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站到调节器那边。那个德国兵把步枪夹在两腿之间,坐在那里抽烟,不时看看3个人在忙碌着。阿尔青去扒煤时,德国人并未注意;后来,老司机过来了,装作要从煤水车的边上扒下大煤块,示意他走开,他也照办了,去机车司机室的旁边。老人家只一下便把那个德国兵的头骨击碎了,发出短促的、沉闷的声响;顿时,德国兵的身体像个口袋似的倒下了,血很快就透过来了,步枪也当啷一声掉在铁板上了。
“好了。”波利托夫斯基扔下铁棍,低低地说道:“现在我们无路可走了。”
他的话刚说完,又大声喊起来:“快把调节器拧下来!”
10分钟之后,一切都准备好了。无人操纵的机车在慢慢地行驶着。铁路两边的树影映入车头的光环,马上又消失了。机车头灯照过夜幕,但夜色太深了,只能照亮前面10米远的地方。机车行驶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快跳,阿尔青!”阿尔青听到老司机的喊声,一松扶手。瞬间,强壮的身躯随着惯性向前飞去,接着,双脚着地却没能站稳,他跟着车向前跑了两步,摔倒了,翻了个跟头。
另外两人也立即跳了下来。
布鲁兹扎克全家一愁莫展。谢廖扎的母亲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这几天一直坐卧不安,魂不守舍。丈夫没有一点消息,她只知道,丈夫和柯察金、波利托夫斯基被德国人抓去开车了。昨天黑特曼警卫队来了3个人,将她审了一顿,态度十分恶劣无礼。
她猜到了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她不知这是什么事,因而更加着急。警卫队一走,她就打算去找保尔的母亲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希望能从那里得到一点消息。
正在拾缀厨房的长女瓦利娅看见母亲要出门,便问:“妈妈,您要去哪?”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含着眼泪看着女儿,说:“去柯察金家,或许他们能知道关于你父亲的事。等谢廖扎回来,你叫他去车站到波利托夫斯基家去问问。”
瓦利娅一直把母亲送到门口,安慰她说:“妈妈,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和往常一样,热情地接待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她们俩都想从对方那里知道一点消息,只说了两句,都看出对方什么也不知道。
夜里,有人到保尔家去搜查,他们去搜捕阿尔青。临走时,他们告诫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如果阿尔青一回来,她一定要向警卫队报告。这下可吓坏了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当时家里只有她一人,由于保尔要上夜班的。
清晨保尔回到家里,听母亲说德国人曾来搜捕哥哥,不由地替哥哥担心。他也没有休息,马上去找朱赫来,可是没有找到;而那里所有的工人又不知道他们的下落。老司机波利托夫斯基的家人同样什么也不知道。波利托夫斯基的小儿子鲍里斯告诉保尔,夜里也有人来搜查他家,要抓他父亲。
保尔没有得到关于哥哥的任何消息,他疲乏地在床上躺下,很快进入惊恐不安的梦乡。
瓦利娅听见有人敲门。“找谁呀?”她一边问一边拨开门钩。克里姆卡站在门口,气喘吁吁,显然他是跑来的。“你妈妈在家吗?”他问瓦利娅。“她不在,出去了。”
“去哪里啦?”“可能是柯察金家。”瓦利娅看克里姆卡要走,赶紧抓住他的衣袖。克里姆卡犹豫不定地看看瓦利娅说:“我有急事找她。”
“是什么事?”瓦利娅又问,“嗯,快说,红毛小鬼,快说呀,真急死人了。”
克里姆卡一下把朱赫来的嘱咐全忘了,朱赫来曾严格命令他亲自把纸条交给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本人,这个他也给忘了。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脏皱的旧纸条递给瓦利娅。他无法拒绝这个瓦利娅。克里姆卡与这个女孩在一起时很难把握自己,他把纸条递给瓦利娅,瓦利娅急忙读起纸条上的字来:
“请别担心,亲爱的安东尼娜,一切都很好。相信很快你就会知道详细的情况。向那两家报个平安,告诉他们别着急。阅后即毁。扎哈尔”
看完纸条,瓦利娅险些扑倒在克里姆卡身上。“红毛熊,亲爱的,你从哪儿弄来的纸条?请告诉我,你是从哪儿弄来的?你这小笨熊?”她不停地刨根问底,毫无办法的克里姆卡情不自禁地说出来了:
“是朱赫来给我的。”说完之后,他也想起来了,这是不应该说出来的,马上又补充道:“不过他交待我不要跟别人说。”
“好,好,”瓦利娅笑了,“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快走吧,小红熊,到保尔家去找吧,我妈妈也在那里呢。”
克里姆卡什么也没说,很快就跑了。3个人谁也没有回家。
晚上,朱赫来来到柯察金家,把3个人在机车上所做的一切全部告诉了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他尽量安慰心惊胆战的母亲,告诉她,他们三人都已找地方住了下来,住在布鲁兹扎克的亲戚家,那里很安全,然而他们还不能回来。这件事使三家人的关系更加密切了,他们总是兴奋地相互传看偶尔捎回的纸条。有一次,朱赫来假装偶然路过,进来看看波利托夫斯基家的老太太,并留给她一些钱:
“老夫人,这是您的丈夫捎来的,您一定要保密不要说出去。”
老太太感激不尽地握住他的手:“谢谢您,要不,我们可真难啊,孩子们早已没东西吃了。”
这些钱实际是从布尔加科夫留下的经费中支取的。“应当看看形势再说。罢工失败了,但工人们的斗争之火是很难扑灭的。这3个人真棒,这就是无产阶级。”在回来的路上,朱赫来兴奋地想着。
在雀沟村外一座破旧的铁匠铺里,墙壁早已被熏黑了。波利托夫斯基站在熊熊燃烧的炉火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苗,不时用长把钳子上下翻动着已经烧得通红的铁块。阿尔青来回拉着风箱拉杆。
波利托夫斯基微笑着说:“现在,有手艺的人有的是活儿干。瞧,再干上一两个礼拜,我们就能往家里捎些东西了。年轻人,庄稼人对铁匠是看重的,我们在这里能活下去,就像搞资产阶级,哈哈!扎哈尔可是另一回事了,他的农民思想很重,他和叔叔去挖地了。是啊,这我也能够理解。我和你现在都是脚踩两只船,一只脚踩在机车上,另一只脚踏在农村。”接着他又说道:“年轻人,我们现在的情况很差,如果这些德国佬还不撤,我们只好到叶卡捷琳诺斯拉夫或者罗斯托夫去,不然被他们抓住肯定要被吊死。”
“对呀。”阿尔青嘟嚷了一声。“也不知现在家里怎么样了?那些坏家伙会不会找家里人麻烦?”“老人家,现在已到这个地步,就不要再想别的了。”波利托夫斯基从炉子里夹出一块烧好的铁块,快速把它放在铁砧上。“来吧,用力吧!好孩子!”
阿尔青抓起铁锤,抡圆了用劲砸了下去。随着嘶嘶响声,一下两下有节奏地砸下去。波利托夫斯基也有节奏地翻动着赤热的铁块。这块铁像一块被烤软的蜡,很快被锤薄了。
温暖的夜风下,一片深色的湖水,环抱湖水的苍松枝繁叶茂。
“这些松树和人差不多。”冬妮亚心想。她躺在岸边低洼的草地上。在洼地后面,岸上是一片松林;下面,就是一汪湖水。这是她心爱的角落。这里离车站仅1俄里,原来是破旧的采石场,现在早已荒废了。泉水从基坑内涌出来变成了3个活水湖。冬妮亚突然听到下面的湖中有拍水声。她抬起头来,用手拨着树枝,向下望去:
一个黝黑的身影在湖心奋力拼划。冬妮亚只能看见他那黑里透红的脊背和乌黑的头发。水中的这个人一会儿猛划,像海象那样噗噗吐水,又时不时地翻个筋斗,或者突然潜到水下;他终于累了,所以伸开双臂,微微弯着身子,静静地躺在水面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天空。“这看起来不大文雅。”冬妮亚心想,她自己也感到好笑,所以又专心致志地看起书来。
冬妮亚正读着维克托借给她的一本书,没注意有人翻过松林与洼地之间的岩石,突然一块小石头落在书上,她才看到站在洼地上的保尔·柯察金。与冬妮亚的不期而遇也使保尔感到突然,他感到很不愿意离开这里。
冬妮亚看到保尔的头发还湿着呢,猜到了:“刚才是他在游泳。”
“我打扰您了吗?我不是故意到这里来的,我不知道您在这里看书。”保尔说着,伸手攀住突出的岩石。他也认出了这个女孩是冬妮亚。
“不!您没有打扰我。如果您愿意,我们聊一聊,可以吗?”
“我俩之间有共同的话题吗?”保尔吃惊地看着冬妮亚。
冬妮亚笑了:“您怎么老站着不动啊?来,过来坐下嘛,坐在这里,”她指着一块石头说:“您叫什么名字?”
“保夫卡·柯察金。”
“我叫冬妮亚。那现在我们已经认识了。”保尔很不自然地揉着帽子。“怎么?您叫保夫卡?”冬妮亚打破了沉默:“为什么要叫保夫卡?这不好听,还是叫保尔的好,我以后还是叫您保尔。您常到这里来……”她刚想说“游泳吗”,但又不想说穿她看见保尔游泳的秘密,所以马上改口说,“散步吗?”
“不,不常来,偶尔才来。”保尔说。“您在什么地方干活呀?”冬妮亚又问。“在配电站烧锅炉。”
“请您告诉我,您跟谁学的打架的技巧?”冬妮亚突然问起了一个自己也没想到的问题。“您为什么管我的事?”保尔不高兴地说了一句。“保尔,您别生气啊。”她已意识到保尔的不满,“我十分感兴趣。那一下可真棒!不过就是太狠了点。”说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您是可怜他?”保尔问。“才不呢,我一点也不可怜他。相反,他就是该打。上次真让我开心高兴。别人说您经常打架。”
“谁说的?”保尔马上警惕起来。“是维克托说的。他说您经常打架。”保尔的脸色又沉下来。“维克托这个坏家伙,他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那天没收拾他,他就该谢天谢地呢。他经常说我的坏话,我只不过是不愿意弄脏我的手,才没收拾他。”
“保尔,您干嘛要骂人呢?这样不好。”冬妮亚打断了他的话。
保尔马上没有了兴致,他想:
“无聊,我干嘛和她在这里闲扯,她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一会儿又是‘不要骂人’。”
“为什么一提维克托,您就那么生气?”冬妮亚问。“挺大一个男子汉,却是一股娘娘腔,是他父母的心肝宝贝,看见这种人,我就想发火!总是仗势欺人,胡作非为。我从没把这些有钱的人放在眼里。他如果得罪我,就有他的好看。这样的人,就该好好治治他们。”他忿忿不平地说。
冬妮亚很后悔,不该提起维克托,她看得出来,保尔对那个娇生惯养的中学生根本就看不惯。所以,她问了问保尔的家庭情况和工作情况。
保尔不知不觉地全都回答了她,已经不想走开了。“那怎么不继续念书呢?”冬妮亚问。“我被开除了。”
“什么原因呢?”保尔很不好意思:
“很简单,我把神父家的面团里撒了烟末,就是这件事,他们就把我开除了。那神父很凶,我真没法在那里继续学习下去了。”保尔把事情经过全部告诉了冬妮亚。
冬妮亚耐心而又好奇地听着。保尔又不再感到拘谨了,他像对待老朋友一样把哥哥没有回家的事也对冬妮亚说了。他们高兴地交谈着,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坐了好几个钟头。终于,保尔突然想起他该去做工了,所以急忙跳了起来。
“我该去做工了。不能在这里闲聊了,这回达尼拉又要不高兴了。”他又不安地说,“再见吧,冬妮亚小姐,现在我一定要上班了。”
冬妮亚也马上站起身来,穿上外衣:“我也该回去了,我们一起走吧。”“哦,不,我得跑。您是赶不上我的。”“不,我们赛跑,看谁快。”“赛跑?您不是对手!”保尔藐视地看了看她。“那就比比看吧。我们先从这里出去。”保尔先跳过一块岩石,然后又把冬妮亚小姐拉过来,他们一起来到林中宽阔、平坦的大道上。冬妮亚站在路中间。
“我喊1,2,3,你就开始追我!1,2,3,开始追吧!”她猛向前冲去,像旋风一样,就见两只皮鞋的后跟快速地闪动着,蓝色的外套也飘舞不定。
保尔马上开始追赶。
“我很快就能赶上她的,”保尔心想,跟着飘动的外衣飞跑一刻也不放松。可是,一直跑了很久,快要到车站了,他才追上冬妮亚。保尔冲了过去,喘着粗气,抱住冬妮亚的双肩,开心地喊道:
“抓住了,我抓住你了。”“您把我抓疼了,真疼啊,把我放开。”冬妮亚挣扎着说。
他俩站在那里,气喘吁吁,心怦怦直跳。刚才那阵猛跑,把冬妮亚累得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了,她好像无意似的,靠在保尔身上,这虽然片刻工夫,却令人久久难忘。
“以前从没有人能追得上我。”说着,她挣开了保尔的双手。
他们马上就分手了,保尔对冬妮亚挥挥帽子,就向城里奔去。保尔来到锅炉房,已在炉旁忙碌的锅炉工达尼拉很生气地说:
“你还可以再晚一会。是不是我该帮你生炉子啊?”保尔非常诚恳地对老师傅认错地说:“我很快就会把炉子生上的。”说着,便迅速干起活来。
午夜,达尼拉睡着了,发出阵阵鼾声。保尔把发动机的各个部件都上了油,擦完手,从抽屉里拿出第62册《朱泽培·加里波第》,专心致志看起书来。小说情节扣人心弦,记述了那不勒斯“红衫党”领袖加里波第的很多惊险故事。
“她那双眼睛美丽无比……”“她也有一双美丽无比的蓝眼睛,”保尔想起了冬妮亚:“她与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很不一样,而且跑得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