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邵此时对于黄忠的箭术已经完全改变了认识。
之前的三箭同发,或许只是他的精准极佳,可自己刚才亲身感受的那一箭,是他至今都没有遇到过的。
看似很随意的一箭,实际上却带着极其刚猛的力道。那与其说是箭,不如说是长枪,甚至比一般士兵的枪刺还要雄浑有力。
秦邵不禁又重新观察着黄忠的弓,当他看到黄忠的弓弦时,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多么可怕的对手——那弓弦,竟是由三根编制而成。更让人震惊的是,这把弓的弓身木,竟然在许多受力较大的地方都用铁包住了。
此时黄忠已经不再移动了,他只是虚引着弓弦,如泥塑一般站在那里。
秦邵也不敢动,因为对于久经沙场的射手来说,移动的目标似乎更容易对付。
一个络蜂兵被蛭营的人击飞到二人中间,身后还插着一根蛭刺,喷出的鲜血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正好将二人的视线隔开。
“嗖!”
箭矢破风的声音,在这喧嚣的战场中,本来无法察觉。可是对于秦邵来说,那却如猛兽咆哮一般,震耳欲聋。
这一箭是射向他左肩的,秦邵本能地向右倾斜身体,同时把右手的蛭刺抵了上去。
他本想再次感受下这一箭的力道,可是结果,却让他十分惊讶——他根本没有碰到箭支,这一箭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还多!
秦邵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他之前也对付过很多弓手,可是,敢在生死之战还保留实力的,黄忠是第一个。
“哦。”与秦邵的慌乱不同,黄忠表现得十分泰然。他眯起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似乎确定了什么事情一般。
秦邵丝毫不敢懈怠,全身灌注地盯着正在观察弓弦的黄忠。
只见他将两根手指在舌尖舔了舔,然后慢慢在弓弦上捋了一把。
“嗖!”
“噗!”
忽然传来了箭矢射中身体的声音。
秦邵诧异地看了看黄忠,接着,他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射中的右腿。
这一箭,他根本没有看见!
黄忠此时已是左手推弓、右手松弦的状态,可他是何时拉弓放箭的,秦邵竟然浑然不知。
“初箭探敌,次箭试己,三箭夺机。”黄忠缓缓放下握弓的左手,笑着说道。
这是他对付强敌时才会使用的射法。第一箭试探敌人的反应,第二箭测试自己所处的环境对箭矢飞行的影响,第三箭,便会抢夺先机,必中无疑。
此时秦邵的右腿已经被箭矢射穿,但他仍咬着牙站在那里。因为他心中十分清楚,自己一旦倒地,便瞬间会被黄忠一箭毙命。
“不愧是′鹰隼之弓′,佩服!”秦邵的面部因为剧痛而有些扭曲,可是他的毅力确实如传说中般顽强。
一个络蜂兵见到秦邵被射中,便从他身后挥刀砍来。
“哼!”秦邵头也不回,直接将右臂猛地甩向身后,锋利的蛭刺直接刺进了那人的脖子,鲜血瞬间从刺柄的孔洞中流出。
“毅帅的毅力,也着实让在下惊讶。”黄忠仍旧在笑,他对于络蜂兵的死活完全不在乎。
秦邵虽然并不惧怕死亡,可若是没能阻止沈容,只怕他会死不瞑目。
所以很自然的,他将目光转向了沈容和段轩那边。可是这一看,他便瞬间心凉了。
……
在秦邵和黄忠对决时,沈容已经渐渐压制住了段轩。
本来段轩对于蛛丝的使用,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偏偏这武器对付沈容,毫无作用。
因为沈容所用的武器,名叫“蛇信”。
蛇信并非真的如蛇的长信一般弯弯曲曲,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使用起来就好像蛇信一样。
它其实是一把无形的短剑,借由两个铁环,将蛇信的剑鞘固定在小臂上,在衣袖的遮挡之下,便完全看不出来。
需要使用时,只须将手掌张开,连在中指上的铁扳指便通过接连的韧性极强的丝线打开剑鞘的卡环,里面的剑锋便会甩出。
之后,只须让手掌松弛,卡环便会再次卡紧剑锋末端的另一个卡槽。这样,剑锋便可以固定在剑鞘之外,就如同固定在胳膊上一般。
而后只须再次拉紧扳指,便能将剑锋收回鞘中。
这种武器,简直就是段轩蛛丝的天敌。因为段轩与人对决,一般是通过蛛丝限制对方的武器,或者切割对方的身体。可是沈容为了配合蛇信,专门练就了一套极其诡异的身法,也就是他传授给络蜂兵的那种。
此时段轩的感觉,就好像是用网子捉蝴蝶,总是在最后一刻被蝴蝶逃脱。
而一旦战斗脱离了自己熟悉的打法,脱离了自己的习惯,任何人都会因为未知而产生慌乱。
就好像秦邵最终被黄忠射中一般,段轩也在逐渐混乱的战斗中,被沈容刺中了。
势均力敌的遭遇战中,主帅失利,必然会影响部下。许多蛭营也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开始不再冷静,再加上蛭营原本的嗜血风格,最终,他们选择了不计生死的横冲直撞。
而这,却正是对方所期盼的。
双方同样没有甲胄,一方是近战的刺客,一方是中远距离的射手,结果毫无悬念。
除了极少数能冲到敌人面前之外,绝大部分的蛭营都成了袖针和箭矢的标靶。
段轩再一次甩出蛛丝,利用沈容后退的瞬间,闪身移动到了秦邵的身后。
“毅帅大人,看来,即便夜袭令撤回,轩儿也没命庆贺了。”
“你若是还有心说笑,倒不如想想如何脱身。”秦邵也只能苦笑。
“毅帅,就让在下送二位上路吧。”黄忠看了看缓步走到自己身旁的沈容,转回头冲秦邵微微一笑。
接着,他再一次搭弓引弦。
“嗖!”
“嗖!”“叮!”
这一次,露出惊讶表情的人是黄忠。因为他以极快速度射出的那支准备结束秦邵和段轩生命的箭,被人击落了。
小路通往昌邑的方向,远远赶来了约有三千人马。
“阁下是?”黄忠盯着领兵的将领,高声问道。
他的心中自然满是疑惑,因为此人竟然能在那么远的距离射击将自己的箭矢截住。
“在下胡易。”
“阁下……可是′千里夺喉′?”黄忠饶有兴致地询问。
“区区微名,不想在此竟也有人知晓,想必阁下也是夜锋中人。”
“夜锋南方总堂,黄忠。”
“呵呵,原来是′鹰隼之弓′,失敬了。”胡易在马上拱手施礼。
做为夜锋中为数不多的神射手,他们的名号早就传遍各个总堂了。所以尽管没有见过面,双方也都对彼此十分仰慕。
其实胡易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张枫。
本来如果不出意外,秦邵和段轩早就应当回城了,可是他们却迟迟未归。
张枫始终担心秦邵会对段轩不利,可当着秦真他也没法明说。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找聂洪,毕竟此时可以信任的,也就只有这些前夜锋了。
聂洪虽然也间接听到过关于张枫的传言,可毕竟他们已经不再是夜锋了,对于那些堂内纷争,他们也懒得去理。
可是当聂洪听说段轩可能会遭遇不测时,便立刻派胡易领军接应。
对于段轩,青州三位夜帅的态度倒是一致。如果不是段轩,自己恐怕还只是个霸占州郡的逆匪。
胡易做为弓手,视力自然极佳,老远便看见秦邵和段轩正与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缠斗。而当他发现黄忠拉弓时,便毫不犹豫地出手救援。
“不知,阁下可否让我带秦统领和军师离开。”胡易对于夜锋,始终保持着同伴的情义。
“呵呵,若是你已将敌人逼入绝境,又是否会放他们离去呢?”
“只怕不会。”说着,胡易翻身下马。
“可我同样不会以卵击石。如今我方人数占优,而你等皆已疲惫,若是真动起手来,只怕弓帅同样不能全身而退。”
“这倒是实话。”
“既如此,不妨将此战留待日后,如何?实不相瞒,在下也早想与弓帅一较高下。”
黄忠刚想再说什么,沈容忽然伸手制止了他,“那今日,我们便就此作罢吧。”
“呵呵,那便多谢了。还未请教,阁下是?”
“夜锋东南总堂,七贤老座下夜帅,沈容。”
“呵,不想今日五堂夜锋竟有四堂都到了。”
“是啊,自从黄巾之乱后,这还是第一次吧。”沈容也觉得有些尴尬。
“当年志同道合之人,谁料今日再会,已势不两立。”胡易有些伤感地说。
“若是你等能认同我等之大义,将来你我未必不会再成同伴。”
“正如方才弓帅之问,若是要你等认同夜锋之初衷,你二人肯么?”
谁都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毅帅,还望多保重,在下期待与你再次决一胜负。”黄忠冲秦邵拱手。
“呵呵,若是到那时,阁下还未死,我定会赴约。”说完,秦邵忍着剧痛,骑上胡易手下牵来的马,示意段轩和胡易离开。
……
看着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路尽头,黄忠对身边的沈容说道:“那在下这便告辞了。若是刘表发现了在下的行踪,只怕在下便无法继续留在荆州了。”
沈容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仍然注视着秦邵等人消失的方向。
黄忠叹了口气,招呼手下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