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极好……靠,不写了”叶立说道,满不在乎的将案件报告仍到一边,拉灭了小台灯。
月影侵蚀般的沿着窗户延伸进来,叶立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警局内静悄悄的,窗户映着的灯火阑珊使他清瘦的身材增添了一些憔悴,脖子深处的一条伤疤延伸到下巴。
这伤疤叶立一直视为宝贝,在这片小辖区,很多工作二十年之久的老警官都没负过伤,并非是叶立受了个伤就妄自尊大,相反的是,他从警局毕业到这不到一年,就破获了极多的棘手案件,市领导还点名赞扬过,一度想把他挖走,让分局局长拦了下来,说叶立已经是队长了,辖区离不开他,结果引的众多下面的老警员不满,说他年纪轻轻有能无德,最后以集体辞职为筹码才压了下来,可见他们对他意见之大。后来叶立发现这些人处处不配合自己,机缘巧合落了个逼真的血肉纹身,成了烈士地位上升了许多,这些心理上保守的警官对此还是很敬畏的,但只是表面上,实际上都是咬牙切齿,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叶立翻进嫌疑人后院,让人家养的藏獒咬的。
第二天一早,叶立就瑟缩缩的从沙发上爬起来,分局局长为了缓和他和众警员的矛盾,让他替其他警员值夜班,不过那些对叶立有偏见的人可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他是被罚的,活该。
叶立裹着毛毯为了止住鼻涕,鼻孔朝天,一只手吧嗒吧嗒给黄伟发短信催促他尽快来警局,心里还抱怨白天要出警,此时的他全身上下都呈着疲态,眼圈像是黑纸糊的粘在上面,欲甩欲黏,看到他的人一定觉得是神经衰弱的表现。除了审问的犯人不这样认为,他们害怕这种颓废略带点神经质的眼神。
二十五岁同年纪的黄伟感受颇深,他一旦感觉到嫌疑人认为自己年轻好糊弄,就会召唤叶立,随后不到二十分钟,这个嫌疑犯就会呼爹喊娘的要找律师告他。同时,也由于叶立每次不笔录,留下了许多麻烦,比如昨晚的报告。
“呼……”黄伟赶到警局,大吸一口气,捏着鼻子扇着烟气,想去开窗户,转念一想叶立百分百要阻止自己开窗冻他,干脆把脖子上的围巾绕在脸上当做面罩。
褐色的围巾包裹着圆脸,身段瘦削他,让笔挺的警服寥廓的线条显得僵硬,不如叶立健壮,但精神面貌要健康的多,两个人出警的时候,不禁会让人觉得,叶立是被拘押的犯人,但瞧见了黄伟略书生气,又会大梦初醒的认为,黄伟是跟班。实际上两者都不是,黄伟和叶立从警校就认识,两个人经常因为谁是哥谁是弟大打出手,后来黄伟屈服了,叶立又说不屑当大哥。
“你赶紧帮我把报告写了,局长等着要呢!”叶立说道,瞧了瞧黄伟如大盗般的模样,又点燃一只烟。
黄伟早已习惯了烟雾缭绕的叶立,但依旧露出嫌恶,裹着的围巾也遮盖不了。因为他发现,平日不抽烟的自己,咳的比抽的还多,绝对是叶立的二手烟害的。他一把将报告接过来,假装漂了一眼,就故作讥讽的笑了笑,他完全不用仔细看,就猜到叶立写的是些什么东西,想起叶立平日办案那副神气的指挥劲,就忍不住要打击他一番。
“名震一方的叶警官,不屑写小报告,回头我要跟警校那几个老师讲讲,看他们不笑死你”黄伟说道,瞥了一眼叶立,吧嗒吧嗒的抽着烟,不为所动,又说道:“赵老师说不定喜欢这种故事”
叶立如同惊了的猫,跳起来指着黄伟说“赵疯老头子,你可别……”
“说真的,结业的时候你笔试第三名,以你连一二三都写不匀的本事,很多人都认为你可能是作弊,但为什么赵老师就坚决的如董存瑞炸碉堡一样——认为你是作弊,扬言要联名开除你,还说你什么来着”黄伟扬起头回忆着。
叶立抿了抿嘴,没好气的说:“他说要是把我放去当警察了,这个社会就完蛋了,要不然我说他是个疯老头,什么叫……放去当警察了”
黄伟对此一直很好奇,探下身子说:“到底为什么?他怎么就那么肯定你是抄的”
叶立听了,暗自得意,他将睡的稀松的头发梳理整齐,端起茶杯向外走去,说:“想知道?先把报告给我写完”
“早啊,两位这么早就来为人民服务了,值得我学习啊”说话的人是孙林,刚走进办公室和欲出的叶立打了个照面,四十一二岁戴着新潮的黑墨镜,身上的棉黑大衣极斯文讲究,烫的发卷的头发向后倒去,给人一种成熟老成的感觉,但当他将大衣去掉,挂起来之后,短小佝偻的身材让人会觉得刚才的想法都是错觉。
孙林为人极为和善,警局上上下下都对其很是恭敬,至少是表面上,他并非是老警官,原来是其他市的一个小官,从十八九岁开始到四十岁才好不容易混到个位置,却因为犯了纪律被下放到基层,不过他之前的关系还在,自认为还年轻的他心里还有许多不甘心。
叶立心情本来有些差,见了鬼鬼祟祟走进来的孙林,眼神不禁露出厌恶,主要因为平日查案时他总是第一个消失,到了抓人时他和那帮拥护者神出鬼没的就出现领功,最重要的是,这帮人偏偏都是警局里极力反对叶立的人,很难让人相信这不是孙林聚合的。
叶立端着茶杯绕着孙林走了一圈,问道:“你是刚进来的?”心里打起疑惑,办公室门外是走廊,可没有听到脚步声,又走近衣架伸手摸了摸大衣,上面还有温热,叶立更加怀疑,说:“你在走廊待了很久?”叶立根本没有意识到,像审问犯人跟年长的人说话很冒犯。
黄伟闻声走近,从身后捏了叶立一下,担心他说话有些过分了,在这除了分局局长叶立不敢惹,第二个不能惹的就是孙林,同时庆幸他脾气好,没有因为出格的话有太大的反应。
孙林只是嘴角露出笑容,说道:“哦,呵呵……我年纪大了,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站在走廊休息了会儿,唉——我们东州市的治安还要靠你们啊”
叶立听到此番话,也同孙林笑了笑——“穿的跟要进攻波兰一样,开着车还累着了”这话差点脱出口,但被他压了下去,情绪全部化为一声“啐”一口浓唾沫吐进垃圾桶,挺胸抬头扬长而去。
孙林不觉一口怒气翻涌,将墨镜拿下指着空气,说:“你……”老成的他必然不会因为这个暴跳如雷,坏了形象,拍着黄伟的肩膀说:“我理解,小叶他平日工作太过努力了,不免精神压力大,但是,我们警察队伍一定要团结,不能互相猜忌,只有团结才能狠狠的去打击罪犯,治安好了,我们的城市经济才能上去,经济上去了,我们才有幸福安康的生活——小黄,我一直觉得你这点做的就很好,王队长马上要退休了,如果你有担起大任的想法,我一定推荐你支持你”
黄伟听到这番赞赏,脸上不自觉的开了花,表面上他很安分守己,实际上有些孤芳自赏——此刻更是心中电光闪过似的,忽然照亮了。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想法,他在警校一直成绩名列前茅,完全是真才实学,又想到叶立有资格,那自己就更有资格了。可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陷叶立于不义,说道:“可是……”想说又放下了。
孙林说道:“可是什么可是?年轻人,就要敢闯,敢拼,像我般年纪就不行咯,但是我很欣赏你,我认为你平日里虽然不冒尖,但却很稳定,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孙林说着又转了转眼珠“你是担心叶立吧?”
黄伟点了点头,同时升起一丝警觉,心里打算着孙林不会是在挑拨?
“小黄,我起初也是最支持小叶的,市领导都钦点过他,可是他后来做的那些出格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认为,小叶可能是对工作太过投入了,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觉得如何?”
黄伟听的似真似假的,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马上春节了,让他多休息休息也好”
“实不相瞒,小黄,局长一直在拜托我稳住反对叶立的同事,他们虽然半年来,办的案加在一起也不如叶立一个人多,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局长前些天私下跟我谈过有关小叶的事情,说他欠的帐太多了,老王走了,他如果当了队长,那麻烦就全都出来了,我的意思是”他将原本小声小气的声调提高“同时也是局长的意思,有些事情就一下清了,免得后患”孙林说道,不自觉的嘴角抹起一丝微笑。
“清了是什么意思?”黄伟说。
“我知道你跟小叶关系很好,不愿伤了和气,下午审查委员会来开个会,谈一下有关小叶的事情,我建议你到时候还是回避一下”孙林说。
黄伟身子向后一缩,心里有些替叶立发慌,说道:“不会的,叶立不过是偶尔破坏一下案发现场”
孙林拍了拍黄伟的肩膀,说:“我刚才说的话,你不明白?这就是走个过场,局长有心提拔小叶,但是他有些问题总是要解决的,顺便让他休息休息——其实我认为,如果你来做队长,最合适不过,年轻有为,精神面貌也符合,别的辖区的人一定会羡慕”
“你们聊什么呢——黄伟,赶紧帮我把报告解决了”叶立说道,俩人正俯身窃窃私语,见他进来,慌忙站直了。
黄伟低着头灰溜溜走掉,一边写报告一边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刚才的事情透露给叶立,好让他有个准备。
二月寒冬窗外飘絮着大雪,一个个警察都变成站哨的士兵,穿着厚实的军大衣,胡子眉毛蒙上一层雪融的霜,衣架上一排排挂着他们的方边五星帽,不过是早晨,他们就已经毫无生气,身上的积雪被拍打掉化成水,可兴致还被冻着。办公室随着进进出出散去烟气,一个村妇和黄伟相对而坐,她不停的用着难懂的方言叙述着什么,说着说着又停下来用手比划比划,黄伟认真听着,鼻孔出着大气,低着头坐在板凳上前后摇着,仿佛一停下来思维就跟不上了。
叶立从这位村妇走进来就在观察她,四十到四十五之间,裹着花棉袄,灰黑的脸上系着头巾,两手瑟缩的交叉在袖子口,自动扫描别人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将烟头挫灭,心里不解,他所在的辖区基本上都是退休职工,春节期间冒出来个村妇,他好奇的凑了过去。
“她从哪来的?”叶立对黄伟说道,打断了村妇的叽叽喳喳。
黄伟将手中的笔停下,眯着眼看了看记录回答:“咱们市附属县的一个乡,叫芦荟沟——她说有人谋害了她丈夫,县派出所说是意外,做饭升火睡着呛死的,她坚信是害死的”
“真难为你了,我来吧”叶立坐到黄伟的位置,松了松领带,问村妇:“你子女呢?怎么不见他们?”
村妇说道“俺儿子说,派出所说啥就是啥,俺不相信”。
叶立用手捏着烟盒,心里觉着:这大妈可能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老伴突然的死,人单纯知识结构又简单通常都如此。
“你不相信派出所,这里就是派出所,你来这干什么?”叶立说道。
“俺老头——”村妇想解释一套自己的理论,多次的经验告诉她不好使,又说道:“俺来这报案来了”
“如果是报你丈夫的案,我可以帮你联系县派出所”
人有时很难听懂方言,可说出的普通话却字字清楚,妙的很。她站了起来,缩了缩插在袖子里的手,她不敢像在县里一样闹腾,可又不死心,她不相信他丈夫会烧个饭就呛死了,闹了三天,正逢春节,那小地方的派出所都没几个人,就更没人搭理她了,索性到市里的派出所挨个来诉苦,临来时坐在长途汽车里,怀里揣着一把发绣的剪刀,心想没人管就以死相逼,不信不重视,可结果到了市里,看见街上灯红酒醉的她,害怕的把剪刀仍垃圾桶里,心疼,又捡了回来。她一早跑进这,就是想着混到中午,就算派出所不管事,也得管顿饭。起初有些开心,还是第一次见人拿笔记录她的话,可听了叶立的话,发现他跟前面几个派出所的人一模一样。
她腾一下又坐下,寻思就这么走了可不行,怎么也得吃顿午饭,好去下个警局。她像个孩童挨了骂,趴在桌子上,一阵阵的啜泣声如阴雨一般淅沥沥滴在地上。叶立看着她手上紫的发烂的冻疮,一把将手里的烟盒捏扁,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说话过分。
孙林一直坐在附近,见了这情况,说道:“小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孙老师的意思是你能帮她,那我替她谢谢你”叶立说道,立刻站了起来,给他腾出位子,心里暗骂:你行你来。
孙林斜视了他一眼,撸起袖子瞄了一眼手表,一拍大腿说道:“哎呀,人老了多忘事,我还有个案子要跑——小黄啊,千万不能怠慢了这位乡亲,我们必须要一视同仁才对”
“你上哪去?”说话的是老王,警局的大队长,局长一般不插手警员的事务,所以这就他最权威。他今年五十四,老来得子,刚照顾好小儿子才匆匆赶到警局。平常总严肃的他一点不显老,他摘下棉帽,灰白交错的头发有些凌乱,腰间的枪和对讲机擦的铮亮,半百之年倒有股英武之气。
孙林笑眯眯说道:“王队长你可来了,刚才我坐在那还担心你……”
老王伸手打住了他的话,说道:“你先忙你的案件”。
黄伟见队长来了,心里落了实,俯到他耳边说:“这大妈从一个乡来,他丈夫也不知道是烧死还是呛死了,总之县派出所认定意外死亡,已经结案了,我猜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老王一边听黄伟叙述一边点头,把叶立拉到一旁问道:“你怎么看这事儿?”
叶立扭身看了看还趴在桌子上的大妈,说道:“叫上法医直接去看看”
“我就知道你这么想,我告诉你,你可别找麻烦,这不是咱们辖区的事情——现在我命令你,时刻在警局待着”
叶立紧锁眉头,很是失望,说道:“至于吗?”转念又想到个办法,又说:“她要在这出现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老王也觉得这村妇有些可怜,更何况她万一发个病什么的,得不尝失,把她送回去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一拍手说道:“那你去吧”可又有些后悔,不放心叶立。
村妇一直趴在桌子上,长期生活在田野的她耳朵很灵,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她觉得自己像个皮球。她摸摸索索的把手伸进怀里,握紧剪刀的力气让又痒又疼的泡吞噬了。
叶立穿起棉衣,拾起烟盒,俯到她耳边说道:“这案子我接了,到时候你带我去你家就行”转身又拽了一下一直在旁边的黄伟:“看够没,走吧!”
村妇随便在袖子上抹了一下鼻涕,传统观念告诉她儿子辈的人能帮上什么忙?这种辈分意识牢牢套着她,无论时代如何,她有些怀疑道:“你一个?”说罢她又意识到错误,低着头向外走去。
黄伟挠了挠头,他自然清楚叶立的用意,可想起孙林早前的一番话,不由的迟疑道:“叶立,你别私自行动,不然我帮你问问局长?只要他批示了,队长咱们一块去”
老王白了黄伟一眼,那话其实是在埋怨自己,吩咐道:“行了,局长那不准透露消息,我跟小叶以个人身份去一趟,你留下来值班,有什么情况先通知我”
天色渐昏,阴寒的中午没一点日头,大风吹起雪絮,像是白色的沙尘暴,老王看不清视线,恨的想让叶立把脑袋伸出去探路。电台的女主播嘴打了油,朝鲜风味,不停的重复着:十年一遇的大雪,叶立听了烦躁,摁灭了。雪渣噼里啪啦的拍打着局里配的桑塔纳,叶立倒是不心疼,催促快点,可越催越慢,积雪像是面团一样裹着轮胎。上了高速,老王索性打起警灯,路面浠的不成样子,车子倒喜欢,喝个一干二净,醉的左右摇摆。
“老王,春节过了你就退休了?——警局没了你可不行啊”叶立漫不经心的说道。
老王笑道:“你就一天到晚给我找麻烦吧,过节都不让我省心”忽然又想起什么,脸色凝重的说道“叶立,一会儿把她送派出所,你老老实实跟我回来”
叶立打了个哈欠,转头装作没听见。老王猜到他又想没事找事,警告道:“审查委员会的人明天会来,为了你——有人检举揭发你,说是你是嫌疑犯”
叶立哭笑不得道:“我怎么就成嫌疑犯了——为什么?”
老王自然清楚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也有些想发笑,继续说:“前几个月没破那个仇杀案,那被杀的女人用的杯子上面化验之后怎么匹对到你的?”
叶立思索了一番,自己乐呵了半天,村妇一直安静的坐着,也听不懂俩人笑些什么,只觉的胃里翻滚。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比你们早到现场,我看她家里的茶不错,喝了点——回头我得絮叨絮叨,冰箱里东西肯定没仔细检查”叶立自顾自的得意,一看老王倒是脸色难堪,又说:“你不是真以为我有问题吧?”
“有你奶奶个头,你惹的麻烦全都让某个人记着……”老王一激动脱口而出,懊恼说多了。
叶立撅着嘴,不屑道:“你说孙林那东西,我要当队长,第一个叫他滚蛋——不对,我让他天天值夜班”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自己吗?又补充道:“然后把他公车没收了”
老王不仅没被逗笑,反而面沉似海,只好说:“小叶你只怕是没那个机会……”
正说着,坐在车后的村妇不停的乱摸乱敲,不敢张嘴说话,也不知道怎么拉开窗户的。这车子也不争气,也不知是碾着什么,掀身一跳,她顺势冲口吐到老王身上,腐化的酸水淋在衣服上面,这还是她抑制住了的结果。叶立忙掏出纸,替老王擦着。
老王一刻似一刻的难受,闻到这味道,头晕难忍,怨叶立该给自己先塞个鼻孔。分心的刹那间,老王意识到前面居然有辆卡车,情急之下拉起手刹,没有尖锐的刹车声,只是车顶的雪微微震动着,像是贝多芬的交响乐,有力的开场。空气仿佛凝固了,冰冷的护栏像锥子一样沿着车头伸入。座位后突出的发弯的钢架滴着血液,村妇蜷缩在一旁,扒拉着车门,水融般的玻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探出头吐着翻涌的胃液。
雪依旧不饶人的落着,覆盖着车旁的麦田,叶立摇摇晃晃的从车里爬出来,哆嗦的拨着救护车号码,像一颗抽离的麦穗,在这狂风暴雪中晃曳彷徨。
“快点……求你了”叶立说了一通之后放下电话,转身看了看老王,还未落入渺茫,心里燃起了一团希望,在这广袤的雪絮中,仿佛一点孤火似的自照着。
“滚开,你别碰他”叶立见村妇去扶老王的脑袋喝道。
村妇仿佛见了鬼似的从车上跳下来,喃喃道:“凉了…凉了”
“凉你……不可能,怎么可能”叶立尽力说服自己,面目狰狞的看着村妇,仿佛责备又像自言自语的说道:“都是你……你滚……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吐?……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村妇低着头双手交叉进袖子,她自己也明白不该吐到老王身上。她转身离开,眼眶里似乎饱含着泪水,让人不禁好奇,滴出来的瞬即会结冰吗?她走了一会又转过来,不死心的喊道:“那——俺老头呢?”
声音让风击个粉碎,眼前只剩下一个车的轮廓,随着她的后退越来越小,如同她的渴望也缩小到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