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尽他的力量去找这个加不立鲁·斯宾塞尔;他描状我的形容,他泄露出他所认为的我的住所,总之,关于我的踪迹凡是他知道的他全说了;但是我向他始终隐起我的性别,我就占到很大的便宜了,他绝不能打听出我的消息。他为着努力去把我找出,害得两三家的人都上公堂去,但是他们一点也不知道我的事情,除开了我有一个朋友和我在一起,这个朋友他们虽然看见了,却丝毫也不晓得他的事情。至于我的保姆,虽然她是他和我结识的媒介,可是中间另外有一个人接头着,他是完全不认识她的。这么一来他反害了自己;因为答应了去找出他的同谋犯,却又不能够践言,这好像是同那里的法庭故意开玩笑,那班抓着他的店伙也更加凶猛地来跟他理论了。然而,在这些时间里,我是万分不安,为着我可以好好地躲避起来,我暂时离开我保姆的家;但是不知道向哪方游荡好些,我就带一个女仆,坐公共马车到但斯帖不鲁,到我那个旅馆老主人同老女主人那里,从前我同我的兰加斯德丈夫曾那么舒服地在那里住过。我向她说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我天天等候我丈夫从爱尔兰来,我已经给他去一封信,告诉他我将在但斯帖不鲁她的店里和他相会,以及若使顺风,他在这几天内一定可以抵岸,所以我是来和他们同住几天,等他来时再说,他将坐邮车,或者西支斯脱尔的公共马车来,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坐哪个车子;但是不管是哪个车子,他一定会到这家旅馆来会我。
我的女主人看到我那时是非常高兴的,我的男主人为着我弄得这么手忙脚乱,假使我是一位公主,我也得不到一个更好的待遇,在这里我可以受到欢迎地过一两个月,若使我以为这办法对于我是合适的。
但是我的目的并不是在于休养。我很不安(虽然我假装得这么好,差不多无法看破我),怕的是这个东西也许会查出我的下落了;虽然他不能说我这回犯了罪,因为我起先劝他别去冒险,我自己又没有干了什么同这盗案有相关的事情,除开了逃跑,但是他可以说出我犯了别的案子,牺牲了我,去救他自己的生命。这使我满腹都是忧惧。我没有个可以依赖的人,没有朋友,没有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除开了我的保姆,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把我的生命放在她手里,我这么办了,因为我让她知道我现在的通信地址,接到她的几封信,当我住在这里时候。有几封信几乎把我吓疯了,但是最后她给我那可乐的消息,说他已被绞死了,这是我许久来所听到的最好消息。我在这里住了五个礼拜,的确是很安闲地过活(我心里暗暗的焦虑除开不算);但是当我接到这封信时,我又现出快乐的脸孔了,告诉我的女主人,我得到一封我丈夫从爱尔兰寄来的信,我有一个好消息,那是他很平安,但是有一个坏消息,那是他的事情不让他像他所预料地这么快离开,所以我只好一个人再回去了。可是,我的女主人向我庆贺得到这个好消息:他很平安。“因为我看出,太太,”她说,“你不像往常那么高兴;你替他担心得整个人都浸在烦恼里去了,我敢说。”这个好女人又说道,“很容易看出你现在变快乐了。”“我觉得怅然,那位先生不能来这里,”我的男主人说道,“我真会非常高兴,若使见到了他。但是我希望,当你得到个他来的确实消息,你会再到这儿来,太太,你总是会很受欢迎,无论你高兴什么时候来到这儿。”说了这许多好听的客气话,我们分手了,我无忧无虑地回到伦敦,看见我的保姆也和我一样的欣欢。她现在告诉我,她绝不再替我介绍伙伴了,因为她老是发现,她说,我有顶好的运气,当我独自冒险时候。我的确是这样的,因为当我一个人干的时候,我很少遇到危险,或者我碰到了难关,我却能更灵活地脱逃,比起当我被别人笨呆的办法所牵绊时候,他们也许是眼光不及我,却比我更鲁莽,更跃跃欲试;因为虽然我冒险的胆子不亚于他们任何人,可是在我做一件事情之先,我比他们更小心地考虑一下;当我逃走时候,我也比他们更镇静些。我常常甚至于纳罕我自己在别方面的大胆,当我一切的伴侣都是这么快地被抓住,落到法律的手里了,我又是这么间不容发地幸免了,然而这么久我老是不能严重地下一个决心不再干这项生意,尤其可以奇怪,当我想到我现在和贫穷是隔得很远了;陷入于这种不义的主因,贫乏,现在是消灭了;因为我身边有将近五百金镑的现款,靠着它我可以过很舒服的生活,若使我会想到这是该退休的时候了;但是我说,我连一点儿罢手的念头都没有;不,更不愿罢手了,比起当我只存有二百金镑时候,当我眼前没有这类可怕的例子时候。因此我明了了,当我们犯罪得心硬化了,便没有恐惧会感动我们了,没有一个例子会给我以什么警告。
我有一个伴侣,她的厄运有许多时间使我心里难过,虽然我渐渐也把她忘却了。那件事真是不幸得很。我在一家绸缎铺偷了一块非常值钱的花缎,好好地带出来了,但是当我们走出店门时,我将这块料子交给我这位伴侣,她走一条路,我走另一条的路。我们离开那家店不久,绸缎商就发现少了一块料子,派他底下的人分两路查去,一会儿他们就捉到带着这料子的她,那块花缎在她身上搜出。至于我,很侥幸走进一家屋里,那里第二层楼有一间花边店,我居然,的确是可怕得很,从那窗子望见他们的吵闹;看到这个可怜的东西被人们得胜地拖到法官那里,他立刻判定把她关在新门里。
我在那家花边店不敢偷什么东西,却把他们的货物翻动了一大阵,去消磨时光;然后买了几码边饰,付了钱,走出来,心里的确很替那可怜的女人难过,她是为着我个人偷的东西受苦。
这一次我那种素来不变的谨慎又给我许多好处了;那是指,虽然我常常同这班人们打伙偷东西,可是我绝不肯让他们知道我是谁,或者我住在哪里,他们也是总不能找出我的住所,虽然他们常设法跟踪着我。他们都只知道人们叫我做****法兰德斯,有些还以为这是我的真名字,不晓得单是一个绰号。我这名字对他们的确是公开的,但是他们不知道怎样去找我,连我是住在城里的东头或者西头,他们也无从猜想;这个谨慎是我在一切这种事件里唯一的护身符。
这个女人的不幸事件发生之后,我隐在家里有许久时光。我知道若使我干什么事情失败了,送到狱里去,她一定是在那里,很愿意作证人来控告我,也许把我拿去牺牲,救了她自己的生命。我想我的名字开始被狱吏所熟悉了,虽然他们还没有看见我的脸孔的机会,若使我堕到他们手里,他们将把我当个老犯看待;因此我决定先看这个可怜的东西的命运如何,然后我才敢再到外面活动,虽然有几次我派人送钱给她救济一下,当她正在穷困之中。
最后她去受她的审判。她辩护她没有偷这些东西,却是一个法兰德斯太太偷的,她听见人们都这样称呼那个女人,她自己是不认得她的,当她们走出铺子时候,把这包东西交给她,叫她带回到她自己家里。他们问她这个法兰德斯太太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可是她说不出来,她不能讲出一点儿关于我的事情;绸缎铺的伙计们却坚决地赌咒,当那些货物被偷时,她是在店里,他们立刻发现少了货物,就去追她,果然在她身上找出货物来,因此陪审官断定她是犯罪的人;但是法庭想到她并不真真是偷东西的人,只是一个下等的助手,那也是很可能的,她实在找不出这个法兰德斯太太,就是指我,虽然找到了我就可以救她自己的命,这话的确是真的——我说,想到这许多点,他们判定让她流徙到远方去,这是她所能希冀的最大恩惠了,法庭还告诉她,若使在流徙以前,她能够找出前面所说的那位法兰德斯太太,他们可以替她请求赦宥;那是说,若使她能把我找出,交给他们,她就可以不受流徙。我想法子使她办不成这件事,不久她就运到远方去过流徙的生活了。
我必得再说道,这个可怜的女人的运命非常使我烦恼,我开始变得很忧郁,知道我的确是她的受难的主因;但是我自己生命是这么显明地处在危险之中了,使我忘却了我一切的慈爱心情;看到她并没有处死,对于她的流徙我觉得很满意,因为她再也不能加害到我身上了,不管有什么事发生。
这个女人的不幸事情是发生在我最后所说的故事之前几个月,的确一半也是因为有这件不幸事情,我的保姆才提议把我假装做男人,那么我在外面可以不引起人们的注意,我真照她的话做了;但是不久我就厌于这种假装,这我在前面都说过了,因为那的确使我行动有种种的不方便。
现在我不怕有谁做证人来告发我了,因为一切和我有过关系的人们,或者知道我叫做****法兰德斯的人们不是绞刑,就是流徙;若使我不幸而被抓,我自己可以随便说一个名字,谁也不认得我,不能拿什么旧罪加我身上了;所以我又开始活动,而且更大胆些,我干了几次成功的冒险,虽然不像我从前那么走红运。那时候我保姆家不远的地方又着了一回火,我像从前那样又去试一试,但是我来不及,给群众先冲进去了,我因此不能走近我的目的地,不单没有得到幸财,我还碰到一下倒霉的事,那几乎把我的生命同我一切的作恶都结束了。那时火势正在怒发,人们非常害怕地搬运他们的东西,从窗子里掷出,一个姑娘从一个窗子掷出一架鸟毛床,刚好压着我。那个床是软绵绵的,当然没有把我骨头折断;但是那重量也可不少,从上面掷下来又更加了它的重量,它把我打倒地下,使我晕过去了一会儿。人们也不怎样关心来将我救起,或者想法把我弄醒;我却躺着一会儿,死人一样,也没有人睬我,等到有个人要把那床铺挪开,使它不挡着路头,才扶我起来。那真是一件奇事,那家的人们跟着不再掷什么东西出来,不然那些东西落到床铺上面,我在底下免不了被压死了;但是我却留下将来再挨苦。
可是,这件意外的不幸暂时使我不能做生意了,我回到我保姆那里,带着重伤,害怕到极点了,过了许久时间,她才能再叫我到外面去。
现在是一年里快乐的时候,巴斯洛苗市场已经开市了。我从前没有到那里走过,市场通常对于我没有什么多大好处;但是今年我到那围场里面去蹓跶一下,我所走进的店铺有一家是卖彩票的。那对于我是没有多大关系的,我也不想从中发财;但是来了一位绅士,穿得极讲究,很有钱的样子,在这类店里人们常常随便说话,他就捡着我,对我非常殷勤。开头他告诉我他将替我买一张彩票,他买了;得到一件小玩意儿,他就送给我(我想是一个毛制的暖手筒);然后他继续着跟我谈天,特别殷勤的样子,但是仍然很有礼貌,很像一位绅士。
他同我谈了许久,最后他带我从那家彩票店走到店的门口,然后在围场里散步,还是匆匆忙忙同我谈起千桩的事件,没有一句话是中肯的。最后他不客气地告诉我他很喜欢同我在一起,问我敢不敢跟他同坐一辆马车;他告诉我他是顾全名誉的人,绝不会向我干出什么不名誉的事情。我有一会儿好像不答应的样子,但是让他固求一下,然后允许了。我起先心里抓不定这个先生有什么计划;但是后来我看出他已喝了些酒,头里有点糊涂了,而且他很愿意再喝一些。他坐着马车带我到来斯不力诸邻近的春之花园,在那园里我们散着步,他非常客气地招待我;但是我看他随随便便地喝下很多酒去。他劝我也喝一些,我却谢绝了。
一直到此刻止,他守着他的许诺,对我没有什么不规则的举动。我们又坐马车走开,他带我到街上去,那时已经是快近晚上十点了,他叫马车停在一间屋子前面,那好像是他所熟识的所在,屋里的人们毫无犹豫地引我上楼到一间有一架床铺的房子里。起先我好像不愿意上楼去,但是他说了几句话之后,我也答应了,因为我想看一看这件事的结果,心里希望最后可以得些东西。至于那架床铺,同那类等等的事情,我是不大在乎的。
在这里他开始跟我更放纵些,不像他起先所说的;我一点一点地让他干一切胡闹的事情,总之,他对我恣意干去;我也用不着再说什么了。在这些时候里,他还是痛饮着,早上一点钟左右,我们又走上马车,外面的空气和马车的摇动使他所喝下的酒比以前更厉害地涌上头来,他在车里觉得不舒服,想再****起先所干的事情;但是我既认为他已经在我掌握之中了,我于是拒绝他,使他安静一点儿,还不到五分钟,他就睡得顶熟了。
我乘这机会把他仔细地搜查一下。我拿去一个金表,一丝袋的金钱,他那漂亮的整个的假发,镶银的手套,他的剑同漂亮的鼻烟盒子,我轻轻地把车门打开,预备跳下,当车子还走着的时候;但是这车子在滕卜鲁·巴街旁边的一条小街上停住,让路给另一辆马车,我轻轻地走出车子,又把车门关好,这样子我对我这位先生和这辆马车不告而别了,此后再也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