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至:极至,最高。[24]暴:乱,扰乱。[25]壹:专一。[26]蹶:跌倒。趋:快步走。蹶者趋者:赵岐注解为“行而蹶者”。[27]以:同“而”。至大至刚以直:伟大刚强而正直。[28]养而无害:保养它而不要伤害它。[29]袭:突击。[30]慊(qiè):满足。[31]外之:认为义是外在的。[32]“必有事焉”四句:顾炎武《日知录》卷七“倪文节(思)谓:当作‘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忘,勿助长也’。传写之误,以‘忘’字作‘正心’二字。言养浩然之气,必当有事而勿忘,既已勿忘,又当勿助长也。叠二‘勿忘’,作文法也。”一说“正”当读为“止”,也通。[33]闵:同“悯”,忧虑。揠(yà):拔。[34]芒芒然:疲劳的样子。[35]病:疲劳至极。[36]诐(bì)辞:偏颇的言辞。蔽:蒙蔽。[37]淫辞:过分夸饰的言辞。陷:失误。[38]邪辞:不上正道的言辞。离:偏离。[39]遁辞:躲闪含糊的言辞。穷:理屈。[40]宰我:孔子弟子宰予。子贡:孔子弟子端木赐。
[41]冉牛:孔子弟子冉耕,字伯牛。闵子:孔子弟子闵损,字子骞(qiān)。颜渊:孔子弟子颜回,字子渊。
[42]辞命:辞令,语言技巧。[43]子游:孔子弟子言偃。子张:孔子弟子颛(zhuān)孙师。一体:犹“一肢”,指一部分。[44]具体:具有全体。微:微小。具体而微:指具备了孔子的各种德行,只是程度比较微小。[45]安:居、处。敢问所安:请问您处于哪种位置?[46]姑舍是:
姑且丢下这个问题不谈。[47]伯夷:商末孤竹君之子,与其弟叔齐互相让国,逃隐于山中。武王伐纣后,二人义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伊尹:商汤的相。[48]“何事”二句:什么样的君主不可事奉?什么样的民众不可驱使?这是反诘句,意即任何君主皆可事,任何民众皆可使。[49]止:指停止做官。[50]速:短促。[51]乃:至于。[52]班:同等,并列。[53]生民:人类。[54]君:统治。[55]朝诸侯:使诸侯来朝。[56]有若:孔子弟子,亦称有子。[57]汗(wā):低下。阿(ē):阿私、偏袒。所好:所喜欢的人。[58]予:宰我之名。[59]等:一律,无论。[60]丘垤(dié):小土丘。[61]行潦(lǎo):小水流。[62]拔:超出。萃:群、聚。
[鉴赏]
《孟子》一书的散文,以气势见长,明代王文禄《文脉》说:“或曰:后世无《孟子》七篇,何也?曰:孰养浩然之气也?故自文以气为主,有塞天地之气,而后有垂世之文。”孟子文章之中的这种气势,同他本人在道德修养之上善于培养“浩然之气”是有密切联系的。这一章里记载了孟子与公孙丑谈论培养“浩然之气”的方法,透露了孟子自己道德修养的独特体验。孟子认为,所谓“浩然之气”,是一种非常宏大,十分刚健而正直的道德正气。只要小心护养它而不对它加以伤害,它就会发扬光大,直至充塞于天地之间。这种浩然之气,始终是与“义”和“道”相伴的。实际上,这种浩然之气,是由于“义”的长期积聚而形成的。如果平时的所作所为,哪怕存在一点点的心中有愧,这气也就泄了。告子也讲“养气”,但他总认为“义”是从外部强加的,因此,他主张“不得于言,勿求于心”,即如果在言辞上输了,就不要再去内心中寻找理由。而孟子则不同意这点,因为,孟子认为“气”是受心志所主导的,只要心中有“义”,就不该气馁。而如果心中无“义”,即使强词夺理也终将无用。
此外,孟子还指出这种由“义”而生出的浩然之气,其实每个人心中都会产生。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仁义的本心。关键是要善于培养,如果认为它没有益处而放弃护养,那就是懒汉;如果性子太急,人为催促它快长,那就是拔苗助长的傻瓜。
在这一章里,孟子还提到了“知言”的问题。所谓“知言”,也就是善于分析、洞察别人的言辞,以在辩论之中抓住对手的要害。孟子具体地介绍了他的“知言”本领:“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也就是:对于那些偏颇极端的言论,要清楚它的片面性在哪里;对于那些夸饰吹嘘的言论,要清楚它的漏洞在哪里;对于那些不合正道的言论,要清楚它在哪里背离了逻辑;对于那些含糊其辞的言论,要清楚它想在哪里打马虎眼。《孟子》的论辩性文章表明,正是凭借这种“知言”的本领,孟子在辩论时总能准确揣摩清楚对手的意图,从而找出对方论点和论据中的漏洞。选准主攻目标,并巧妙地控制住主动权,把握辩论方向,从而占据辩论的上风。
“知言”是属于言辞方面的技巧,“养气”则关乎道德修养。两者兼长十分不易。从前在孔子的弟子中,宰我、子贡是以言辞见长,而冉牛、闵子、颜渊则善言德行,孔子自然是兼而有之。现在,孟子也算是兼而有之了,那么孟子能否算是圣人了?弟子公孙丑便向孟子提出了这各问题。孟子表示,“圣人”这一称号,连孔子都不敢当,我孟子又怎么敢当呢?公孙丑又问,如果与孔子的出名的弟子,如子夏、子游、子张、冉牛、闵子、颜渊等人相比,孟子认为自己应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呢?孟子对这个问题采取了回避的态度,或许他认为自己的地位,应由后人加以评价吧。
公孙丑上:尊贤使能
第五节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而不征[1],法而不廛[2],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3],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4],则天下乏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5],无夫里之布[6],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7]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有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8]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第六节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9]。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10]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11]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12]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13]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14]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15],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第七节
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函人[16]哉?矢人唯恐不伤人,函人唯恐伤人。巫、匠[17]亦然。故术[18]不可不慎也。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19]夫仁,天之尊爵[20]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21]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人役[22]也。人役而耻为役,由[23]弓人而耻为弓,矢人而耻为矢也。如耻之,莫如为仁。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第八节
孟子曰:“子路[24],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大舜有[25]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26],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
第九节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立于恶人之朝,与恶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27]。推恶恶之心,思与乡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28]去之,若将浼[29]焉。是故诸侯虽有善其辞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柳下惠不羞污君[30],不卑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故曰:‘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31]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32]与之偕而不自失焉,援[33]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34]也。”
[注释]
[1]廛(chán):市场上储藏货物的场所。征:征税。[2]法而不廛:指官方依据法规收购,不使货物长期积压,以保证商人的利益。[3]讥:稽查。讥而不征:只稽查不征税。[4]助而不税:只依据“井田制”的办法,八家农夫帮助种公田,而不再收税。[5]廛:这里指民居。[6]夫里之布:古代的一种税收名称,即“夫布”、“里布”,大致是按人头和居住地征收货币税。[7]氓:指从别处移居来的居民。[8]天吏:上天派往人间的管理者。[9]不忍人之心:不忍伤害他人之心,不忍心看到他人受苦受难,或受到伤害。[10]乍:突然。[11]怵惕(chùtì):恐惧的样子。[12]内:同“纳”。内交:结交。[13]要:同“邀”。妻誉:求得好声誉。[14]端:本作“斋”,指植物初生的苗头。[15]然:“燃”的本字。
[16]矢人:造箭的工匠。函人:造铠甲的工匠。[17]巫:这里指巫医,即医生。匠:工匠,这里特指做棺材的木匠。
[18]术:这里指选择谋生之术,也就是选择职业。[19]引自《论语·里仁》第一章。里:居住。里仁为美:与仁人为邻,才是好的。[20]天之尊爵:即后文所说的“天爵”,孟子认为仁义忠信是上天赋予人的,最可尊贵。[21]御:阻挡。[22]人役:别人的仆役。[23]由:同“犹”,好像。[24]子路:孔子的弟子,即仲由。[25]有:同“又”。[26]据《韩非子》、《史记·五帝本纪》等书记载,传说舜曾经到历山与农夫一起耕田,到雷泽与渔夫一起打鱼,到河滨与陶工一起制陶器。[27]朝衣朝冠:臣子上朝时穿的衣服、戴的帽子。涂炭:污泥与炭灰,比喻污秽之处。[28]望望然:责备埋怨的样子。[29]浼(měi):污染,弄脏。[30]柳下惠:春秋时鲁国大夫展禽,因食邑柳下,谥号为惠,故后人称柳下惠。污君:污浊的君主。[31]袒裼(tǎn xī)裸裎(chéng):赤身裸体。
[32]由由然:从容自得的样子。[33]援:牵,拉。[34]由:行,经由。不由:不照着做。
[鉴赏]
在这一部分里,孟子首先是提出了实施仁政的五项基本政策:第一,尊重贤才,重用各种能人;第二,开放市场,不征重税,政府为客商提供仓库,收购滞销商品,鼓励开展贸易;第三,为旅游与交通提供方便,在关卡对行人只加以检查而并不征税;第四,实行井田制,农民在完成公田的劳务之后就不再需要交税;第五,对于居民,不摊派各种徭役费以及住宅税。这些所有的政策,其主要目的是要发展经济,尽量减轻人民负担,从而藏富于民。由此可见,孟子讲仁政,并不只是口中空谈仁义,而且也为解决社会经济的实际问题提出了一系列切实可行的方针政策,即使在今天来看,它们也充分地体现了以人为本的精神。
在孟子看来,实现仁政最关键的地方就是要执政者以仁爱之心去行仁爱之政。然而,当时的统治者大多数都穷兵黩武,骄奢淫逸,有的还暴虐成性,同他们谈仁政,简直就是与虎谋皮。因此,孟子在论证实行仁政的可能性的时候,主要是在理论上论证人性善。他的逻辑是人皆有同情心,即使是统治者也不例外,只要发扬了这种同情心,“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由此可见,人性善论是直接服务于他的仁政学说的,它构成了整个仁政学说的理论基础。
孟子对人性善的论证,最著名的一个事例则是人看见一个小孩掉入井中时的反应。他假设这种情境是要表明,面对突发事件,人们要当即作出反应,仓促间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受本性的驱使,可见正是本性的显现。而在对这种反应,即所谓的“怵惕恻隐之心”所作的描述与分析中,他反复强调它并没有任何功利的考虑,既不是以此讨好小孩的父母,也不是为了在乡里得到美誉,更不是出于感官上的好恶。换言之,这纯粹发自关爱他人的道德心,毫无私心搀杂在其间。孟子就将这种“怵惕恻隐之心”说成是“仁之端”,也就是仁德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