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明不肯示弱,他一不做二不休,穷追不舍。他也是忍无可忍了呀!那天,他当众受到的羞辱,没法发泄。不错,熊海一是财大气粗!可他明知道,熊海一发的是不义之财,发的是黑财、横财,李大明最瞧不起这种人!李大明属于那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人。而熊海一却是那种“孳孳为利”的“无耻之徒”。别人或许是“摸着石头过河”,熊海一却是浑水摸鱼。
火山找到了一个爆发口,能不爆发吗?这许多许多,曾虹也是深明事理的,但她并不认识熊海一这个人,直到现在她也还是搞不清楚,她在华地宾馆做过按摩的那个人,他就是熊海一。
“我给人做的只不过是正规按摩。”曾虹也只好作出了某种承认。
“按摩?是吧,你竟给这种流氓做按摩!”李大明紧逼一步,也就朝曾虹出气了。
“那也是被逼的。”曾虹回答,但她的回答李大明是无法理解的。
“谁逼你了?”李大明没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他没能设身处地替对方着想。
曾虹总算是弄明白了,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给做按摩的那个款爷,竟和李大明势不两立。她也不知道熊海一是什么人,虽说他自称赞助过省模特大赛,但她对这个人没有丝毫印象,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这样!她猛地摇头,不愿意和李大明如此对答下去。为了李大明发泄出来的这种气恼,或许其中还留有对她的某种呵爱之情,她如实地诉说了当时的心绪和感触。
说完,曾虹扬起头,迈着矫健的步子,离开了李大明的家。
一颗泪,在她莹洁的脸颊上流着。她曾是那么全心全意、百分之百地为他付出了爱的痴迷。然而,她更清醒地知道:维护自己的尊严,比争取他人的感情更为重要!
爱情与卑微,是势不两立的。
三
飞鸿时装队排练厅。
队员们排练完了,剩下曾虹和****力二人在清场。一切都整理完以后,曾虹站住对****力说:“我决定辞职,不干了。”
****力十分惊讶,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年龄大了。”曾虹不经意地说,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心事。
“李总批评你了,心里有气?”****力问,他倒是显得有心事。
“你怎么知道李总批评我,他为什么要批评我?”曾虹反问,把****力问住了。
“我——”****力结巴了,像是在寻找理由,却没有找出什么理由来。
其实,精明的****力,他知道熊海一在鼓噪“华地事件”,让大家知道他和李大明在争风吃醋,而且也肆意渲染李大明和名模的恋爱风波,故意叫李大明难堪。这对熊海一来说,不仅是自寻开心,还会影响到李大明的声誉。这些,都是李大明所忌讳的,也是****力不能说出来的。李大明和熊海一,一个在“官”,一个在“商”,身份不同,忌讳也就不一样了。
李大明所忌讳的,正是熊海一所开心的。熊海一可以和李大明在女人问题上明目张胆地对着干。
“我以为你受李总批评了,对不起!”****力把话反过来说,他没敢正眼看曾虹。
曾虹可是盯住他,分析着他的表情。每次曾虹受李大明批评,****力总是来安慰她,宽解她,并且总要流露为她抱不平的情绪。对此,曾虹总有些疑惑不解。后来,她想可能是李大明批评自己之前或之后,会要跟****力打个招呼,****力是队长嘛!不过,她又觉得不对头,李大明常常是因为感情的事和她闹摩擦,并不是工作上的事呀,于他何干!
“我有时候也承受不住李总的批评,他对你有气发在我身上。”****力把矛头转向自己,以解开曾虹心头的疙瘩,他想到要避免曾虹的猜忌。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曾虹说,语气略带一些揶揄。
“说哪里话,错又不在你。”****力听明白曾虹话外有音,也不在意,神秘地补一句,“你我都轮不上挨李总的批评了,他就要动身去中央党校学习,不会回公司来了。”
****力当然明白,曾虹早就知道这事了,可他还是要表白一番,不只是想把它作为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告诉她。他,应该还有别的什么暗示。
曾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没有这回事似的。
“李总走了,我们肩头担子更重,只要我俩齐心协力,飞鸿队会搞得更好的。”****力对曾虹说这话时,眼里闪着光,脸上带着笑,充满了信心和憧憬。
曾虹沉默不语。等****力话音一落,曾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交到****力手里,果决地说:“我的辞职报告,请你转给李总。你是队长,请多关照。”
“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呀!我俩共同努力把时装队搞好,我会尊重你的。”****力强调着说,又加重语气补了一句:“你知道我的一片苦心吗?我要怎样说,你才会明白?”
“对不起,我已经决定了。”曾虹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
“我不同意!”****力也强硬地说。他是队长,挡着不可逾越的一关。
“那好,请你把报告还我,我自己去交!”曾虹也不肯示弱。
“我只是想,我们在一起工作时间长了,有了彼此信任,舍不得分开。一项事业,无非是几个人、一群人齐心干,才会兴旺发达。人散了,事业也就散了。”
****力说得可怜兮兮,也说得在情在理。
“对于飞鸿队,我又何尝不依恋,也觉得难分难舍。可是,我已经铁心了。”曾虹也缓和了情绪,却不会改变主意。
“好吧,你的报告我递上去就是。不过,我请你再想想。”****力自知拗不过曾虹。
说心里话,曾虹对飞鸿时装表演队的工作,是很依恋的。她曾经是那样地热爱它,把它当做事业,与自己的生命活力相匹配的事业。李大明曾对她说过:事业心+热忱+干劲,是成功者共同的品格,也是识别人才的标准。并且,李大明启发诱导过她,表演的后面是时装设计,表演的年龄是有限的,时装设计的成就则是无限的。李大明还对她说过,南州服装业的发展,已经成为城市经济文化生活的品牌。要建设现代文明城市,必须把服装业这个城市品牌发扬光大。因此,曾虹才把时装表演作为事业,而把时装设计作为“潜事业”,参加了南州大学服装学院时装设计专业本科的在职学习,以为有李大明的帮助可以实现一种过渡,便对时装表演这项工作爱得十分深切,而现在她却落空了。
她曾经和张香玲谈过,事业就是天堂。她也曾经把时装表演作为自己的事业,也曾经想过把时装设计作为对天堂的“爱”——“爱乌及人”,心中的人便是她的天堂了。是呀,她曾经把自己对时装设计和表演的爱,直截了当地寄放在具有这份才华的男人身上。以为通过爱情这条捷径,可以轻易地取得自己所追慕的东西,走入天堂。其实,这只是她心理上的一种错觉和本能上的一种激励而已。因为,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什么天堂的。
现在,她自知错了。她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了,脚步也已经不踏实了。她不能为打造服装业这个城市经济文化生活品牌效力了。当然,曾虹的依恋,不是为了丰厚的报酬,也不完全是为了李大明曾有过的许诺,而只是对这项事业依然存留的一份爱心。现在她明白了,李大明所给予她的时装设计梦想,不可能由爱的途径而变成她的现实。除非她另下工夫,她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这一份。
月亮仍然从西边落下去,太阳依旧从东边升起来。她决定辞离,并非一气之下,也不只是为了摆脱这个环境。这一点,****力并不理解她。曾虹知道,无论哪儿,环境都差不多,都会有烦恼的人和事,也同样都会有快乐的时光。辞离的决定,她是经过了反复思索的。为了能够呵护她的妹妹——两姊妹已是相依为命,她们已经失去了妈妈,但她不能让妹妹再失去姐姐。她要安排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安排一种属于自己的事业,不受他人主宰。她想,一个人不能以为目前有足够维持生活的收入就行了。有些收入好的工作,是不能作为终身事业的。作为时装模特,她已经属于“大龄”,很快就要退役。或者,眼下就已经朝不保夕,随时会被淘汰。更何况,依人做嫁的结果,成就属于别人,自己除了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之外,将一无所有。她深知,李大明曾经给予的期望值,已经化为乌有。等于说,她眼前的事业,只剩下一个空壳。
曾虹三天两头追问****力:“辞呈批了没有?”
****力尽量敷衍她:“还没有呢,你不想再考虑考虑?”
“不是已经说定,决心早下了。”她不知道,****力压下辞呈,并未向上递交。
一个想趁李大明未走之前,辞职了事,不要给李大明留下话柄。一个想尽量拖延,等待李大明走后,想法把曾虹留下来,不能让她走。曾虹若是走了,飞鸿队就倒掉一片墙,再没有这样好的骨干了。
这天,李大明来到飞鸿时装队,和大家告别。
曾虹竟然当着他的面辞职,并且问他:“我的辞职报告,您批了没有?”
“辞职报告?你要辞职?”显然,李大明不知道这件事,莫名其妙。
这时,****力才慌慌张张,吞吞吐吐地说:“我那天到公司去送,没见到您,怕您忙不过来,又带回来了。”****力这番话,与其说是在对李大明交待,倒不如说是有意向曾虹作出解释,掩饰自己压下辞呈未交的原因。
曾虹心里很气,她瞪着眼睛看****力,好像要看出他心里揣着个什么来。
一旁的裘丽,却看出了曾虹对****力的一腔怒气。裘丽看在眼里,计谋在心。裘丽心中,已经有自己的一番算计。
****力将曾虹的辞呈交给李大明,他也舒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不是出于私心,并不为自己的行为惭愧。
李大明接了曾虹的辞呈,皱着眉头看了看,或许是感到惋惜,对曾虹说:“公司的事,我已经交班了,很快就要走,你的辞呈我也交下去吧!”
他深深地看了曾虹一眼,并没有表明他对曾虹辞职的态度。他的动作迟缓,说明他内心的犹豫。他想找曾虹个别谈谈,耐心地谈谈,可他没有时间和精力,也没有这份心思了。他,是一个以党和人民的托付为重的人。现在,他已经将服装开发的事卸肩,即将奔赴更繁重的学习岗位,而将个人的感情也压下来不顾了。他不想花更多的精力,顾及个人的私事。
他走了,还回过头来看了曾虹一眼。他的眼里,好像闪烁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