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爱,是世上最伟大的力量,最无私的感情。
爱母,是天下最崇高的奉献,最真诚的快乐。
曾妈妈的重感冒,酿成了一场大病,一连几天高烧不退。曾虹和曾岚姐妹俩,只好把妈妈送往医院。可怜的曾妈妈,只是街道居委会办的一家花圈店扎纸花的,不能报销医药费。
曾虹做女模特的积攒,全部花给妹妹开的“乐闲书屋”,包括门面押金、门面装修及第一批进书的投资,家用没有多少余钱。她东挪西借,交足两千元住院费,把妈妈安顿在医院里。
两姊妹终日提心吊胆,惴惴不安。不幸的消息传出:CT扫描检查和X光照片结果一样,曾妈妈患的肺部肿瘤,怀疑是恶性的,得立即做肺瘤摘除手术。难题是:必须预付八千元手术费。
天哪,到哪儿去凑这笔钱?
两姊妹自幼丧父,是妈妈把她俩拉扯大的。血肉相系,骨肉情深哪!
两姊妹从妈妈那儿,得到了人间最美好的东西:温存体贴,爱护关怀,鼓舞鞭策。一家人,生活在一个清贫但很温馨的家庭里。曾妈妈是个传统型贤淑女性,善良、勤劳、诚实,待人宽厚,教女有方。她对两个女儿从不溺爱,不娇宠,却严格要求她们以“义”取信社会,重实干,守本分,凭良心、良知做人处世。曾妈妈始终不渝锻造女儿品格,把这些优良品质当作自己做女人的天职,内心感到绚丽辉煌。
女人如水。母爱,是我们人类看得见的神灵。
曾虹报名参加业余模特训练班之前,她问妈妈:“我想当时装女模,妈同意不?”
“只要做对社会有益的事,妈就同意。”
“别人说,你的女儿最漂亮,妈说是不是?”
“女儿最漂亮,挂在别人嘴上,锁在妈心里。”
“有的说,女模作秀是‘扮靓’,有的说是‘现丑’,妈您怎么看?”
“不要以别人的好恶为好恶,问问你自己该怎么做!”
“我信妈说的,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爱干的呗。”
曾虹做女模,曾妈妈是首肯的。曾妈妈摒除那些旧俗陋习,鼓励女儿大胆走自己的路。曾岚高考落榜,有人劝曾妈妈说,让曾岚复读一年高三再考。曾妈妈不强求女儿,也是听取姊妹俩的意见,娘儿仨都不是自作主张。曾妈妈不宠爱女儿,却十分地疼爱女儿。她让曾岚自己考虑这事,又让曾虹替妹妹出主意,当好参谋。
曾岚经过了思索:“妈妈,我的数学成绩较差,把整个高考的分数都拉下来了。其实,我只需要补习数学,用不着平均使力,复读一年高三对我不会有好处。”
曾虹想了想,商量地说:“像妹妹这样的情况,文科有优势,成绩好。不如参加自修大学考试,学文科,一门门学,一门门考,考完一门通过一门,最后门门通过,两年就可以拿到大专文凭。”
“像姐一样!”
“我是一面工作,一面自修。妹妹不同,可以集中时间和精力,一心一意在家里自修两年,别的事不用你操心。”
曾妈妈看看曾岚:“你自己的主意呢?”
曾岚觉得姐姐说得在理,她也同意:“复读一年,即使考上一个专科,也要读三年,加在一起是四年,还得靠姐姐来供养。自修大学文科,有姐辅导,我自己努把力,两年准能拿到大专文凭。”
曾虹看着妈妈的神色,知道妈妈也有些动心:“这两年,我努力工作,不叫妹妹学习分心,也挤时间帮她一块学。”
曾妈妈见姐妹俩心思一样,也很高兴,就这样决定了。她笑了笑说:
“岚岚专心专意自修两年,然后找个事做,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比老是靠姐姐供养好,长志气呀!”
于是,曾岚创造了一个奇迹:高中毕业后自学二年,拿到大专文科文凭。
娘儿仨过日子是有商有量的,感情上十分融洽、深厚。她们不只是相依为命,而且彼此知心贴心,相濡以沫,不容分离。曾虹想,妈妈苦守冰霜,支撑门户,单是抚育自己两姐妹及操劳家务,对妈妈来说已经够她负担了,何况还有养活三口之家那么大的经济重压?许多事情都要妈妈自己解决,没有人为她分忧。这许多年下来,妈妈已经是心力交瘁了。
母爱是可贵的!母爱的可贵之处,在于它无法找到别的东西代替。曾虹望着妈妈,爸爸早逝,妈妈身上已经没有那种叫做“爱情”的任何痕迹了。她的全部爱情,一生心血,都献给了两个女儿。妈妈为她俩的身影所围绕,为女儿前程的美好憧憬所笼罩,她的信心始终不曾泯灭,周围的环境和生活,有时候竟惹得她忧心忡忡,失魂落魄,有时也叫她喜不自禁,如醉如痴,她都以此为满足。
曾虹想,无论如何也要把妈妈的病治好,纵使付出一切代价。俗话说: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在所不辞。
曾虹记住一位著名诗人说过的话:“有幸福,是永远不离开母亲抚育的孩子。”她把这句话翻过来说:“幸福了,永远不要忘记抚育自己的母亲。”
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八千元手术费凑足,曾虹下定了这个决心。
除非人间的哀乐不能感动天庭,即使光明的日月也会陪她流泪。
二
初寒降临街心花坛,那儿只有快要凋谢的一丛丛秋菊。黄昏时,秋菊们身上洒上了冰晶。后来,整个街心花坛、街道上,悄悄铺满了一层茫茫白霜,白色成了地面一切色彩的凝固物。
不争春荣,笑迎秋霜。从街道两旁金黄色的法国梧桐之间,看那座座摩天大楼的空隙里,怎么回事呢?那是风儿在把树叶吹得飘飘悠悠,也像是小鸟儿成群结伙,在飞往温暖的异乡。风,这个勤快的游子,它到处转悠。它一一造访稠密的枝叶间每一片叶子,请她们和它一起跳舞,告别曾经拥抱过、热恋过,也苦恼过的生活。黄叶飘零,悄悄地说着别离的话。
它们一旦离开了自己的天地,那就永别了。
人却不同,有昼歌,也有夜曲。为了给妈妈凑足手术费,曾岚白天卖书,晚上便去几家夜总会客串唱歌。她还没有办理《业余歌手演出许可证》,只凭着她手里一叠参加省、市歌唱比赛的获奖证书。她的嗓子甜美,音色圆润,读初中时就有“小歌星”之称。到了高中,她曾多次参加过省、市通俗唱法大奖赛,多次获奖。她的嗓音音色纯净,听她唱歌,能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淳美和一种清泉涌入般的滋润,使人忘掉种种烦恼和忧伤。高考前,老师劝过、她自己也曾想过,报考音乐专业,那或许能够考上,从而走入音乐天地,但她放弃了。她不想以此作为专业,如果全身心地投入,她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她也不曾想过做歌手走红,赚大钱。对于她来说,音乐可以是青春,并不是生命,更不是生命的全部。
曾岚每晚客串三家夜总会唱歌,可以获得报酬数十元。白天看管“乐闲书屋”,工作时间很长,晚上还要串三家夜总会唱歌,还要抽时间去照顾妈妈,太累了。一家夜总会的经理劝她,不如做伴舞之类,得的小费比唱歌要多。不谙世事的曾岚,也大着胆子去试试,目的是替姐姐减轻负担,给妈妈凑足手术费。曾岚内心最宝贵的那点晶莹纯净的朝气,融入了污浊的空气里,能够出污泥而不染吗?她还是太单纯、太幼稚了。
阵阵的狂风,撕扯着缠绕在一个阳台上的葡萄藤,好像要把它连根拔起,抛到空中让它兀自抖动,然后鄙夷地再抛到地上,犹如扔掉一件破衣烂衫。曾虹的心情很坏,她在风雨中奔波着,为的是给妈妈凑足住院费。
曾虹向时装队的一些姐妹和****力等人借钱,好不容易筹到了五千元人民币。队长****力,已是第二次主动借款给她了。她的儿时朋友张香玲,刚从香港回南州,虽然在经商,却也是为老板打工,曾虹不想有忧心的事烦扰她。
还差三千元,怎么办?这是火烧眉毛的事啊!一种深深的痛苦在打击着她,别人已没有办法为她分忧。她也想到过李总——市纺织局局长李大明,一个热恋她却又挑剔她的人,向他求援吧。几次走近他的家门,她还是把身子缩回来了。古今中外,只闻有助其人而不一定爱其人者,未闻有爱其人而不助其人者。爱必能助。对吗?然而,她所担心的太多:他会是助而不爱,或者更有甚者,不助不爱。那将是何等地尴尬啊!在他面前,她缩小成一个孤立无援的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对他生出一种孤零无依的感觉。如果他并不爱她,光是成为他的一个可资利用的帮手,她不会愿意走近他的。因为,成为心爱者和成为帮手,这二者的身份或价值是根本不相同的。她放弃了向他求援的想法。
曾妈妈经过医治,已经退热,在病房里可以自由走动了。这位热心的妈妈,开始忙个不停。她替这个病人打开水,替那个病人洗衣裳,还替护理员拖地板、搞卫生,到处找事做。
她并不知道,自己患的可能会是随时都会夺走她生命的绝症。她还以为,自己患的不过是伤风感冒,已经痊愈了,闹着要马上出院呢。只有等到中、晚餐,两姊妹轮流送饭时,曾妈妈才能在女儿的劝说下,安安静静地吃口饭,歇息一会儿。
傍晚,斜风细雨,仍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曾虹陪着妈妈,让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同她说长道短,都说些与疾病无关的话,令她宽心。曾虹告诉妈妈,医生说让她安心住院,吃药、打针,再观察观察,病情若没有什么变化再出院。
天下父母心,天下儿女情,都是至性至美的。
“以后,妈不扎纸花了,安享晚年清福吧!”曾虹依偎着母亲说。
“对,享清福,抱外孙!”曾妈妈笑了,双目注视着曾虹,笑得好开心。
“妈,不说这个——”曾虹摇头,央求妈妈。
“这是妈的心事,放不下两个女儿哪!一个待字闺中,一个翅膀没长硬。”女儿,是母亲内心里的“笼鸟”。
“妹妹有我照顾,妈你就放心吧。”
“放心,妈对你最放心!”曾妈妈轻拍女儿的手,内心溢出一种满足感。
“妈只盼你这只凤凰,落在大树上,造个可靠的窝!”
“妈,你说的是句古训,叫做:‘良禽择木而栖。’”
“听说,服装开发总公司的李总对你很好,是那个意思吗?”曾妈妈轻声地问虹儿。
“妈,八字没一撇呢,别人瞎说,嚼舌根。”曾虹不愿意提及此事。
“李总我见过,挺英武,也面善。年龄大点没啥,会疼人就行。”曾妈妈往虹儿心里说。
“妈,你又说笑话了。”曾虹避开这事不谈,这是她的心事疙瘩,不愿妈妈为她操心。
“你逃不脱妈的眼睛,你怕‘高攀’了是不是?”曾妈妈干咳几声,摇了摇头。
曾虹替妈妈轻轻捶背,这干咳是一种病症。“妈,我一心守着您,报答养育之恩。”
“哦,做个老闺女?”
“是。一辈子躲在妈妈怀里!”
“丫头大了,妈妈的怀抱太窄小。”
“妈妈心怀海大。”
“傻丫头,还有怀抱更宽更大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