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四年,南边的朝堂上,年近半百的半山老先生辅助着加冠三年的神宗皇帝,为摆脱宋王朝所面临的政治、经济危机以及辽、西夏不断侵扰的困境,英勇的和时代做着抗争。
自熙宁元年王老先生上奏一本《本朝百年无事札子》开始,这轰轰烈烈的熙宁变法便拉开了帷幕,本持着“治国之道,首先要确定革新方法”的理念,勉励神宗效法尧舜,简明法制,摆脱掉大宋朝持续了百年的病态发展,富国强兵,借以扭转北宋积贫积弱的局势。
在威严的大庆殿上王安石已经不知道和那些保守反对派吵嚷了多少次,从御史中丞吕诲控诉他变法十大过失开始,随后韩琦、曾公亮、陈升之等人反对其青苗法,御史刘述、刘琦、钱顗、孙昌龄,谏官范纯仁、李常等人也因为与其意见不合,相继离开了朝廷。
直到去年,那个编撰史书的司马光都跳出来要求王安石废弃新法,恢复旧制。并在官家的信任下,欲起用司马光任枢密副使时,司马老儿居然趁机复议废止新法,幸得官家圣明没着了老儿的道,随后这迂夫老头也辞职离京了。
谁又想到今年开封百姓居然有人自断手腕来逃避保甲,当知府韩维上报朝廷后,王安石心中暗骂百姓愚昧,并上言士大夫尚且争议纷纷,百姓更容易受到蛊惑。可谁知官家却认为应听取百姓之言,所以王安石很不高兴。
……
此时西夏兴庆城里的李秉常也很不高兴,老爹突然病死后,自己已经继位四年了,可是每当上朝时看着国相梁乙埋嚣张跋扈的样子,心中便有火气,可再看到一旁听政的母后时,那一小股火气便只能被自己恨恨的压了下去,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被自己的这种火气给烧出病来。
可又想到前年的七月,母后居然假借的名义,向宋朝上表,请求恢复夏的蕃仪的事,李秉常就很火大,虽然后来得到宋朝的允许,但是作为一个不能做主的傀儡,李秉常很是不爽。
还有去年的八月,母后居然亲自点集三十万兵马,倾巢出动“赍百日粮,攻沿边五路”,大举进攻宋朝大顺城。让后军屯榆林,距宋庆州只有四十余里,并让游骑直逼庆州城下,给宋朝造成“陕右大震”的局面。
要不是后来吐蕃首领董毡,乘虚率兵攻入夏西境,迫使梁乙埋匆忙撤军,李秉常很难想象东边那个强大帝国的怒火会不会把自己燃烧殆尽,如果那个时候把母后和梁乙埋交给宋朝处置也是很好的结果。
今年的一月,国相梁乙埋下令筑罗兀城,以扼守银州无定河大川。同月驻守清涧的宋将钟谔率2万兵马,由绥州分两路进兵攻银州、罗兀城。在铁冶沟把率兵攻打银州的钟谔给包围,而宋朝的宁州团练使刘阗率兵围罗兀城。谁知驻罗兀城都枢密使多腊五次出战不利,只好率领残兵弃城而逃。钟谔占领罗兀城。
刚进二月,梁乙埋调集十二监军司全部兵力进行反攻,先后攻克抚宁、顺宁等城寨。三月收复罗兀城。
尽管这次战争狠狠的给了宋朝一个大嘴巴子,但李秉常想到这么多的军事行动,梁乙埋那个混蛋居然把自己凉到一边,把自己关到这座宫殿里,并且还擅自乞求辽国出兵助战,李秉常的火气又冒了出来,可是也只能憋着。
相对于南方的国家,北方的大辽显得有些平静,已经继位十六年的耶律洪基稳稳的坐在皇位上。
尽管此时的辽国比不得承天皇太后那时的辉煌,那时大辽的军事能力所向披靡,就连南方刚刚建国的大宋都不敢轻易招惹,现如今辉煌已成过去,耶律洪基现在只要舒舒服服的把皇位坐稳就好了。
耶律洪基想到前些年耶律重元假称有病,想诱使自己出猎时顺路去探望他,然后与其子涅鲁古乘机刺杀自己而夺位的事耶律洪基就很是愤怒,亏得当时宫人耶律良发觉此阴谋,由皇太后转告给自己。当时的耶律洪基根本不信,直至他派人去召涅鲁古而被拘留脱逃回来,才派兵去平定了叛乱。
想到自己的身边还有耶律乙辛这个左膀右臂在,耶律洪基很是欣慰。
……
世界的局很大,王仲禾的局却很小。从太原一路乞讨到潞州已经过去了两年。
今夜乌云遮月,顶着一头鸡窝的王仲禾鬼鬼祟祟的淌过荒草,把偷来的铁锹朝上拿着,黑黑的双手紧紧握着铁锹把。
王仲禾向前张望了几眼,回头压低声音叫道:“大成哥,就这儿了,张老财原来请的几个守坟的果然不在了。”
王仲禾的声音很低,伴着夜风里的几声夜猫子叫声,映着不远处的几座坟丘显得整个画面很是恐怖。
紧跟着,王仲禾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从那半人高的荒草里钻出来四个人。
这些人和王仲禾的打扮相同,顶着鸡窝头,头发上沾满泥土和油垢,脸上黑黑的全是泥,在夜里显得那眼白格外的明显,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补丁装,光着脚,脚上沾满了厚厚的黑泥。
“离你又不远,瞎叫球了瞎叫,不怕把鬼招来?瞅你个傻样,还咧个嘴傻乐,你个傻蛋子。”四人中的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轻轻的踢了王仲禾一脚,骂咧咧的道。
那人虽没怎么用力,但王仲禾很配合的装作脚下不稳摔在地上,仍是有些傻呵呵的笑着,站起身来,也不拍身上的草屑,对着那人说道:“大成哥,张老财那以前是可有钱了,今儿个把他祖坟撅了,又不用饿肚了。”
大成哥看着不远处的几座坟丘,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回头骂道:“一天到晚就你能吃,吃不死你个鳖孙。”
大成哥刚骂完王仲禾,对着身旁还年轻的两个乞丐低声吩咐道:“二狗,拴柱你们俩跟着老赵头从东边绕过去,我和傻蛋儿从西边过去,确定没人了咱就下铲子,也该着张老财破破羊皮袋子了。”
那二人应了声,便跟着一个年龄较大的乞丐朝东去了。
“大成哥,这边就没人,张老财被人做了以后,那几个看坟的早就去张老财家抢了东西走啦,谁还管这破坟。”王仲禾抓着铲子跟着大成哥边走边说。
大成哥头也没回,没好气的骂道:“你可真是个傻蛋,就怕那看坟的自己跑过来撅坟,不光那看坟的,指望着张老财祖坟里的那些东西发个财的不是一个俩三,别一会儿忙活了半天叫人截了胡。悄悄的,大夜里的别招了魂。”
王仲禾弱弱的嗯了声,一深一浅的向前走着,心里却暗暗笑着,大成哥虽然很霸道,但有些怕鬼。
大成哥的本名叫什么,王仲禾不知道,所有人都是这么叫他的,当然所有人是指那些跟着大成哥混的乞丐们,那些有钱的老爷们从来就不他们当人看。
当时王仲禾把臭老头埋了以后就遇见了大成哥,那时的大成哥还不是现在这样威风,也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沿街乞讨。
那时的大成哥在王仲禾看来就是一个新手,他不知道应该给什么人要东西,人家会更容易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去酒馆倒垃圾的地方和别的乞丐哄抢。
有一次王仲禾魔怔的把自己本不多的口粮分了一点给大成哥,然后两人就开始结伴乞讨,这是一个再也简单不过的交易。
大成哥的身体很壮,也很能打。没几天,就把原来经常欺负王仲禾的其他乞丐都收拾了一顿,再到后来,大成哥自己都很少出去要饭了。
王仲禾听大成哥说自己原来是在北边挖煤的,后来跑了出来,随后就遇见了他。
…………
没绕多远,王仲禾跟着大成哥便到了坟前,也许是坟墓里的财宝太吸引人了,另外三个人也没绕太远,早早的就在坟前等着。
“一个个懒鬼,说什么也不听,让你们绕个圈子都不好好绕。”大成哥的潞州话说的很地道,骂起人来更地道,骂咧咧的数落着众人,一边绕着坟看着。
不大会儿功夫,便指着一个地方说了声挖,王仲禾便和老赵头他们激动的挖了起来。
王仲禾以前没怎么动过铁锹,不大会用,挖了没几下就出了一身的汗,没剩下多少力气。
“没用的傻蛋,要不是看你识字,我除非疯了才会带你个废物过来。”大成哥一把夺过王仲禾手里的铁锹,把王仲禾甩到一边,自个儿卖力的挖着。
显然,挖过煤的人就是不一样,大成哥一个人的速度也比其他三人都要快上些。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听着“当”的一声,铁锹磕在了坟砖上。
大成哥往手上唾了口吐沫,飞快的铲起周边的土来,不大会儿功夫,大片墙面便露了出来。
张老财尽管有些钱,但祖坟也只不过是比平常人家的更坚固一些罢了,根本谈不上设置一些机关防盗。
几人用铲子撬着砖,又狠劲的撞了几下,一个大洞便破了开来。
二狗一看开了墓口,就要往里钻,刚把头探进去,就被大成哥抓住衣服甩了出来。
“你个鳖孙不要命了,你这一下进去就被坟里的魂吞了阳气,等魂一会儿自己跑出来再进。”大成哥指着满脸茫然的二狗骂道。
旁边的老赵头也附和道:“大成说的对的哩,咱以前也见过这事儿,不要命的小子进去不大会儿就死啦。这是那鬼魂知道你是来撅他坟的,专门勾你魂。你个小家伙不知道好歹,瞎干哩。”
拴柱瓮声瓮气的说道:“那干个球,这不是拿命往里夯了,发了财也没命花。”
老赵头砸吧下嘴:“没要紧,这魂瞧着这口通了阳间,一会儿自己就跑出来了,出了这个地儿,他就害不了人啦。”
过了有一刻钟的功夫,大成哥站起身来,说了句:“差不多了,准备下。拴柱你在上头看着点儿,其他人都跟我下去。”
拴柱有些不服气,指着王仲禾便嚷道:“凭甚让傻蛋儿下去,不让我下去。”
大成哥一下子捂住拴柱嘴骂道:“嚷屁了嚷,招来人咋办?让你下,让你下,你下的有个甚用,你能认得个字了?有什么好东西你能认得?好好的在上面给我看着。”
大成哥很小心,尽管今晚这里不会有人,仍是小心翼翼的。
在这个时代,百姓们普遍认为读书人总会比自己要多一些见识,更高人一等。王仲禾却不认为自己比谁高一等,他也不认为识文断字能对盗墓起到什么大作用。可是大成哥只是个普通乞丐,同大多数不识字的老百姓一样,对读书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崇拜。
最后,王仲禾在拴柱不甘心的注视下,跟着大成哥战战兢兢的下到了坟里。
墓里的空气有些臭,拿着缠着破布的火把,看着四周的坟砖,张老财家的祖坟尽管比书里记载的王侯将相们的陵墓差之甚远,但也是很好的防止了渗水问题。
墓室不大,中间摆着两口棺材,大概是张老财的祖父一辈的。
墓室的四周零零散散的放着一些瓶瓶罐罐。
大成哥招呼了一声,老赵头和二狗就上前去别棺椁上的楔子。
很快棺材里的骸骨就暴露在了空气里,大成哥让二狗拿着火把,把王仲禾叫到身边。
“傻蛋儿,看仔细了,一会儿看见我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拿上,给我拿出来。他奶奶的,这有些东西不起眼,别给漏了。”大成哥吩咐的一身变动起手来。
棺材的密封并不好,棺材里虽有些潮湿,但没有尸水。几人把那骸骨的嘴掰开看了看没什么压舌的宝贝,就把还没烂掉的敛服扒下来当包袱用,骸骨整个拖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紧接着几人就手忙脚乱的从棺材里捞东西,有几块玉,几块散碎银子,还有一幅画,王仲禾打开一看,是某个秀才送给棺材主人的礼物,两人生前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死后带进了棺材,也不值什么钱,却也顺手的裹在了敛服里。
至于墙角的几个罐子,大成哥自己挑了几个认为好看的,回头又看了看也没什么好东西了,就招呼几人准备去开一个墓室。
王仲禾也没看见什么好东西,就跟在众人后面准备出去,可刚走到洞口脚下就被拌了一下,狠狠的摔了一跤。
前脚刚上去的大成哥听见声音,把火把往下一晃,看见摔倒在地上的王仲禾,骂了几句,让他小心的上去。
却说王仲禾抓起摔在地上快熄灭的火把,揉了揉磕破的膝盖,恼火的踢了一脚身边破碎的坟砖。
这一踢却吓了王仲禾一跳,透过火把的光亮,只见那黑黑的角落里有一具半人高的尸骨,而且头骨很大,骨架却极为矮小,想来生前是个畸形的孩子。
王仲禾心里纳闷这里有一具孩子的尸体,自己之前怎就没看见?后来一想也许是刚才撞开洞口后,这具尸骨被掉下来的坟砖挡住了,不对啊,被坟砖砸住的尸骨为何会完好无损呢?
王仲禾心中好奇,但这墓里有一具孩子的尸骨本身就透着奇怪。
尸骨的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的斗篷,上面绣着一些奇模怪样的花纹。
王仲禾伸手把斗篷拽了出来,抖了抖灰尘,比量着自己,大小差不多,想着自己换一套新衣服也是很不错的。便把火把放到一边,将斗篷披在了身上。
上面的大成哥把东西放在地上,让等在上面的拴柱长了长眼,乐的拴柱眼都看不见了。
几人又商量的把旁边的几座坟给撅开,拿起铁锹正准备开动时,大成哥没看见王仲禾,便冲着刚才的洞口喊到:“傻蛋儿,你他娘的在里面生孩呢?”
没听见王仲禾的回应,四人感觉很奇怪,二狗回到洞口,看见地上竖着一根火把,却不见王仲禾人影,冲里喊到:“傻蛋儿,你娘的干啥哩,装鬼呢?你个鳖孙。”
没有回音让二狗感到害怕,回头看了眼同样有些紧张的大成哥等人,哆哆嗦嗦的不知道咋办。
大成哥心里虽然也怕的不行,可毕竟是个领头,夺过二狗手里的火把,进到墓里,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傻……蛋儿你……你个……王八羔子,等老子找着你了,非得狠狠的揍你一顿,敢他娘的吓唬老子。”
墓室不大,一小会儿就转完了,四人这时来到墓口,都看见了坟砖下的儿童尸骨,和旁边的火把,后背都冒着白毛汗。
这时地上的火把也因为燃烧的时间太长了,晃了两下就熄灭了。
这一变化吓的几人是六神无主,火把一扔,连滚带爬的就跑了出去。
爬到地面后,也不忘拿起刚才从棺材里捞出来的宝贝,用出吃奶的劲离开了这荒郊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