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是木制杆,尾上的羽毛五颜六色,非常漂亮。但这个时候,我能联想到的只有五彩蜘蛛、美女蛇这些东西,越是漂亮越是奇毒无比。
这支箭虽然不一定有毒,但它差点儿要了我的命。看这射过来的力道,如果不是我背上有背篓,它直接插到我背上的话……我现在不死也得重伤。
显然有人发现了我,我再藏下去已没意义,而我这样蹲着,就是个死箭靶子,如果对方再射箭过来,谁能保证还会是插在背篓上?
所以就算再害怕,再不清楚周围是什么情况,我也得站出来了。后果再糟糕,也总比稀里糊涂死了当个冤死鬼要好吧。
我从灌木丛里站出来,惶恐地四下看着,想寻找箭是从哪儿射来的……果然让我找到了,十几丈外的一棵树旁,一个人站在那里,弯弓搭箭正瞄着我呢!我急忙摆手,“别放箭!我是采药的。”
拿着弓箭的人向我走来,弓箭却没有放下,仍然举在胸前,继续瞄着我。随着走近,我也看清楚了,竟然是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却是一身猎装,整个人显得非常干练,也可以说英姿飒爽。我便有些明白,原来是个打猎的,一定是把我当成了野兽,真是惊险。
女人在我身前一丈外停下,冷冷地看着我,“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又多看了几眼,这女人虽然面色很冷,但长得还挺秀气,皮肤也很细致,感觉不像是山野之人,我便反问:“你不也在这里?”
女人的口气有些不满,“你再不回答,我就把你当野兽射了。”
好暴躁的女子!我在心里暗说,我挨了一箭,差点就稀里糊涂死在你手里,这我还没有生气呢,你倒先发起火儿来了……但我怎能和她计较,她是女人啊!我只好说:“我是来采药的,还以为碰到了野兽,所以就躲了起来,哪知莫名其妙就挨了一箭,如果不是这个背篓,我就要枉死在这里了。你这个姑娘,这么冒失,差点儿杀了一个人,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后怕?”
女人仍旧冷冷地看着我,“你鬼鬼祟祟的,本姑娘还以为是个畜牲躲在那里呢?而且这里是禁地,闯进来的人就算被杀了也是白死。”
我无比惊讶,这女人太蛮横了,便回击道:“什么禁地?这里难道不是大清的国土,我一个大清的子民难道不能进来吗?”
“当然是大清的国土,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这里是军机重地。”女人说着怀疑地打量着我,“你不是本地人,本地人不会不知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女人本来胳膊有些垂下,现在重新抻直,乌黑的箭头又对准了我。
箭杆虽是木制,但箭头是铁的,这要射到身上……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急忙说:“哎哎,姑娘你别激动啊,我是采药的,刚才说过了。”
“胡说!本地的人都知道这里不能来,绝不会来采药。”
“我不是本地的,是从外地来的,哈尔滨。”
女人的表情更加怀疑,“那么远?来采药?你是不是觉得本姑娘好骗,看来你不给点儿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老实……”
“不不,姑娘,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从哈尔滨来,跑这么远,是因为近的地方已经没药可采,尤其是珍稀贵重的,不进深山老林哪里能找到?”说着,我侧身想把背上的背篓放下。
女人紧张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这才发现砍刀还握在手里呢,忙把砍刀放在地上,摊开双手示意,“没,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说着,我把背篓打开,倾倒,向女人展示里面装着的药材,“看吧,都是药材,没有别的。”
女人犹豫着,“为这么点儿药材,跑几百里路,你当我是傻子呐。”
我嬉笑着,“姑娘,你一点儿不傻,只是肯定不懂药材,这深山老林里,运气好了能找到灵芝人参,值老鼻子钱了,跑多远都值得。”
女人扑哧一下乐了,“还老鼻子……老你个头啊!你找到了吗?”
我一脸尴尬,“这不,还没来得及找,就遇上姑娘了。”
女人把弓箭放下,走到我的面前,“不管值多少钱,你从哪儿来的,还赶紧回哪儿去,今天算你运气好,要是让别人碰上,你恐怕就回不去了。”
我大惊失色地看着女人,她却弯腰伸手从背篓上把箭拔了出来。
“姑娘,那你怎么可以在这里打猎?”
女人白了我一眼,“我住这里,当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可你刚才不是说这里是军机重地?”
“没错,但我就是专门管这军机重地的。”
我愣了一下,然后讪笑着,“姑娘你别逗我了,哪里有女人……”
“小姐……”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这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眨眼间她就在树林里出现,踉踉跄跄跑来。
女人扭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烦,“喊什么,我不是在这儿吗?”
我有点儿看明白了,这是个小姐,那么跑来的那个就是丫环。小姐来打猎,丫环落后面了,担心小姐有危险,胆战心惊地来追赶。
果然,丫环跑到小姐旁边,气喘吁吁,“小姐,可吓死我了,你不要再随便乱追野兽了,下次一定等后面的人跟上来了再追。”
我心里一惊,后面还有人?
小姐却不屑地说:“看你那胆子还没兔子大,根本就有野兽。”
丫环这时看向我,有些惊讶,“他……他是什么人?”
“一个采药的,不要管他,我们走吧。”小姐说着,扭头看着我,“喂,你还不快走,要是让我的人看到你,你就要有麻烦了。”
丫环却拉着小姐的衣袖,低声说:“小姐,这里不是不让外人进来,你放他走了,要是让老爷知道了……”
小姐犹豫着,“他是个采药的,我查过了,刚才我把他当成了野兽,差点儿一箭射死他,放他走算是还他这个人情吧。”
这叫什么还人情?明明是在赎罪!两个人虽然在低声说话,但我听的清楚,可也不能反驳,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我还是趁其它人没来,赶紧走吧。
我想的很好,但却走不了了,我伸手想把背篓拿起来时,周围出现嘈杂的声音,然后几十名清兵在树丛里出现,我惊讶地看向小姐。
清兵里有人喊:“那个人是干什么的?站住不要动!”
我还在不知所措,清兵就围了上来,一个头目样子的人,也应该是刚才叫喊的人,看向小姐,“小姐,你没事吧?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小姐犹豫了一下,“一个采药的,让他走吧。”
头目面露难色,“可是小姐,他已经走到这儿了,按大人的规定,不能让他走,要带回去详加盘问。”
小姐的表情也有些尴尬,看了看头目,又看了看我,像是自言自语,我倒觉得是在埋怨我,“让你走你不走,这下惹麻烦了吧……”
立刻有两名清兵走到我旁边,想要把我抓起来。
我忙恐慌地说:“你们要干什么?我又没犯法……”
头目恶狠狠地看着我,“你跑到这里犯的可不是一般的法,先跟我们回去交待清楚再说吧。”
我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他们要抓我回去,去哪儿?他们肯定是依兰府的清兵,如果我被带去那里,一定会露出破绽,那确实真的就要麻烦了。
我不能被他们抓走!但我已经被清兵包围,想逃走几乎没有可能,唯一的办法……瞬间我就做出决定,只能拼死一搏。清兵也一定大意了,因为我长的并不高大魁梧,有些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但我自小修习过武术,虽算不上高手,可从地上拾起砍刀,跃到小姐面前,勒住她的脖子,把砍刀架上去,几乎是一气呵成,在场的其它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我就已经完成。
清兵都无比恐慌,围着我但不敢上前。
小姐会打猎,显然也有些身手,也许还在我之上,但她显然根本没有提防,等反应过来已成了我的人质,有些紧张地说:“你……你想干什么?别做傻事,快放开我,我可以向我爹求情,保你不会有事。”
事情更清楚了,小姐的爹毫无疑问是那个大人,所以清兵才投鼠忌器,我的宝押对了,厉声对小姐说:“把你的弓扔掉,让他们都让开。”
小姐把手里的弓箭扔到地上,手张着示意给我看不会对我有威胁,仍想劝我,“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你逃不掉的,快放下刀,我才能救你。”
“这都是你们逼的,我就是来采点儿药,你们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里是什么地方,去了的人还有能活着离开的吗?”
后面的话完全是我随口说的,我得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的借口,不然一个采药的怎么会这么大胆去劫持一个官家的小姐?那简直等于不打自招。
事实上我确实蒙对了,后来我知道的情况确实是这样,凡是被带回依兰府的人,都不会再放走,而是在那里做苦役,直到累死病死。
小姐一定以为我是真的知道,也有些紧张,“不会的,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一定会救你,我向你发誓,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
“我才不要你发的什么誓,我的命我要自己说了算。”说完,我鼓足勇气环视着四周的清兵,大喊:“都让开,不然她就和我一起死!”
我确实把清兵都唬住了,事实上也是因为这个小姐的身份太尊贵,头目的表情非常紧张,伸手示意其它士兵不要轻举妄动。
我又看着丫环,“你,去背上我的背篓。”
丫环惊讶地看着我,但没有动。
小姐这时说:“春草,按他说的做。”
丫环春草这才走到背篓前,把背篓盖好,拿起来,在一个清兵的帮助下,才在后背上背好,然后恶狠狠看着我。
我才不会和一个丫环去较劲,何况我劫持了她的小姐,她也有理由仇视我。我看着清兵头目,“你们都不要跟着,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会放她们走。”
小姐这时说:“好吧,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头目有些着急,“小姐……”
小姐立刻说:“石军校,我不会有事,你们都听他的。”
头目原来姓石,还是个军校。军校是近几年满清军衔改制后的武官职位,官虽不大从七品到五品不等,但依兰这种地方人烟稀少,按说连个县都算不上,如今一下成了依兰府。知县才是七品,知府一下就成了从四品,所以武官有军校一级的也算正常,但这种小地方官员职位如此之高,恐怕不正常。
所以卫先生的怀疑不无道理,显然是出于其它目的,此处的建制才会如此的高,不然连普通老百姓都没有,弄一些四五品的官在这儿管谁?
石军校看起来不敢不服从,挥手示意清兵让出路来。
我自不会再做停留,劫持着小姐往后面走,春草急忙跟上。出了清兵的包围圈,我大致还能看出来时走的路,不断回头看着,发现清兵没有追上来,总算松了口气,也十分后怕,刚才如果没成功……
小姐这时却说:“你想把我带到哪儿去?”
“放心吧,我也不会伤你,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会放你们走。”
小姐的声音十分不屑,“你觉得什么地方是安全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到了什么地方,我们也都能把你找出来。”
如果这里真的是清廷的机密重地,为了防止泄密,他们动用全国的力量追杀,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不能在她面前示弱,也讽刺地说:“王土?我只知道现在到处都被英国、法国、德国这些洋鬼子占着,就说这个地方吧,是日本倭寇来了你们敢管,还是俄国毛子来了你们敢管?你说的王土在哪儿?”
我这一番话,还真把她噎住了,半天她才说:“这些大事不是我们能管的,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怎么活命吧,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放了我,跟我回去。”
我忍不住要笑了,开什么玩笑,“你现在可是在我的手里。”
“但你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我们的控制,就算你去了哈尔滨。”
这一次,轮到我被噎住,半天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