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如此。”“我们起码可以把这一点当成一种有用的假设。然后,我们再假定,两案中所烧的某种东西产生了一种气体,并起到了奇特的中毒作用。第一案中——特里丹尼克瓦萨家里——这种东西是放在炉子里的。窗子是关着的,炉火使烟雾扩散进了烟囱。这样,中毒的情况就不像第二个案子中的那么严重,因为在第二案的房间里,烟雾无处可散。看来,情况是这样的,在第一案中,只有女性死了,可能是相对来说女人的体质稍差一些,男子体质相对较好,产生不论是短时间的精神错乱或者是长期精神错乱,都是由于毒药的作用不充分。在第二案中,它则产生了充分的作用。看来事实证明是由于燃烧而放出的毒气所致。”
“当在我的脑海里形成这一系列推断后,当然会在墨梯莫·特雷根尼斯的房间里四处查看,找一下有没有什么地方残留下这种东西。明显的地方就是油灯的云母罩或者防烟罩。果然,我在这上面发现了一些灰末,而且在灯的边缘还发现了一圈没有烧尽的褐色粉末。你当时看到了,我取了一些放入信封。”
“为什么只取一些呢,福尔摩斯?”“我亲爱的华生,我不能妨碍官方警察的行动。我把我发现的全部证物都留给他们一部分,云母罩上还有毒药,只要他们有明辨的能力去找。华生,现在让我们把灯点上,但得打开窗子,避免两个有存在价值的公民过早丢掉性命。请你靠近打开的窗子,坐在靠椅上,除非你不愿参与这个实验。噢,你会参加的,对吧?我想我是了解的。我把这把椅子放在你对面,我们两人面对面。你和我跟毒药保持同样的距离。房门半开着,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只要不出现危险症状,我们就把实验进行下去。明白吗?好,我把药粉——从信封里取出来,放在点燃的灯上。行啦!华生,我们坐下来,静观其变。”
没多久就有事发生了。我刚坐下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麝香气味,细微却令人作呕。第一阵气味袭来的时候,我的脑袋开始不由自主了。我眼前出现一片浓黑的烟雾,但我心里还明白,在这种虽然是看不见的,却压抑人理性的黑烟里,潜伏着宇宙间所有极其恐怖的、一切怪异而不可思议的邪恶东西。在浓黑的烟云中游荡着模糊的幽灵,每个幽灵都预示着某种威胁将会出现。一个恐怖的人影来到门前,几乎要把我的心撕裂。一种阴冷的恐怖控制了我。我感到毛发竖立,眼凸口张,舌头已经发硬,大脑一片迷乱,准是有什么东西错位了。我想喊叫,好像听见自己的声音是一阵嘶哑的呼喊,离我很遥远,使我身不由己。就在这时,我想到了跑开,于是冲出那令人恐怖的烟云。我一眼发现福尔摩斯的脸像死人一样苍白、僵硬、呆板,充满了恐怖。这一景象在片刻之间使我神志清醒,给了我力量。我推开椅子,跑过去抱住福尔摩斯。我们两人一起歪歪斜斜地奔出了房门。我们躺倒在外面的草地上,感觉到明亮的阳光在一点点驱散那股曾经围困住我们的地狱一样的恐怖烟云。烟云慢慢从我的心灵中消散,就像雾气消散在山云间,直到平静和理智。在草地上,我们坐着,擦了擦既冷又湿的额头,都满怀忧虑地互相端详,仔细辨别经过这场历险后所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说真的,华生!”福尔摩斯声音颤抖着最后说,“我既要向你致谢又要向你道歉。即使对我自己来说,这个实验也是有争议的,对你来说就更不该了,我不应该随便视生命如儿戏。”“你知道,”我激动地回答,因为我对福尔摩斯的了解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能够帮你,这使我尤其高兴。”
他不久就恢复了半幽默半讥讽的神情,这是他对周围人们的一种惯有的态度。“亲爱的华生,叫我们两个人发疯,那可是多此一举,”他说,“在我们开始这个实验之前,诚实的观察者肯定早已料定我们是发疯了。我承认,我没想到效果如此猛烈和突然。”他跑进屋里,又跑出来,手上拿着那盏还在燃着的灯,手臂伸得直直的,使灯尽量远离自己。他把灯扔进了荆棘丛中。“一定要让屋里换换空气,华生,我想你对这几起悲剧的产生已经心中有数了吧?”“毫无疑问。”
“但是,根源却依旧没有找到。我们到这个凉亭里去一起研究一下吧。这个可恶的东西似乎还卡着我的喉咙。我们必须承认,一切都证明是墨梯莫·特雷根尼斯这个人干的。他是第一次悲剧的罪犯,尽管他是第二次惨剧的受害者。第一,我们知道,他们兄弟闹过纠纷后又重归于好。当然我们不知道纠纷到什么程度又和好到什么样子。当我看到墨梯莫·特雷根尼斯那张狡猾的脸和镜片后面那阴险的小眼睛,我就不相信他是一个诚实的人。不,他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说有关花园内有动静之类的谎话,曾经一度引开了我们的注意力,使我们对真正起因有所忽视。他存心是想把我们引入歧途。而且,如果不是他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把药粉扔进火里,那么还会是谁呢?事情发生在他刚一离开的时候,如果另有别人进来,屋里的人当然会从桌旁站起来。此外,康沃尔十分安静,人们在晚上十点钟以后一般就不再外出做客。所以,我们可以这样说,墨梯莫·特雷根尼斯是嫌疑犯。”
“那么,他自己是自杀而死啦!”“嗯,华生,从表面上看,这种假设有可能。如果一个人给自己家里带来如此沉重的灾难而心灵上常常自责,会因为这种自责而自杀的。可是,这里有无可辩驳的理由可以推翻这一假设。在英格兰有一个人了解全部情况,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下午他就能亲口说出真情。啊!他提前来了。请到这边来,列昂·斯特戴尔博士。我们在屋里刚刚做过一次化学实验,现在那间小房不适合接待你这样一位贵客。”
随着花园的门“咔嗒”一声响,这位高大的非洲探险家的威严身影在小路上出现,他转身向我们所在的凉亭走来。“是你请我来的,福尔摩斯先生。大约在一个钟头之前我收到你的信。我来了,虽然我目前尚不清楚我到来到底要做什么。”
“也许我们在这里可以把事情真相搞清,”福尔摩斯说,“此刻,我十分感激你愿意以礼相待光临寒舍,室外接待很是不周,请原谅。我的朋友华生和我现在将为名为《科尼什的恐怖》的文稿增写新的一章,我们目前需要清新的空气。但我们不得不讨论与你可能息息相关的事情,所以我看最好找一个不能被人发现的地方谈谈才好。”探险家从嘴里取出雪茄,铁青着脸看着我的同伴。
“我有疑问,先生,”他说,“你要谈的事情和我怎么会息息相关呢?”“墨梯莫·特雷根尼斯的死。”福尔摩斯说。就在这一霎时,我想如果我是全副武装该有多好。斯特戴尔那副狰狞面孔“刷”的一下变得绯红,两眼直瞪,额上一节一节的青筋都蹦起来了。他双拳紧握冲向我的同伴,紧接着又站住,用尽全力使自己保持在一种冷酷而僵硬的平静之中,但他这样子比此前更令人感觉到潜在的威胁。
“我经常与野人厮混,不受法律的约束,”他说,“因此,我早以为自己就是法律了。福尔摩斯先生,这一点,你最好还是知道,因为我并不想加害于你。”“我也不想加害于你,斯特戴尔博士。所以事实上,虽然我知道就是你干的,还是没有去找警察而先找你。”斯特戴尔喘着气坐下了,他畏缩了。这在他的冒险生涯中可能还是第一次,福尔摩斯那种镇静自若的神态令人无法抗拒。我们的客人霎时间两只手焦躁得时而放开,时而紧握。
“这是什么意思?”他终于问道,“你休想恐吓我,福尔摩斯先生,别绕圈子了。你是什么意思?”“我来告诉你,”福尔摩斯说,“我告诉你,是因为我希望将心比心。我的下一步行动完全由你辩护的性质来决定。”
“我的辩护?”“是的,先生。”“辩护什么呢?”
“对于杀害墨梯莫·特雷根尼斯的控告的辩护。”斯特戴尔掏出手绢擦擦前额:“说真话,你步步逼近了,”他说,“你的每次成就的取得都是靠这种虚张声势的力量吗?”
“是你虚张声势,”福尔摩斯严肃地说,“列昂·斯特戴尔博士,并不是我。我的证明是在事实基础上的。你从普利茅斯回来,而把大部分财物运往非洲,这首先使我明白,你本人是构成这一戏剧性事件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