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东莞郡,蒙阴县以南。
阴云笼罩下,陈宫和高顺率领陷阵营跟随臧霸及其手下快速行进。
在得知赵云派人前往徐州黄巾粮库后,他们一刻也不敢停歇,甚至不在意是否会被刘备的人发现。此时最重要的就是抢在赵云的人马之前到达,只要能获得这批辎重,吕布便有了和刘备正面对决的力量。
臧霸早些时候便已告诉陈宫、高顺,按这个速度,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可越是离得近了,众人的心中越是不安,因为沿途都没有遇到过赵云的人马。虽然从彭城到这里的路有很多,但是进了东莞郡后,想接近黄巾粮库而又能允许大队人马通行的,便只有这么一条路。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己方的兵马赶在了他们之前;二是对方已然到达,并清理了行进的痕迹。
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哪种结果,但谁都不希望是第二种。
可是一如既往的,乱世中的事,似乎总是与人的期望相违背。
当陈宫等人行到距离粮库不过十里时,答案揭晓了。
六千黄巾军和两千龙锋营,已经严阵以待。
陈宫等人的心顿时凉了一半,还是被对方抢先了。
“臧霸、陈宫,若是不想在此丧命,便请回吧。”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带马出阵,面带轻蔑地说。
“你是……廉庸?”臧霸对于赵云手下的分统,并不陌生。
“寇帅好记性,不错,在下正是龙帅手下分统,廉庸。”
“河北总堂的人,竟会以这种方式齐聚于一起。呵呵,真是讽刺啊。”臧霸苦笑,“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们的夜帅唐周正是被赵云所杀,你们也几乎被屠戮殆尽。如今却又为何要与他们同盟?”
“因为这是我们夜帅大人,临死的希望。”从黄巾军中走出了一个人,虽然同样是头裹黄巾,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个女子。
“唐周最后的分统弥萱,原来你也还活着。你说这是唐周的意思?”即使是对立关系,看到昔日的同伴还在世,臧霸也仍然很高兴。
“因为当日徒帅(唐周属下对他的称呼,因为他是张角的徒弟)被龙帅击毙时,曾亲口嘱咐过他,要他放过我们。也正因如此,龙帅才没有将我们赶尽杀绝。”
“因此你们便要交出黄巾粮库么?”
“河北总堂虽已败亡,但我等终究是夜锋。与其让这些粮草军械在此腐烂,还不如用于救助苍生。”
“可刘备……并非能守卫徐州之人。”臧霸叹息着说。
“寇帅何以断定他不能护卫徐州?”廉庸质问道。
“一个眼见公孙瓒失势,便忘却道义,弃之不顾之人,如何能为徐州舍生忘死。”
“公孙瓒残暴不仁,刘备不愿与他同流。更加之徐州仍被曹操觊觎,陶谦病逝,刘备才不得已领徐州牧。”廉庸极力辩解。
“呵,此事你竟还敢提?别人不知,你当我也不知么?我且问你,陶谦为何突然身染重病?”
廉庸心中一紧,但嘴上却并不犹豫:“陶谦年事已高,操劳过度,偶感恶疾,又有何疑问?”
“好个偶感恶疾!糜子仲做的好事,还要欺瞒世人么?缓效之毒,还有人能比他更擅长么?”臧霸有些恼怒地反问。
“寇帅休要血口喷人,你可有何证据?”
“此事乃是徐州要人亲口告知于我的。世人皆知,我臧宣高只对为害徐州之人出手,若不是知晓真相,我又岂会轻易与刘备为敌?”
“廉分统,寇帅所言……可是实情?”弥萱声音有些颤抖地问廉庸。
“当然不是!仲帅岂会做出这等事来?”
“你可敢发誓?”
“我已然说了,仲帅绝不会如此,又何必发誓!”
气氛突然变得很奇怪,本来和龙锋营站在一条战线的黄巾军,在弥萱的示意下,渐渐躲到了一旁。
“即便已被世人遗弃,即便贤老、夜帅皆已殒命,但我等终是夜语!寇帅、廉分统,如今我等只想完成河北总堂之遗愿。你们二人都想证明自己所拥戴之人能为徐州之主,那便用实力证明给我看吧。”弥萱大声说道。
“唉,既然弥分统话已至此,那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寇帅,你便也出两千人马与我对决如何?”廉庸当然不想和臧霸的全部人马对战。他这么一说,臧霸做为夜帅也不好拒绝。
臧霸刚要答应,却被陈宫抬手拦住了。
“宣高,既然弥分统想要让我们证明奉先有能力守卫徐州,那若是用你的人,未免不太合适。高顺!”
随着陈宫的话语,高顺率领着七百余人的陷阵营从臧霸的人马中穿行而过,来到队伍前方。
“无须宣高出手,就让高顺去会会龙锋营吧。”陈宫笑着看了看高顺。
高顺点点头,随即一举长枪。
一排排包裹在乌黑盔甲下的骑兵,整齐地列阵等待。
廉庸虽然听说过这支人马,却没有看过他们的战斗。不过他如今见到了却并不太在意,因为对付这种铠甲骑兵,龙锋营的机动性优势更大,论敏捷也更胜一筹。
两千龙锋营士兵双手持着短枪,随着廉庸一声令下,便俯身冲了上来。毕竟两千对七百,他们在人数上有绝对优势。
高顺用左手把护面拉下,低声命令道:“蓄!”
所有陷阵营的骑兵同时一甩马缰绳,战马便小步开始前行。之后,随着他们加紧马腹,行进的速度迅速提升了。
廉庸心中一惊,被这么多盔甲束缚,为什么这些战马还能有这样的速度?
可是接下来的变化,让他目瞪口呆。
因为陷阵营仍然保存着实力!当双方距离只剩二十步时,高顺再次下令,所有骑兵同时一声大喝,训练有素的战马再次提升了速度!
当龙锋营的士兵忽然察觉到马蹄声的频率急剧加快时,他们都知道自己轻敌了。
于是,没有任何犹豫,所有人都投出了第一支短枪。
高顺看见对面开始进攻,便大声下令:“纵!”
接着,陷阵营的骑兵展现了高超的骑术——所有的骑兵竟然有序地并成了三列!也就是说,投枪所能命中的目标瞬间减少了许多。
以高顺为首,每列最前面的骑兵挥舞着长枪,尽量打落飞向盔甲空隙的投枪。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攻击,凭借着盔甲坚实的防御,完全无须理会。
“裂!”在与龙锋营接触的瞬间,高顺再次发出了命令。
骑兵立刻又横向展开,如洪水一般奔涌而过。
惨叫声立刻响彻原野,无数的龙锋营士兵被第一排战马撞飞,落地之后又立刻被踩成肉泥。
有些反应迅速的人瞅准机会,一下窜到了陷阵营骑兵的马背上,举枪准备从后面刺杀。
“威!”高顺总能对局势的变化发出对应的命令。
被侵上战马的陷阵营骑兵立刻带紧缰绳,战马都人立而起,使得身后的敌人重心不稳,拼命抓着身前的骑兵防止摔落。
“助!”
随着这声命令,更多的骑兵经过那些被敌人纠缠的同伴身边时,立刻刺出了长枪。
每个跳上敌人战马的龙锋营士兵都同时被两三支枪刺中,扔到了地上。
战场渐渐恢复了寂静,龙锋营的士兵已经全部毙命,只剩下在他们尸体旁安静驻马而立的乌黑骑兵。
“廉分统,胜负已分。”臧霸远远地冲廉庸微笑。
“常山龙锋营,冲锋!”廉庸虽然只是分统,但天生的傲气却不输任何人。此时他身边只剩下十余人,但他毫无惧色,仍是下令进攻。
臧霸摇了摇头,低声叹息。
高顺再一次举起了长枪……
……
龙锋营最后的冲锋也被乌黑的潮水吞没了。
臧霸翻身下马,缓步来到廉庸的尸体旁,伸手轻轻为他合上了眼睛。
“河北总堂,似乎真的是被这乱世诅咒一般,没有未来了么?”
“寇帅,如我前言,粮库的辎重是吕布的了。”弥萱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弥分统,其实我等此次前来,并非单单为了这批辎重。”陈宫上前拱手。
“那是为何?”
“若是我等取走这里的粮草,黄巾军将如何生存?”
“或许做回寻常百姓吧。”
“之前弥分统曾有言,想要完成河北总堂最后之遗愿。我亦知你等夜锋之人皆心念天下,若是就这样隐去,岂不可惜?”
“先生是想说服我等为吕布效命吧。”弥萱苦笑。
“不然,”陈宫微微一笑,“是为徐州百姓。”
弥萱诧异地看向陈宫,因为她从心底里不相信天下诸侯还会有人为百姓着想。
可是当他触及到陈宫的目光,她改变了自己的想法。那目光中,除了真诚、自信,还透着一丝对苍生的怜悯,这种目光,她已经等了太久了。
“自今日起,我等便是吕将军之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陈宫再次拱手,说道:“那便有劳弥分统和众兄弟了。我陈宫在此盟誓,有生之年,绝不会做出为害苍生之事,定会让百姓富足,天下太平。”
高顺和臧霸走到他身边,也将手按在了他的手上,笑着点了点头。
陈宫抬起头,天空中,乌云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