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说,“但是让我对于那个女人也说句公平话;不管她是谁,我请你相信她丝毫没有勾引我,她倒是拒绝我。那完全是我自己的愚蠢和疯狂带我到那样地步;是的,而且带她到那样地步;这许多是我应当替她辩明的。至于她拿去我的东西,我既是在那种情形里,我自然不能期望有别的结果,一直到此刻,我还不知道到底是她或者是那个马车夫抢去我的东西;若使是她干的,我赦宥她,我想一切做这类事情的先生们都该受这样的待遇;但是我更关心于别的方面,比起她从我身上所拿去的一切东西。”
我的保姆现在开始详细来谈这件事情了,他也爽直地向她自剖。第一下,她回答他刚才所说关于我的话,她说:“我很高兴,先生,你是这么公平地说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我请你相信,她是一位妥当的妇人,并不是娼妓;不管你跟她什么,我敢说这不是她的职业。你的确冒一个很大的危险,先生;但是若使这是你的忧虑之一,我深信你可以完全放心,因为我敢向你担保,在你之前没有人接触她过,自她丈夫死后,她丈夫现在差不多已经死八年了。”
这好像正是他的忧愁,他关于这点非常恐惧,然而,当我保姆向他这样说时,他现出很高兴样子,说道:“太太,好吧,向你说一句坦白的话,若使对于这一点我放心了,我是不大计较我所失掉的东西的;因为,至于这些东西,那引诱力是很大的,也许她是个穷人,需要着这些东西。”“若使她不穷——先生,”我保姆说道,“我敢对你说她绝不至于让你干去;她的穷困起先既劝服了她随你像你所干的那样干去,所以这个穷困又劝服了她最后自己找一个报酬,当她看你是在这么一种情形之下,假设她不抢你,也许第二个马车夫或者轿夫会下手。”
“好吧,”他说,“希望这些东西于她会很有好处。我还要说一道,一切干这类事情的先生们都该受同样的待遇,然后他们自己要谨慎些。我对于这事没有别的关心,除开了你起先所指的那一个缘故,太太。”他于是就有些放肆向她说起我们两人中间的事情,那是不宜于一个女人写下来的,以及他心里难过的最大恐怖是关于他的太太,怕的是他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毛病,会传到她身上,最后问她能否替他找一个和我谈话的机会。我的保姆又向他说许多话,保险我是一个绝无这些毛病的女人,和在这一方面他同我正如同自己的太太那么安全;至于和我见面,她说这也许有危险的结果;然而她将向我谈一下,让他知道我的回话,同时用几个理由劝他不要想见我;这于他是毫无用处的,看到(她是这样希望的)他没有想同我恢复那种来往,就我这方面而说,和他见面几乎是把我的生命放在他手里。
他告诉她他极欲会我,他愿意给她他能力之内的任何种担保,不来乘机图害我,第一下他愿意给我一个概括的赦宥,说他不向我做任何种的索求。她坚持怎样子这会趋于更容易漏泄秘密,也许最后会于他有所不利,请他别老固执着;于是他最终停止这要求了。
他们还谈到他所掉的东西这个题目,他好像很想取回他的金表,告诉她假设她能替他找到,他愿出这只表值得的价钱。她对他说她将努力去替他筹划,让他自己去估价。
于是第二天她带那架表去,他给她三十个金币做这表的代价,这个价目是超过我把这只表拿去变卖所能得到的,虽然这表买起来好像还要贵些。他又谈到他的假发,那仿佛费了他六十个金币,和他的鼻烟盒子;过了几天,她又把它们带去,这使他很感激,他又给她三十个金币。第二天,我送去给他他的漂亮的剑和杖子,不要他的钱,也不向他要什么东西,但是我不想见他,除非是他愿意让我知道他是谁,这是他所不肯答应的。
然后他跟她谈了许久关于她怎样知道这全部的事情。她虚构出一段长的经过,说她怎样从一个人听到,我对于那个人说了这整段的经过,那个人是帮我去变卖这些东西的。这个心腹拿这许多东西到她那里,因为她的职业是开当铺;她听到大人的不幸,猜出这事的大概;那些东西得到手后,她就决定来试一试,像她所干的。她然后一再向他申说这事绝不会从她口里露出,虽然她同那个女人很熟,然而她并没有让她,指我,知道里面的情形;就是说,他到底是谁,这却是一句谎;然而这于他也没有害处,因为我绝没有对谁露出他的姓名。
我头脑里对于我再和他见面有一大堆的想头,常追悔我已拒绝了他。我深信若使我见到他,让他知道我是知道他的,我从他可以得到一些好处,也许他肯维持我的生活;虽然这是够坏的一种生活,可是这不像我现在所过的这样充满着危险。然而,这类想头消失了,我那时又拒绝见他,可是我的保姆常去见他,他待她很好,几乎每次见到她时都给她一点东西。尤其有一回她觉得他很有兴致,她想他有些酒涌到头上了,他又很认真地固请让他看到那个女人,那个在那天晚上,他说,那样地迷了他的女人,我的保姆一向是赞成他和我会面的,告诉他既是这么想见我,她差不多可以被他说服了,假使她能够劝得动我;还说若使他肯晚上来她家里,她将设法去办好这件事。一面他还在那里一再申说他赦宥了过去的一切事情。
于是她来到我这里,告诉我全部的谈话;总之,我本来心里既有些追悔从前回绝了他,她很快就使我倾向于答应了;于是我预备见他。我尽我的能力,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这是我第一次用些人工;我说第一次,因为我从前绝没有甘于下流到用脂粉来涂脸,老是俱有相当的自骄,相信我是用不着这些的。
约好的时候一到,他就来了;一看就知道像她所说的,他喝酒了,虽然跟我们所谓烂醉还差得很远。他看到我现出顶高兴的神气,和我谈了许久那回旧事情。我求他原谅我的行为,申明当我才见他,我一点这类计划也没有,以及我不会和他同走出去,若使不是我把他认为一个很有礼貌的绅士,和他一再向我保证他对我不会有非礼举动。
他提到他那回喝醉了,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若使不是这样,他对于我绝不会有那种的举动。他向我宣言自从他同他太太结婚之后,他没有和别个女人接触过,除开了我,那次的事情是出乎他意料的;赞美我在他眼里是如是称心,以及这类的话;老谈着那件事情,最后我看出他差不多把自己的火点燃了,想再干那件事。但是我顿然地止住他。我抗议说道,我素来绝没有哪个男人和我接触过,自从我丈夫死后,那差不多已经八年了。他说他相信这话是真的;还说那位太太也对他讲过这样的话,他对于这点的深信使他想再来见我;他既是和我干了一次不道德的事,而看不出生了什么毛病,那么他再来这儿胡闹当然是没有危险的;总之,结果干出了我所预测的,而不堪叙述的事情。
我的老保姆和我一样,预测到这一点,所以她引他进去的那间房子虽然没有床铺,却通到一间有一架床铺的房子,我们就退到那里面去过夜;总之,在一块儿相当时候之后,他上床去睡了,整夜都躺在那儿。我回到自己房中,但是在天没有亮以前又是不穿衣服地进去,和他同躺到早上。
你们看,做了一回坏事是再做坏事的不幸的媒介;当引诱重现面前时候,一切的追悔和自责全消灭了。假使我没有答应再和他见面,那么他身里的下流欲望也许会渐渐消灭了,那也是很可能的,他跟任一个其他女人不再产生关系了,我真相信他以前是绝没有干过这件事的。
当他走去时候,我对他说我希望他这下看清楚他是没有再被抢了。他对我说道他对于这一点是很满意的,敢再相信我了,他把手插到自己袋里,拿五个金币给我,这是我许多年来第一次干这件勾当得来的钱。
我受到他几次同样的访候,但是他绝没有向我说定每月给我多少生活费,那是我所最希冀的。有一回,的确,他问我怎样过活。我十分敏捷地答他道,我请他相信,我向来绝没有像我现在跟他这类的行为,我的确是专做女工,刚好可以维持我自己;有时我所得的真是只够糊口,我的谋生是够苦了。
他自己回想到他将成为第一个带我走进这条路的人,他请我相信他起先绝没有想自己会走上这条路;他说,那使他不无感触,他将是他自己的,以及我的罪恶的源泉。他还常常关于这件罪恶发出应有的感想,以及关于他自己的一切经过;想到酒起先怎样引起他的欲望,魔鬼怎样带他到那个地方,又找出一件东西来引诱他;他自己常常看出这里面所含的教训。
当这类思想抓着他时候,他就走开,也许有一个月或者还多些的工夫不再来我这儿,但是严重的想头慢慢地跑去了,****的想头就慢慢地跑来,然后他来,打好了做坏事的主意。我们就这样子过了不少日子;虽然他没有像人们所谓的,出一定的钱雇我当他的姘头,可是他每次的报酬都还优厚,足够维持我,用不着再做女工,用不着****的旧业。但是这件事也有它的终结;因为过了一年之后,我看他不如往常那么常来,最后他完全不来了,没有说出有什么不满意,也没有告别;这样子就结束了这一短幕的生活,这并没有大增加了我的贮蓄,只是加上一层忏悔的工作。
然而,在这个期间之内,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幽居在家里;既是这样子有人供给我的费用,我当然没有去冒险,不,他离开我后,有三个月我都没有去;但是那时看到没有来款,又不愿意花费历来的积蓄,我开始想到我的旧生意,又跑到外面往街上瞧了;我第一次的冒险是碰到好运的。
我自己穿上一套很坏的粗布衣服,我既是可以打份出好几个样子,我现在就穿着一件普通的布大褂,一条绿色的围裙,戴一顶草帽,我站在圣约翰街三杯客栈的门口。有好几个脚夫常在这栈里兜生意,向巴勒持,向图妥里支,向那条路上的其他城镇去的公共马车在黄昏时候都站在这条街上,当它们正预备出发,所以我等候着有什么机会出现。人们常常带着大包同小包来到这些客栈里,叫脚夫来照拂他们;那里又常有女人们,脚夫的妻子或者女孩,来替雇用他们的人们将东西拿进去。
当我正站在客栈门口时候,很凑巧地有一个属于向巴勒持去的公共马车的脚夫老婆起先也站在那里,看见我,问我是不是要坐那一辆马车。我对她说“是”,我是等候我的女主人,她是来坐马车到巴勒持去的。她问我谁是我的女主人,我告诉她我随便想起的一位太太的姓名;但是我所说的好像刚是住在黑德莱的一个人家的姓,那是巴勒持过去不远的地方。
有许久时间我同她彼此都没有再说什么话;但是过了一会儿,有个人从隔几家的一个门口叫她,她吩咐我若使有人找向巴勒持去的公共马车,我就走到那家去叫她,那像是一家酒店。我很欣然地答个“是”字,她就走了。
她一走去,立刻来一位姑娘同一个小孩,喘着气,流着汗,问哪个是向巴勒持去的公共马车。我立即答道:“这儿。”“你是巴勒持公共马车的人吗?”她说。“是的,亲爱的,”我说,“你要什么?”“我要找座位给两个客人。”她说。“她们在哪里,亲爱的?”我说。“一位是这个女孩,请让她进车里去吧,”她说,“我将去邀我的女主人。”“那么就赶快去,亲爱的,”我说,“因为否则我们的车子将坐满了人了。”那个姑娘手臂下挟一个大包袱;她把那小孩放在车里,我说:“你最好也把大包搁在车子里面。”“不,”她说,“我怕的是有人将从小孩身边偷摸走。”“那么交给我吧,”我说,“我将替你守着。”“好吧,”她说,“请你千万当心看着。”“我肯负完全责任,”我说,“就说这是值得二十金镑的。”“拿着吧,”她说,跟着就跑开了。
我得到这个大包,那姑娘一离开我的眼界,我就望着脚夫老婆所去的那家酒店走去,所以假使我碰到她,我只是好像是故意送这个大包给她,叫她回来****正经的事情,好像我将走开,不能再等她了;但是我没有碰到她,我就走开,转进察忒豪斯巷,由察忒豪斯围场逃入长巷,然后穿过巴托罗缪方场,于是从小不烈颠巷走到蓝衣医院,最后到了新门街。
为要免去被人认出,我脱下我的蓝围裙,拿来包起我的大包,那个大包原来是用一块印花棉布包着的,非常显明刺目;我将我的草帽也包在里头,把这一大包顶在头上;我这样做是很好的,因为走过蓝衣医院时,我却太凑巧了,居然碰到起先请我代拿这个大包的那位姑娘。她好像是和她去找来的那位女主人一同往巴勒持马车走去。
我看她很匆匆忙忙地,我当然用不着去止住她;于是她走过去了,我安全地将我这包东西带回到我保姆那里。包里没有钱,没有金银器皿同珠宝,却有一身非常好的印度花缎衣服,此外还有一件长褂和一条裙子,同非常好的佛兰德斯地方的花边做成的帽子和袖口襞缘,此外还有几件布衣跟别的东西,它们的价钱我是很知道的。
这的确不是我自己发明的办法,却是一位常干这种勾当的人传给我的,我的保姆极端喜欢这个办法;我的确又试了好几次,虽然在一个地方附近我没有做到两次的;第二次我在槐特察拍尔街旁试一试,刚在弼贴可特巷转弯的地方,向斯脱拉福和那一带地方去的公共马车都停在那儿;又一回在俾查斯盖特街口飞马饭店门前,那时候向支斯敦去的公共马车正停在那儿;我每次都很走红运,总得些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