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彭城远郊。
赵云怀抱着细枪坐在山坡上,沉默不语。
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臧霸正悠然地闭目养神。
“如今这情势,你竟还敢在我面前如此放松警惕,当真不怕我杀了你么?”赵云目光中带着一丝疲惫,声音也显得很慵懒。
“你不会那样做。”
“是么?”这句话刚一出口,赵云忽然发力,瞬间来到了臧霸身边,枪锋指着他的咽喉。
臧霸却满不在乎,反是一笑。
“你为何要助吕布?”
“你又为何要助刘备?”
二人都不再说话,因为他们心中的答案一样——为了徐州百姓。
轻风微拂,带着秋末冬初特有的寒冷。
“唉,”臧霸用手推开了赵云的细枪坐了起来。然后他一回身,把自己带来的包裹递向赵云,“这是你之前索要之物。”
“如今你我已成敌对,你还要将它给我么?”赵云面无表情地问道。
“既已承诺于你,我又岂能食言?”
赵云听到这话,停顿了一刻,然后便慢慢打开了包裹。
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披风。
“多谢了。”赵云的表情变得很伤感。
臧霸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当年他成为夜帅之时,十一贤老送给他的,他一直珍藏着。
黄巾起义爆发时,赵云因为反对河北总堂的做法,便率众离开。这件披风,就留在了总堂之中。
十三贤老离世时,他们三位夜帅全都回去送别,赵云也曾寻找过此物,却未能找到。
临别之时,他便托臧霸帮他找寻。
赵云本以为他再也见不到这件披风了,却没想到臧霸真的替他寻回来了。
“你是从何处寻得的?”
“十一贤老的住处。”
赵云猛地扭头看着臧霸,眼中写满了惊讶。
“不光是你的披风,还有我的腕甲、子仲的玉佩,”臧霸苦笑着说,“十一贤老似乎一直相信我等会回去。”
赵云听到这,慢慢低下了头,只是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披风。
臧霸刚想再开口,却忽然发现,那披风……已经被什么浸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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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山阳郡,昌邑以南。
蛭营,一支北方夜锋特有的部队。
黄巾之乱平复后,便一直被雪藏着。究其原因,蛭营的武器“蛭刺”太过凶残,与夜锋的大义有所违背。
可是,直到此刻段轩才真正明白了几位贤老禁止其出动的真正原因——凶残的并不是蛭刺,而是蛭营的夜锋本身。
任何一支队伍都有它鲜明而又独一无二的风格,一旦这种风格深深扎根在其中,即便是主帅,也无法将其改变。
嗜血、疯狂、无畏,这便是蛭营的风格。
沈容此次带来的,是他亲手训练的“络蜂兵”。之所以取这名字,便是为了怀念他的爱徒——莜络。
见识过夕嫣迷药在大规模战场上的威力后,沈容也开始意识到这种战法虽不怎么光彩,却正适合身为刺客的夜锋使用。
于是,他恳请东南的各位贤老资助,批量打造了自己使用的暗器——袖针。
这种隐秘的暗器再配以之前同盟时他向夕嫣索要的烈性迷药,一支可在近距离制敌斩首的部队便成形了。
灵巧的络蜂兵与凶残的蛭营相遇,也许是冥冥中的定数。
本来袖针刺入身体时,便将迷药同时送入,虽然药量不大,但接着人体血液的流动,也能快速流遍全身,使敌人瘫痪。
可是蛭营的人却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放出带着迷药的血。
此举虽然会使人身体变得虚弱,但总好过不能行动。不过,到底是夕嫣所配制的药剂,即使放血,蛭营也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沈容的眼中慢慢恢复了平静。因为他很清楚,这种壮士断腕的做法,只能用一次。下一轮袖针齐射之后,他们便无可奈何了。
可是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秦邵竟表现地比他还平静。他和段轩此时已然下了马,却丝毫没有出手的打算。
下一刻,他知道了答案。
就在被敌人的举动惊呆的络蜂兵们刚缓过神,准备再次射击时,蛭营的夜锋们率先出手了。
他们突然爆发,全都向着离自己最近的络蜂兵冲去。
之前络蜂兵为了确保命中,将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了五步。因为他们都没有想过,有人会在中了袖针之后还能行动。
而此时,这短短的距离,便和没有一样。
仅仅是左右脚各一次踏地,蛭营便冲到了敌人面前。而令人再次大吃一惊的是,他们竟在这个过程中,拔出了插在自己身上的蛭刺。
直到双方缠斗到一起,络蜂兵才发现,他们就像陷入了一个满是水蛭的池塘。即便自己躲开了迎面而来的敌人,也会立刻被身旁其他的敌人盯上。
双方的伤亡都在不断扩大:蛭营中不断有人因再次被射中而麻木倒地,紧接着被络蜂兵的短刀砍死;而络蜂兵中也不时传来被蛭刺刺中开始大量出血的人的绝望惨叫。
沈容皱紧了眉头,这样消耗自己的手下,是他绝对不愿看到的。且不论是否会影响刺杀曹操的计划,自从那次帮助李傕对付马腾后,他已经不愿再失去任何一个部下了。
可是,让他心中恼火的是,秦邵竟然完全无动于衷!
此时秦邵神态自若,下就仿佛眼前的修罗炼狱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容知道,自己现在再着急也不能出手,因为如果他有所行动,秦邵和段轩毫无疑问会同时发起进攻。
不过,他已经早有准备。随着他一声长哨,从林中忽然窜出了数十弓手。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笑着拉弓搭箭,瞄准互相厮杀蛭营和络蜂兵。
让秦邵和段轩都有些惊奇的是,这人竟同时搭上了三支箭。
“嗖!”弓弦响处,三支箭同时射出。
秦邵和段轩不禁疑惑: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般不分敌我地胡乱射击。
可紧接着,他们便知道自己错了。
三支箭全部命中了蛭营的人!
这人弓术竟如此精湛!秦邵和段轩都被震撼了,而双方部下也都停止了打斗。
“你是何人?”秦邵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来人并没有回答。
“混账!”夜帅被藐视,做属下的面子上也过不去,两个蛭营没有等秦邵发话,便同时跳起刺向他。
这两个夜锋本以为左右夹击,定然能得手。可下一刻,他们便知道自己是多么鲁莽。
中年弓手将弓扔到了脚下,猛地一俯身,敌人的两把蛭刺便击空了。
他不等二人落地,便用双手同时掐住了他们的脖子。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中年弓手用力向上一抛,让二人短暂地悬空。同时,他用脚一挑,将弓再次握于手中。
“嗖!”中年弓手瞬间搭箭拉弦,射向左上方的敌人。
那个蛭营的夜锋根本无从防御,被箭矢的力道击出去老远。
此时右边那个蛭营已然落地,只不过在落地的同时,他的小腹也被中年弓手踢中。
强如蛭营,竟也无法忍受这一脚,那个夜锋捂着肚子倒退了两步。
可谁也无法想象,中年弓手竟在出脚之后立刻跟进,摆出了拉弓的姿态。
只不过,这次中年弓手并没有搭箭,却将弯曲的弓身送到了那个夜锋的脑后,而他右手拉住的弓弦,依然停在敌人面前。
所有人都没想到竟会有人这么用弓。
“小心!”远处的蛭营少有地表现出了焦急,大喊着提醒身处险境的同伴。
只是,中年弓手的动作实在太快,那个夜锋根本来不及反应。
弓弦在被松开的一瞬间,直接嵌入了他的脖子。
时间就好像停顿了那么一瞬,然后,那个夜锋被弓弦切开的脖子,如泉涌般喷出了鲜血。
中年弓手被溅了一身,可是他丝毫不在乎,只是握着弓身,把嵌进敌人脖子里的弓弦拽了出来。
接着,他用手一推,那个蛭营就无力地倒下了。
“有如此身手,却不敢透露姓名么?”秦邵咬着牙问道。
“蛭营统帅,想必阁下便是毅帅秦邵了。”
“你究竟是何人!”
秦邵非要问出个究竟不可。他身旁的段轩心中不禁苦笑,他现在也开始佩服秦邵的固执了。
“呵呵,”来人微微一笑,“蒙毅帅三次追问,在下若是再不报名,未免太不懂得礼数了。”
说完,他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夜锋南方总堂,三贤老座下夜帅……′鹰隼之弓′黄忠。”
听到这里,段轩和秦邵同时惊讶地张大了嘴。
南方总堂竟然会派人来帮东南总堂!这个消息可远比来人的名号和武艺更让人吃惊。
南方总堂的二贤老李膺和三贤老杜密都是夜锋最初的创立者,他们应当比后来的贤老们重视夜锋的大义和初衷,可是为什么连他们也这样做?
“你可是受了二位贤老之命而来!”秦邵忍不住追问。
“二位贤老么……”黄忠的目光忽然变得很伤感,“呵呵,也罢,毕竟我南方总堂已有多年不与你等互通消息。”
黄忠说得是实话。当初五个总堂成立后,便各自为政,按照约定在自己附近的州郡行动,对于其他总堂并不加以干涉。
也正因为如此,各总堂之间除了偶尔外出执行任务的部下能见面,并不会特意地互通信件。毕竟,做为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组织,夜锋并不想因为走漏消息而让诸侯将自己视为威胁。
这也就是为什么直到黄巾之乱爆发,离得最近的北方总堂都全然不知的原因。
只是秦邵和段轩并不明白黄忠为什么要说这个。
不过,紧接着从黄忠口中说出的话,让在场的所有北方夜锋都震惊了。
“两位贤老,已于两年前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