看着窗外的梧桐树，我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他身边，等他先开口。数着秒，茶已经半凉了，他才扭头看着我，痛苦而无助：“他很适合你。”
“末末，过几天，等见过周叔叔，我们逃跑吧！中国之大，我们有地方跑的对吧！”我必须给他一个精彩的，绝伦的希望。不然，正中杰的下怀，末末的最后一点自信将荡然无存。
“－－－－－什么？真的？”他兴奋起来，思维回归半理性：“你愿意？中国之大，我们有很多地方可去，爸爸会帮助我们的！”
“这几天你一定要配合我，不能让Jay知道，也不能告诉弗雷德里克，只有你和我，答应我！”我说得认真。没有办法，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拿手的便是逃跑，危机四伏间，能想到的只能是跑路。
“好好，我准备，我准备，小妍，你真的连－－－－－未婚夫都不管了？”
“当然，多年前我们就该这么做了，不是么？一定要表现得一切正常啊！”
末末热泪盈眶地站起来：“小妍，这一次不会失误了，你放心，一切交给我，不管你有多少未婚夫，保证找不到你！”
如果这样可以给你未来的希望，可以觉得一切可以重来，可以弥补这些年的空白，可以令濒死的心重新点燃生活的热情，什么都可以啊末末，什么都可以！
“我们明天晚上公演，演出之后，杰想办一个花园聚会，我们可以－－－－－消失么？”
“我会准备好的，去我一直想带你去的地方，现在保密！你只要放心跟我走！”他的眼睛又像当年的末末一般狡黠地闪着光：“现在，我们先去招呼客人！下午茶时间，躲在这里不太好吧！”
我松了口气，治疗第一阶段，勉强成功。代价，何其沉重！
杰讶异于末末惊人的转变，趁末末与弗雷德里克下棋的当儿一把把我拉进小客厅。远远看着下棋的两人，不可思议地问：“凯西，你－－－－－用了什么方法？”
“没有方法，估计看见了弗雷德里克，意识到主人的职责了吧。”
“德国人激发了他的斗志？看来我失败得可以！”他做个无奈表情：“柏林爱乐的推荐信？我亲爱的表妹，你遇到选择障碍的话，选我吧！”
我大力点头：“杰，背负很多的过去，有时候很累的。你其实真的很好，空降到第五大道，砸到我头上，我中了纽约州大乐透！没有什么沉重回忆，没有那些爱恨情仇，可以天天憧憬未来！”
他伸手抚弄我的发梢，动情地放到鼻尖嗅了一下：“凯西亲爱的，你爱心泛滥，弄在一个屋檐下，知道累了？跟我一起消失吧？”
我心中一凛，难道我说得过火了？看起来不是有感而发？不可能，他是真心话。
“杰，我问你个问题？”
“当然，知无不言。”他回神，下颚的弧度是那么的优美。
“幸福是什么？”
“宝贝，这么抽象？”他笑，那个瞬间我知道，杰，你真的是在做戏。
“或者说，幸福应该用什么标准来衡量？”我一脸的信任和依赖，心里却很疼。
“凯西，我可不是安德鲁，试图心理分析我？你感觉到幸福过没？”
“夏虫不可语冰。”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他笑：“贪婪，你的M这么爱你，律师这么爱你，外加我这个不求回报的，－－－－我可以回答你了，幸福就是凯西这般，被宠爱着自己不知道。”
我打他一下，他躲一步：“明天公演完了，你看看收看的有多少女生羡慕你再来问我。”
老规矩找了两个靠垫扣在他脑袋上，律师和末末一齐看我们一眼，各自低头笑一声。杰一步坐在律师身边：“凯西提问，幸福的标准是什么，我的回答结果是挨打。”
末末弃子：“弗雷德里克你很厉害，我输了。”
律师喝一口茶，抿了一下嘴唇：“安德鲁你怎么看？”
“于我，失而复得便是。”
杰眯起眼睛，把茶盅递给末末：“精辟，弗雷德里克，该你了！”
“一样，失而复得便是。”律师揶揄地转向杰：“你那挨打的回答是什么？”
“看来都是一句话点评，你们两位走正统英式拍卖路线，我走荷兰式。”
律师不动声色地看着末末：“杰的有一定道理，幸福有保质期。”
末末脱下了手上的复健带，重新又戴上：“具象来说，命这东西，正常人不太会跟保质期挂钩。”
杰咳嗽一声注视我：“高深，安德鲁的意思，失而复得的是命？”
律师闭上了眼睛移开话题：“明天决定曲目了？”
杰小声说一句听你的。末末看着手里的铅球，轻声说：“不用炫技，她会累，帕格尼尼随想曲就很好。”
律师睁开眼睛看着我：“凯瑟琳觉得？”
杰大眼睛眨巴几下：“安德鲁说得没错，拉三太辛苦。就帕格尼尼随想曲。弗雷德里克你要不要和一下？”
律师点头，两人走进琴房，我拉起末末：“一起去听。”
“不，我上楼去。”他使个眼色。
我走进琴房，弗雷德里克有些疲惫地看着我：“稍微练习一下，我很累。”他已经唤我凯瑟琳了，不再是凯西了。
杰的琴音已经流泻开来，微笑：“Easywinnner，凯西，幸福一旦具体化，便太过沉重。”
“我去厨房看看晚饭。”我闪身离开。小姐我纵然千锤百炼自诩已经修炼成精，但今天收到的信息还是属于九级地震，破坏力超强，还好本小姐灵机一动另谋了出路，不然坐如针毡难保不发飙，弗雷德里克说的对，事关末末，我没法镇静，坚持不了多久会自废武功。
心里希望周叔叔快些来，等来的是电话，今晚公务繁忙，来不了，明天会到公演现场。可怜的末末，当我们还未成年，父亲也是这般极少归家。
一顿晚饭吃得简单，三人都拒绝喝酒，唯我独饮。各自心事，还要装出若无其事，我也懒得调节气氛，蓦地觉得自己正在苍老，想念加勒比海，想念春暖花开的复活节的－－－－－一切！失去方知珍贵，Jay也是这般对Lily么？他的婚姻观觉得结婚是三十岁后的事，而Lily真的会喜欢末末放弃Jay?旁观者如何知道，只能当陈年旧事看，Jay竟也会如此执着。弗雷德里克方才说了什么？万不要让他到这个地步？我是在同情Jay么？难道我不该先同情自己么？小姐我自从当了几天贵族小姐，竟落到如此境地。收拾好心情，拿出义无反顾的神气来才对！饭后弗雷德里克立刻回房休息，杰回去向爷爷请安，明晨请我们早饭。末末似卸下心头重担，让我去陪陪弗雷德里克说说话，毕竟明天此时，天涯异路的一个结局，他仍需时间准备，而我们，有的是时间面对面。似乎一夕之间，末末和我又互换了位置。
神思恍惚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法面对弗雷德里克。
敲开门他裹在浴袍里，见是我振奋一下勉强一笑。
“我以为你会发个邮件。”他关上门，心力憔悴地搂住我：“知道会是这个－－－－局面。你放心走吧，我会应付杰的。”
“我－－－－－－－”
“安全了，给我电邮，让我－－－－放心。”
“我－－－－－－”
“他很爱你，今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比他的命还珍贵，你们一起走也好。杰的动机至今不明，听我说，不要等公演了，我就是替补，随便他要玩钢琴还是小提琴。演出一开始你们就走，杰丢不起这个脸，会坚持到最后的，我们都是失败者，可以同病相怜同台一场。我也考虑过，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律师大人啊，你能不能不要头脑这么清醒啊？
“弗雷德里克，给我点时间，安德鲁－－－－－－”
“凯西，任何时候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有什么意外，去领事馆，明白?”
“我－－－－他－－－－－－－”
“不用担心我，感情从来是自私的，我仍旧是你的－－－－－律师。”
“我仍旧需要时间。”
“现在去陪他，我－－－－有些不舒服。”
“你还愿意－－－－－－等我么？”
他叹息，我此时此刻只能这么说了。他拥抱我，却又坚决地推开：“凯西，我要学会－－－－－－放手。假如你不愿给我一生，我只能放手。”
他开门让我出去，我靠在门柱上深呼吸，弗雷德里克，末末与你相比，弱不禁风，我不是选择，是无奈。
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多么勉强。
安娜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在楼梯上上下不停，最后我只能自己回房间，写了电邮设定了时间给弗雷德里克，请你一定在家等我！请你一定！反反复复敲击了键盘又删除，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我怎么觉得是十常十二？明天这个时候就好了，做我们没有自由，没有能力的时候想做又做不了的事，明天我便是刚刚回国的私生女，末末会让我忐忑不安的心有着落，有希望，明天这个时候就好了！
明天，我将自私地放纵自己，踏上无明的未来，目的地不明，什么都不明。
明天是个不明天。小姐我一走了之了，什么沈青莲沈思建Lily陈庄浩杰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小姐我为了别人活了这么久，这一次为自己活，弗雷德里克，你说要我为自己活的。这一句还算可以，敲进键盘，再度删除！我没资格跟他说这话。你不是自己要等我第二次复活的么？敲进键盘，再度删除，自扇耳光，不许如此无赖！不许如此贪心，末末会给我爱，给我关心，给我曾经遗失多年终于寻回的一切，放过弗雷德里克，放过自己！
我将你收藏在回忆里，当风平浪静，当世人已经统统将我忘记，你仍会占据一个位置，假如幸福真的可以拍卖，即便你已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别人的至死不渝，也一直会是我永不落槌的思念。是的思念，幸福你留着，思念让我小心收藏。
舞台上的双钢琴，少了那女子，多了她的思念，勃拉姆斯，G大调第一号小提琴奏鸣曲—悲伤的暗恋。杰无意识地和声，弗雷德里克什么都没说，只是闭着眼睛以琴弦倾诉，倾诉勃拉姆斯对克拉拉的悲凉无望的爱恋，末末拉起我，我的演出长裙在奔跑中裙撑似乎要擦破脚踝，周叔叔在车中向我们招手，眼泪究竟是为了谁在奔？安娜匆匆把手袋扔进车，刹那缩小，成为遥远的一个挥手的金发人影。
明天，我－－－－－－又将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