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天晚上……”瑾瑜别开目光,无奈的牵起一抹苦笑。在那寒潭中泡了那些时日,身子怎么可能一下大好,如今不过刚刚可以起床,就被心中的疑惑督促着下来找这没个正经的夜王问个清楚。
“哦……那晚。”夜长留笑的意味深长,声音也不怀好意的拉了长调,不容对方逃避的上前一步,几乎是贴在对方耳旁低语:“瑾瑜想问什么?若真是我,可否打算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伴随着带着酒香的呼吸,暖呼呼吹得人心猿意马,瑾瑜一把推开了这妖孽,同时倒退一步靠在树上,脸红到了耳根,一向君子却苦于连句重话都说不出来,锦绣文章在心中来回纠结,末了只得恨恨的吐出两字:“做梦!”
然后又极快的补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夜长留没料到这妖精还敢挣扎,一时不察的脚下一滑,重重的顺着那一推的力道倒了下去。压在重重叠叠的梨花瓣上,饶是如此,还不忘举高手中的酒盏,杯中醇香的液体溅出杯子,顺着洁白纤细的手腕往下淌,夜长留连忙回手,不顾身份的允了上去,直到吸干才肯罢休。
没料到夜长留“内力深厚”却如此下盘不稳,又见对方高高的举起那杯,犹如那天救他出寒潭一般,想要道歉的话在口中转了两转,正要开口的时候,却见夜长留那副恋酒成狂的模样,道歉的话立马就咽了下去,一双紫眸光华流转,唇角勾了又勾,不知怎的有些想笑。
躺在地上的夜长留倒是没什么大碍,丢掉已经空了的杯盏,往前蹭了两下,扯着瑾瑜竹青的长袍软绵绵的站起来。
刚刚的好心情立刻消失不见,瑾瑜做贼一般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后就是咬牙切齿,动作迅速的抓紧腰带,才没让夜长留当场轻薄了去。
“你好歹也是堂堂王爷,朝廷重臣,就算不是国之栋梁吧,你这举动也实在太丢国家的脸了!”
“你好歹也是刺猬妖精,国色天香,就算肉少还扎人了点,你这举动也实在太丢妖精的脸了!”
夜长留回嘴回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不见丝毫羞涩。
倒是慷慨陈词的瑾瑜嘴角抽搐,他真是疯了才会这么大声的和她说话,而且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二人就这么各不相让的站在微凉的夜风中,大眼瞪小眼的过了半晌,夜长留揉揉鼻尖,咳了一下,轻轻地笑出了声:“你这妖精倒是比我这个人还在乎俗世俗礼。”
“还有……谁说我是刺猬妖精了?”瑾瑜不爽的移回目光,身姿笔直的贴着树干,整个人如同雨后的翠竹,清雅俊秀,玉树临风。
夜长留咽咽口水,歪歪斜斜的坐到树下,挑眉道:“哦?那果然是兔子精了,兔子精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肉的味道比刺猬好……”
“……”瑾瑜皱眉,心想他若真是兔子精,恐怕也会被这貌似恐吓的形容吓跑。
“而且,你站得那么直,不累么?”夜长留仰头看着对方,若有所思的看着对方仿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身姿,有那么几分不好的预感在心中一闪而过,又很快隐去。
“君子理当如此。”瑾瑜诧异的侧首看坐在旁边的夜长留,该不会是这人平日放浪形骸的习惯了,如今反而看不得其他人规规矩矩了吧?
“做妖精不好么?为什么偏偏做君子?”夜长留不解的眨眨眼睛,仰头这个姿势实在有些累,她轻轻地晃着脖子。
“妖精……妖精也很辛苦啊。”瑾瑜思索片刻:“做君子不是应该的么?”
“哦?那为何做妖精就不应该?听我的没错,君子比妖精更辛苦,道貌岸然是基本功课,还不得不为了名声做一些根本不想做的事,不信你看那些满口假道学的所谓君子,背地里欺男霸女的事可一件都不比我做得少。”夜长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把对方劝回人生正轨。
“伪君子固然是有的,但切不可因为如此就把天下的真君子一视同仁!”瑾瑜紧紧地抿起唇,气势汹汹的瞪着夜长留这个玷污他心中神圣的坏人。
“既然这样,那这位君子,我这个流氓出个题考考你好了。”夜长留顿了顿,见后者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方才继续道:“假如死你一个,就能救一百个人的性命,你去不去死?”
瑾瑜平静的点头。
“嗯,那假如现在两军交战,大军压境,敌军说只要你杀了城内一个无辜的青年,就立刻退兵,而且绝对说到做到,你明知道这个人是无辜的,但杀了他就能救几十万的百姓,你杀还是不杀?”
瑾瑜的表情凝重起来,思索半晌表情无奈的点头:“我想在那种情况下,他一定也会慷慨赴死吧,不过在这之后,我会自尽赎罪。”
“那可不一定,也许无辜的青年不是君子,而是个小人呢?他哭着跪下来告诉你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子,就算这一城的人都去死,他都不想死呢?”
“如此自私自利之人……他……”瑾瑜有些犹豫了,目光中闪烁着无数挣扎。
“他只是想活下去,他错了么?”夜长留叹了一声:“假如这事情真的发生在现实中,无论那无辜的青年是帝王将相,还是文豪大儒,甚至造福百姓的大善人,都必定会被那一城人红了眼的找出来杀掉,无论他是谁。”
瑾瑜眼神晦暗,静默不语。
“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而且,他也是无辜的,凭什么一人的性命就比那几十万人的性命卑贱,就活该他去牺牲?这本来就是一道无解的题,杀了也对,不杀也对,完全没必要思考许久,还苦了那颗君子之心。”夜长留笑了笑,脱了外袍披在对方单薄的肩上,挥手准备离开。
“若是你,你怎么选择?”身后传来瑾瑜低沉的声音。
“若那几十万人中有一人是我所爱,我定会杀了那无辜的青年。”风中的声音顿了顿,夜长留脚步未停,声音随着脚步远去而渐渐模糊:“可若那无辜之人才是我所爱,那还真是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