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沉,老树昏鸦。
出了城后,项佑牵着陈慧兰,不知不觉走了已经有小半天了。他们并没有按照原先告诉王大富的方向走,而是向相反方向背道而行。按照项佑的说法,王大富就是嘴不长毛,办事不牢的人。
这时已冬至,枯枝黄叶随处可见,萧条的景象是冬天的特色。但是总有些常青树,四季花,在为枯寂的冬天添些色彩。
项佑面前的树林也不例外,好多地方都是翠绿色的。尤其在最深处,更是连成了一片,好像一片绿湖。
“这林子好大啊!”陈慧兰感慨道。
项佑点了点头,陈慧兰不用说,自已还真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大的一个林子。
“我们进去看看吧?”陈慧兰指着那树林中央说道。
项佑不假思索道:“好!”
林子很大,但一眼还能望到中央那片翠枝绿叶。然而,在树林里走了一段时间之后,项佑发现,他们现在还处在外围,离那绿湖一样的中心,仍然很远。
从进入这个树林开始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可是怎么就走不到深处呢?
时间一长,陈慧兰也没有刚进林子时的欢快了,一直沉默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夜临近。
前面树与树之间,越来越暗,几乎看不清两树罅隙后面的景色。陈慧兰有些害怕,她停下脚步拉住牵着自己手的项佑,说道:“项哥哥,我有些害怕。我们还是回家吧!”
这也难怪陈慧兰会这样,这是她第一次离家出走,而且还走了那么远的路,连项佑自己也开始有些害怕。
“我们原路返回吧!鬼知道这林子有多大。”项阳咕哝着,心里也早有离开这里的想法。
“嗯,”陈慧兰显得非常开心,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于是,两人开始往回走。
可是不知不觉中,回头的路又走了好久。再看看周围,还是老样子,一地黄叶,满眼枯树残枝,仍是没有到头的迹象。
这时,天已经黑了。就算近在眼前的树,都已经难以看清。林子里升起了淡淡的薄雾,寒凉之气也随之袭来。
陈慧兰真的害怕了,紧紧的反抓住项佑的手,向她的项哥哥靠近了些。
“该死的天,怎么没有星月?”项佑心情非常糟糕,抬头看了看天上,脱口骂了句。
路已经辨不清了。照这样下去,恐怕不到一会,就会伸手不见五指。
项佑的心里开始打鼓了,可是他的脸上没有表露丝毫的胆怯。不是他的性格有多要强,而是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这时他再软弱,那陈慧兰肯定会彻底崩溃的。两人的年纪虽然一样大,可是陈慧兰是一个常年在闺房里绣花的大家闺秀,平时连一只老鼠都能把她吓得惊慌失措,现在又怎么能吓她。
项佑表现出了平时从没有过的沉稳,心中的担忧却越来越重。眼前一片朦胧,方向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但也只能带着她继续走下去。
项佑后悔了,降临的黑夜正在慢慢地吞噬他最后的一点点信心。
“慧兰,你害怕吗?”项佑的声音开始有些发颤了。
“嗯,可是有项哥哥在我又不怕了,”陈慧兰回答道。
项佑听后,心中一暖,顿时提起了一丝勇气。但是埋藏在深处的忧虑和害怕却不曾减去。
然而就在这时,陈慧兰发现在自己的右手边有一处火红的光亮,而且好像就在不远处。
“项哥哥快看,那是什么?”陈慧兰指着那里。
项佑顺着一看,只见两团不明的红色光亮,悬停空中,说不出的诡异。项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这不是老人们常说的鬼火吗?可是瞧了一会后,觉得似乎又不像。
“我们快过去看看。”
项佑一惊,立马提醒旁边的陈慧兰:“还不知道是什么呢,慢点过去。”
两人借着大树做掩体,慢慢地靠近。原来是一户人家,两团灯光就是门前的两个灯笼。
这下把他们两个乐坏了,急忙赶了过去。走近才发现这户人家还挺大的,规模至少比陈府和项府都要大,门前的两个石狮子也非常威武不凡。
项佑急忙上前敲门,这个救命的稻草无论如何都要抓住。他已经准备好了低下头,恭恭谨谨地请求人家收留他们,甚至都做好了哀求的准备。
可是奇怪的是,在等了一小会后,并没有人来开门。
“也许是人家休息了,”项佑心想。随即又拿起铜环重重地扣了几下,喊道:“有人吗?开下门好吗?”
等了片刻后,还是没有回应。但是巧的是,就在项佑准备再敲门的时候,门“吱”地一声,开了。
一个灯笼先从门缝里伸了出来,而后有一个老头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当这个老头看见项佑和陈慧兰后,整个人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后又向两边看了看。
“就你们两个?”
“嗯。”
“大人呢?”
“不在,——爷爷你能收留我们一晚吗?”项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有礼貌一些,好让对方有个好印象。
如果项府的老管家在这,肯定会惊呆了,这小子什么时候转性了。
“进来吧!我们老夫人热情好客,知道你们来肯定开心死了。”
两人一听,心里都乐开了花。不曾想,这家主人这么好心。
老管家插上门闩后,领着他们向里走去。
前院里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在每一个屋子的房檐上都挂满了点亮的灯笼,几乎每七八步就悬着一个,这样耗费就算是陈慧兰家也没有这般舍得。
他们沿着游廊,在经过五六处的亭榭,才到达厢房。
分配了两个房间。老管家的脸凑近提着的灯笼,弯腰看着项佑和陈慧兰,嘱咐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还有,晚上不要乱跑。”
从刚才一直没有看清老管家的长相。此刻,他把脸凑近灯笼时,着实把两人吓一跳。可是待仔细一看,原来是由于灯光的原因,也就是个普通的老头。
不过其中有些地方让项佑感到非常奇怪,但是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谢谢!老先生,”陈慧兰倒是显得也很礼貌。
项佑甩开心中的疑惑,也连忙说道:“谢谢!谢谢!”
“不用客气,叫我王伯就好了。”老管家咧嘴笑道。
“你们能陪我玩吗?”突兀的童音传来。
三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低矮的花圃后面站着个小男孩,白白的脸在阴暗里特别显眼。
“你们能陪我玩吗?”小男孩又重复刚才的话。
“原来是小少爷,“老管家说道。
项佑本来就好玩,找到了归宿心情也是大好。一听老管家说是小少爷,就冲他喊道:“明天哥哥陪你玩。”
小男孩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拍着手:“太好了,有人陪我玩了,有人陪我玩了……”一跳一跳地离开了。
老管家分配好房间,点亮两个房间的灯,也离开了。倒也没有去找刚才离去的小少爷,从原路返回了。
陈慧兰有些不太乐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一个人睡有些害怕。但是人家已经安排好了,也只能抱怨两句,便回房休息了,毕竟已经累了一天。
项佑也关上门准备休息,这时才想到自己还没有吃任何东西呢!没有办法,也只能将就一夜了。
躺在床上,静下心来。项佑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总感觉对不起陈慧兰这小丫头。这次一时冲动,真的玩过头了,现在陈府和我们家的那个老管家估计都急疯了。
“嘭嘭嘭!”
将要进入梦乡的项佑,被一阵敲门声惊起。
“嘭嘭嘭!”
来人似乎没有什么耐心,又紧接着又敲了起来。
“来了。”说完项佑就披着衣服去开门了。
门一开,一张白得渗人的脸出现在眼前,原来是刚才老管家所说的小少爷。
“是小少爷啊!有什么事吗?”在别人家里项佑可不敢乱发脾气,这要是在家里,估计连门都懒得开。
“你快躲起来,他们要来抓你了,”小少爷压低声音,冲着项佑小声说道。
项佑不知道什么意思,看对方完全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神态木然地“哦!”了一声。
小少爷似乎就转达这句话的,他转身走了。
项佑有些无语。
刚走两步,小少爷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明天会陪我玩吗?”
项佑笑了一下,说道:“会的,小少爷。”
项佑关上门,急忙跑到被窝里,实在太冷了。
“嘭嘭嘭!”
又是一阵敲门声,而且非常急促。
寒冷的天,最痛苦的莫过于当你掀开被子的那一刹那。
项佑在心里怒吼一声,猛地爬了起来,一路小跑去开门。
门刚开启,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到项佑的怀里,是陈慧兰。
“项哥哥,我害怕,”陈慧兰的语气中有些哭腔,顿了顿又说道:“刚才我听到有个女人在哭,好像还在不停地骂什么人。”
看这小丫头穿着睡衣就来了,显然肯定是被吓坏了。
“那来跟我一起睡吧!”项佑有些无奈,这么冷的天实在是不想折腾了。
听到这句话后,陈慧兰渐渐停止了抽泣,最后竟开心地露出了微笑。当两人一起钻进被窝后,陈慧兰又害羞了起来,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和羞涩,她的嘴里不停地说这说那。
“嗯……”项佑昏昏欲睡,只能含糊地应那么几句。
“慧兰快点睡吧,明天早起回去呢!”
“哦!——不过真奇怪,项哥哥那个王伯穿的衣服跟我祖父去世时穿的一模一样,你说现在怎么会有人穿这种衣服啊?”
“嗯!——什么?”项佑心猛地一惊,怪不得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寿衣”。不对,项佑的脑子此刻一下清醒了许多,刚才的小少爷穿的竟然也是寿衣。
项佑瞬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背后一直蔓延,直至全身,最后又快速地汇进心窝里。他不像陈慧兰那样孤陋寡闻。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听巷子里的老人们讲一些鬼怪的故事,搞得那段时间都不敢一个人睡觉。对于鬼神的存在,他一直是深信不疑的。
“这难道是鬼宅?”项佑颤声道。
“什么鬼宅啊?这是李府项哥哥。”
这一刻,项佑如坠冰窖。他想到了两年前,因为勾结前朝余孽,而被满门抄斩的李府一家十四口。当时这事,可是闹得满城风雨。
“这里离落芳城那么远,一定不是的,”项佑自我安慰道。可是一切,似乎徒劳,恐惧仍占据着他的内心。
项佑又想到刚才那小少爷来跟自己说的话,这一刻,仿佛理解了。
“要来抓我?不会要吃了我吧?”项佑顿时头皮一阵发麻,越想越害怕,此刻竟能感觉到自己强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