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渐西沉,天空一片绯红。
当阿野跨进闻人府邸时,在夕阳西下,看见了一个暌违已久的男子。
凉风从西吹来,轻抚过他冷峻如锋的面容,光辉下,他的白衣一尘不染,他手里紧握的那把剑,仿佛已与他的身心合二为一,他的人,也仿佛已与夕阳熔为一体。
他如同一把寒光凛冽的利剑,只是往那轻松的一站,就令人喘不过气来。
“小野,你死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原来除了西凉川,西池等人也都在此地。
阿野走了进去,刚想开口,站在一旁的闻人厥忽然冷冷插口道:“哼,不来该多好,一路上也少了个累赘。”
阿野漠然,脸上略有痛苦之色,楚人唯一送给他的东西都没了,心情本来就不佳,当下也不想对闻人厥多说什么。
西池冷视了闻人厥一眼,神色间略有怒意,自从上次闻人厥将祸事推脱给阿野后,西池便和闻人厥暗地里吵过几架。
如今,闻人厥又对阿野冷嘲热讽,西池自然是看不过去了,冷冷道:“哥哥,你不要乱说话。”
闻人厥见到自己妹妹几次三番袒护他,心中一阵酸意,冷哼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阿野似乎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西凉川忽然走到众人面前,眺望远方,开口淡淡道:“你们放下了吗?”
众人怔了一下,不知西凉川为何突然如此相问,闻人厥眉头一皱,反问道:“放下什么?”
西凉川向众人扫了一眼,目光微现迷离,缓缓道:“修仙之人,需放下尘世间的所有牵挂……”说到这里,他嘴角动了一下,似是突然想起了些陈年往事,脸上浮起了几许茫然之色,接着道:“若你们没有这个觉悟,现在后悔还不晚。”
此刻,他站在夕阳西下,恍惚间仿佛又孤独了许多。
听此一言,闻人厥眉目一展,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不就是些世俗之情么?放下还不简单。”
而西池与阿野却忽然黯然不语,他们心中虽然向往着神仙之地,可要放下过往记忆中的所有亲人、牵挂,谈何容易?
沉吟片刻后,阿野望向西凉川,问道:“难道以后我们不能回家见亲人么?”
西凉川默然半响,摇了摇头,淡淡道:“相比凡人,修仙之人所活的岁数往往是凡人的十倍,甚至百倍,当我们还朝气蓬勃时,往昔的故人也许早已白发满头了。所以,早一点放下,便少一份将来的痛苦。”
阿野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别黎楼,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
离别,又是一场伤愁的离别,只是不知今昔一别,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家乡了?
西池望着渐渐淡出视线的闻人府邸,以及在门口孤独伫立的父母,怅然若失。
夕阳的光辉下,仿佛他们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了。
可是,看着自己的孩子渐渐淡去自己的生活,他们非但没有感到一丝悔意,反而由衷地感到欣慰,天下间,又有哪一对父母不希望子女成龙成凤呢?
夕阳下,四人走在云暮城的长街上,路边不断有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或是羡慕,或是狂热。
有风吹过,吹起了遍地的尘埃,挡住了他们模糊的背影。
晚霞仿若一个多愁善感少女,孤独的屹立于苍穹之巅,默默地眺望着尘世间的彼岸,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夕阳尽头,有黄莺转瞬飞过,在天地间留下一声悲鸣,撕裂了天空,那一瞬的伤愁如同仓皇的落日。
当明月升起时,他们已走出了云暮城,月色微凉。
西凉川坚毅的步伐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去,淡淡道:“准备好了吗?”
三人看着他冷峻的容颜,心里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之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西凉川将右手轻轻抚过剑鞘,那温柔的抚剑动作,如同对待情窦初开的少女。然后,他霍然将剑一拔。
“铮!”
剑已出窍,寒气弥漫,四周的温度正在以一种无法估计的速度降低着,路旁的花草已蒙上了一层冰霜。
一层不容侵犯的神圣光辉笼罩在西凉川的身上,他双眼微闭,似在感应着什么,轻念道:“一花一世界,一剑一枯荣。”
西凉川对他们说过,云暮城与子虚山相隔百万多里,常人就算走上一辈子也是走不完的,必须得借助道家仙法才能短时间内横行如此距离,但到底是什么仙法,他也没有细说。
而此刻西凉川所念的口诀必然是与那仙法有关的,他们屏息而视,心中的起伏仿若波涛大海,激动万分,一举一动都不愿错过!
而当他猛然睁开双眼的时候,瞳孔深处闪动的冷冽寒光,忽然使众人心神一阵颤动,他们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刹那间,西凉川手中之剑绽放出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光辉,仿佛来自神界的日月光辉,前来焚烧人世间的所有妖魔与罪恶。
那炽热的光辉刺痛着众人的双眼,可他们宁可眼泪从双眼中逼迫而出,也不愿错过这一个画面。
在这耀眼光辉下,仿佛连明月都黯淡失色了。
凉风吹过,众人不由打了一阵寒颤,紧接着,众人只觉宝剑内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从他们头顶贯穿而下,仿佛汹涌险恶的海啸,翻滚着,闪耀着,欲将众人吞噬。
支撑一会后,众人终究抵挡不了这种力量,渐渐被宝剑所吞噬了,阿野三人只觉眼前一片昏暗,突然来到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混沌世界。
而此刻,西凉川依然独立在冷月之下,微风吹过,他的面色略显苍白,他紧握剑的那只左手忽然变得更紧了,他抬起左手,举起那寒气肆意的宝剑,身子微微向后仰去,然后向前一掷,向西方一掷,将剑向苍穹一掷!
“唰!”
这一剑之势,犹若镜花水月,过眼云烟,人世间千年的悲叹仿佛都在这一剑之间转瞬即逝,荡然无存了。
剑过之处,群星颤抖,虚空似是都已被撕扯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痕,那风中疾驰的神剑,仿佛是苍穹上最孤傲的王者,绽放出那一刹的永恒光芒。
西凉川默然眺望渐行渐远的剑影,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了那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几许月色下,他冷峻如锋的脸上,突然仿佛融雪般,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怎么看都有几丝苦涩之意。
……
当今之世,修仙之人浩如云海,数不胜数,而诸多修仙之法也纷纷自上古流传至今,世人一心求道,只为成仙。
这片名为“大浮黎土”的大陆,何其广阔,其生灵种族更是多如江中之鳅,而众所周知的浮黎族早在千年前便如日中天,不可一世,传说浮黎族的祖师“何尽欢”本是人族之骄子,可不知何由,他晚年背弃人族,自创了“浮黎”一族,留下了无上的道法,以至于如今,浮黎族依然是大陆上的王者。而浮黎族其下也有着许多强势种族,其中最为广知的便是人族,龙族,兽族,以及如今消失匿迹的蚩尤族。
而人有善恶之分,道也有正邪之分,人族表面上虽是一心向外,暗地里却也有着诸多不大不小的纠纷。
其中广为流传的四大人族仙派“子虚山”、“闭月谷”、“六净寺”、“怜花门”,在这大陆上便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实力,四派位于大陆西方,各有千秋,而其中自然还有诸多不入流的修仙小派。
浮黎族被号称为最接近神的种族,他们人数虽少,但其中任意一个放到当今世上都是不容小觑的。其余种族从未对他们有过任意挑衅,虽是如此,可他们却也不问世俗之事,终年闭门不出,只是驻足于大陆最肥沃的中部,安心求道。
而龙族与蚩尤族,如今已多年未有出道,世人对于他们的行踪却是滴水不知。
天地不仁,人心险恶,所有暗流与纠缠已在这片布满尘埃与血水的大陆里隐隐挪动了起来。
所有的荒唐与历史,都在这重要性的一刻,即将揭发。
……
次日,正午。
子虚山,山之巅。
大雪纷飞下,一柄举世无双的神剑忽的破空袭来,它仿佛脱离了尘世间的所有枷锁,仿佛饮干了天地间所有的鲜血,是那么的神圣,那么的冰冷!
它卷起了漫天黄沙,破开了满空云雾,洗涤了所有尘埃,如同天神下凡般,向山巅坠落而下!
这一刻,仿佛是神界所判决给人间的末日,空间都以隐隐崩裂,万物似是都在他的凛冽下所颤抖。
“嚓!”砰然落地。
那是一柄亮如白昼,凉如秋水的剑,这把剑,斜插与山巅之间,隐隐还有一丝寒气在剑身上反转流离,它就像寒冬,那般冷冽,那般摄魂。
哪怕它只是平淡无奇的竖立在那里,却也足以令人胆怯,振奋,疯狂!
雪越下越大,子虚山短时间内陷入一片混沌,山上的弟子也已被这动静所吸引了过来,渐渐的,人越来越多。
“咦,这不是西师叔的惊蛰剑吗?”
就当众人谈话之时,惊蛰剑内,忽的滚出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剑眉星眸,一脸傲然之色,只是他趴在地上略显狼狈;第二个眉美如画,拍着红袍上的灰尘与落雪,轻声咒骂着什么,竟是个绝世女子;第三个清新俊逸,一脸好奇之色,站起身子,东看看,西瞧瞧,然后又突然笑了起来。
白雪在空中飞扬,犹如柔弱傲娇的少女,阐释着它昂贵的孤独,宣泄着它卑微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