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垚等人出了凤仪阁,见事情终归是圆满解决,心中都不由得松了口气,被救的向左向右更是直接就跪在了张垚面前大声说道:“多谢恩公出手相救!”
只见张垚一手一个将二人从地上拎了起来,不悦道:“别动不动就跪下!身为男人,就当直着脊梁挺立于世,哪怕是死也要站着!”
向左向右因为家贫吃食缺乏营养,所以虽然身架子比较宽大,但仍显得瘦弱,被张垚这么一拎,两人双脚离地,脸色慢慢涨红起来。
“喂,张垚,这两兄弟现在不光站着,还飘起来了,你这热血呆子!”一旁的马超不禁提醒张垚道。
“哦哦,不好意思啊。”张垚把两人轻轻放下来,摸着脑袋向他们道歉。
“咳咳,没事,咳,恩公说得极对,咳咳。”两人中不知是向左还是向右说道。
“嗯,反正你们两人现在没事了,就快回家吧。我们就此别过吧。”张垚见天色暗下来,就打算和众人返回皇宫。
“恩公,”不料向左(还是向右)拦住张垚离去的步伐,黯然又决然道,“我们两兄弟已经无家可归了,愿为恩公做奴做仆!”
“嗯?你们无家可归?”张垚等人停下脚步。
“不瞒恩公,我们兄弟两人自幼丧父,由母亲独自拉扯大,昨日母亲去世,这次之所以把自己卖给王无赖,就是想要下葬刚刚去世的母亲,但却不料差点落入青楼,幸得各位恩公搭救,免于厄运。现在家中已无一人,希望成为张恩公的仆从侍奉左右。”
听到他们这么说,几位少年都心生同情,最小的梅酥涉世最浅,也最为兄弟俩的悲惨遭遇所打动,一双大眼睛微微泛红。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吧。”张垚说道,“可要把你们带进宫去总得有个理由啊。”张垚一时有些为难,皇宫的规矩可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场面一时沉寂下来,向左向右失落地垂下头。
“随行侍从。”冷眼旁观的徐尧淡淡开口,提醒众人。
张垚听闻,眼睛一亮,一拳砸在自己手心,对向左向右笑道:“记住你们俩的身份,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东楚子民,是随我一起进入帝都的随行侍从!嘿嘿,这样你们就能跟着我进皇宫了。”
藩王世子进入帝国讲习所学习,按礼可以携带两名侍从随行左右,照顾衣食住行,除了张垚,其他藩王世子都带着侍从进入太平城,当时夏皇问张垚为何不带侍从,张垚以“此行本为磨砺自身,何须侍从在旁聒噪?”作为回答,令夏皇啧啧称赞。所以张垚宫内始终有两个侍从的空缺。
“喂,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草率了?”夏舒问道。
“不会,帮人就帮到底嘛。再说侍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张垚大大咧咧地说道,然后问两人:“你们两个是叫向左向右吧,这是什么名字,算了,不过你们到底谁是向左?谁是向右?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向左向右见事情终于有了着落,也高兴起来,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对张垚说道:“殿下,小民向左,是两人中的兄长。我们兄弟因为是双胞胎,外貌酷似,常人难以分别,只不过我的左眼眼角下方有一颗泪痣,而弟弟则在右眼下方,我们父亲图方便就给我们取名为向左向右了。”
众人听了向左的话,仔细看了看兄弟二人俊美的脸庞,还真是只有靠泪痣的所在才能确认兄弟俩各自的身份。
“你们今年几岁了?”
“回殿下,再过两月就满14了。”
“既然你们比我小,那就叫我垚哥吧,既然当了我的侍从,那就是我的兄弟,一口一个‘殿下’,我听着别扭的很。”张垚对侍从的概念果然不同于他人。
“那怎么可以……”兄弟俩急忙道。
“嗯?!我说可以就可以。”张垚一瞪眼,还不清楚张垚个性的二人顿时吓得一抖,低下头不敢说话。
“唉,真是个笨蛋啊。”夏舒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推开张垚,对两人说道:“这家伙向来不会好好说话,你们以后在他身边多见谅。不过他说的的确是真话,他也从来不把自己身份当回事,既然他把你们当兄弟,那就是真把你们当兄弟看了。”
向左向右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惊与喜悦。要知道,那可是堂堂东楚世子啊!未来帝国最尊贵的五人之一,现在竟然真的把他们这两个卑微草民当做兄弟来看待,这怎能不让自幼艰难度日的两兄弟震惊与感动?
于是兄弟俩在张垚面前当场单膝跪地,郑重道:“我向左(向右)愿终生侍奉于垚哥左右,义之所至,生死相随!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张垚见两人又跪下,正想去拉,却被夏舒拦住,对他摇了摇头,张垚听着两兄弟的誓言,轻轻叹了口气。
待到两兄弟发完誓,张垚轻轻把他们扶起,拍拍他们的肩膀:“不多说什么了,都是兄弟。”向左向右重重点头:“嗯!”
“呼,总算解决了,快回去吧,小璃应该也在等我们了吧。”夏舒拍手说道。
“肚子也饿了~”梅酥皱起小眉头。
“对啊,小琉璃一定在等我们回去,快走快走。”张垚一想到夏璃可能在等他们,顿时归心似箭。
于是五个人出宫,回宫时变成了七个人,在向晚的余晖中踏上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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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从七人身旁缓缓经过,车内之人看到街上的夏舒七人,有些讶异,心下暗忖:那不是太子殿下和四位世子么?还有那两名一身破烂的少年又是谁?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毕竟现在他要去做的事万分重要,绝不容许他有半点分心。
马车缓缓驶过朱雀街,转入一条小巷,然后在一间不起眼的民居前停下。车内之人在马夫搀扶下走下马车,步伐稳健,这是一位正值年富力强的中年人,笔直的腰杆显示出其旺盛的精气神。他慢慢走上台阶,轻扣门扉,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王伯,劳烦通禀一声,就说学生董颖求见。”
门内的王伯点了点头,然后合上门。过了很久,久到董颖都以为不会开门的时候,门微微打开,王伯将董颖请了进去。
这件宅子的确就是太平城里一般人家的四合院,经过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路,两人走过庭院,来到了正厅,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髙居上座,手边还放着不少书籍,此时手中正拿着一封奏疏仔细品读,此人正是大夏护国公——诸葛越。诸葛越自然是有自己的国公府的,只是他嫌拜访的人太多,所以一般都住在这里,这件事也只有他的几个学生才知道。
“老爷,人带到了。”王伯提醒了一下专心致志的诸葛越,然后慢慢退了出去,董颖倒是不敢打扰,默默地坐在下首,静静等待。
许久,诸葛越放下奏疏,瞥了一眼董颖,没好气道:“这次又是为那事而来?”
董颖揣摩着诸葛越的语气,小心道:“正是。”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诸葛越沉声说。
“恩师!我大夏立国已有三百年,可谓国力鼎盛,可为何却止步不前,竟仍会被北蛮劫掠,东瀛窥伺?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四藩割据,不听中央号令,自行其是,先有东楚王与东瀛一唱一和,后有北燕王与北蛮眉来眼去。尤其是当年北燕王叛乱,导致现在的北燕与大夏始终貌合神离,其真实心思,让学生等人倍感忧虑。既然已是隐患,为何不趁早拔除,使我大夏江山更加巩固?此乃帝国千年之大计也!所以此次学生前来,还是想请恩师与学生等人一同上书陛下,下旨削藩!”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显示出董颖的决心与一片赤诚,任谁听了都会心潮澎湃,对其心折。可是他的面前是诸葛越啊。
“娘的,老子以前教你的都白教了。”诸葛越深深叹了口气,忍不住爆了粗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我在国子监和你们讲的第一课。国中有国,这是我大夏自夏祖时期留下来的制度,你能想到四藩会成隐患,夏祖会想不到?你们要知道四藩本就是和夏祖联合的部落的统辖地啊,我大夏统领天下三百年?可四藩管辖自家领地已逾千年!好嘛,老子当年帮你们大夏凑赌资争天下,不但没分到太多好处现在还他娘的连本钱你们都要抢去,你说这有道理吗?大夏和四藩是一家人,意见不同没关系,一起商量着办就行,可要是闹到分家,那才是真的大患啊。“
诸葛越说了这么多话,口干舌燥,拿起手边的茶水牛饮一口,当看见董颖仍是一副“我意已决”的模样,气得差点没把手上的茶杯砸在他脸上。克制住使用暴力的冲动,诸葛越问道:“你还是没想通?”
“不,学生早已想通。此次前来当然是为了得到恩师在朝堂上的支持,既然恩师不愿,学生自然不会勉强。恩师放心,学生等人不会急于求成,毕竟削藩之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还请恩师保重身体,学生这就走了。”说完,董颖深深看了一眼恩师因自己的话语欣慰得有些泛红的脸庞,然后转身离去。
待到确认董颖已经离开,诸葛越大骂出声:“我去你大爷的董思聪,这脑筋比他娘的茅坑里的石头还硬,削藩削藩,我削你大爷!”老人刚才脸红自然不是欣慰,实在是想骂人却又不想当着面骂给憋的,现在骂出来了,老人长吁一口气,舒坦多了。可是老人眼中的担忧,却更加浓重,朝中分成两派的事他不是不知道,激进派力主削藩,扩张领土,使大夏国力更进一步;保守派主张共存,避免帝国陷入内战,稳步发展。只是近几年来,藩国意见几次与中央相左,北燕之乱更是狠狠触动了中央的神经,所以激进派开始在朝堂上扩张,削藩的口号愈发响亮。诸葛越因其身份超然得以跳出这场纷争,但是一旦他完全表明态度,就再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甚至有可能晚节不保。
老人抬眼看了看屋外快要完全入夜的天,眼神中有着散不去的担忧,仿佛看着帝国的暗涌,即将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