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不过四五岁,非常厌学。一天早上,因为不愿去村里的幼儿园,被母亲推着赶出了家门,却仍旧不愿走,并蹲在地上索性不起来了。母亲见状,随手从路边柴堆里抽了一根木柴,木柴较小,但看起来打在身上会很痛,吓得我瞬即跳了起来,一边往学校跑,一边回头看,生怕追了上来。从那以后,我就正式开启了学业。
二、不时地,母亲总会讲我的出生史。据说,那时候计划生育抓得严,我是第二胎,是打击的对象,所以母亲一直很谨慎。某天,父亲下地干活未归,母亲怀着七个月的我正在家中,忽闻屋外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急忙走进卧室,很快大门被推开了,紧接着传来陌生的官话,知道是计划生育工作人员来了,就从卧室后门逃了出去,工作人员知道后,分散在村中找寻,母亲则东躲西藏。后来,在一个小巷子里,母亲险被包围,慌忙闪避,在逃过工作人员的视线后,躲进了一个暗黑窄小的烤烟房内,父亲每天都偷偷去送饭,直到我的出生。
(备注:烤烟房,一些县市被允许种植烟草,新鲜的烟叶摘下来以后,需要架在烤烟房内烘干水份,直到烟叶干燥后再取出。)
三、我生命的最初记忆在两岁时,像一部模糊的老电影,在老屋的走廊,母亲抱着脚丫还裹在棉布里的弟弟哺乳,我从路边步履不稳地跑过去……然后是老屋的地上铺了混凝土的地面,还没有干化,我兴冲冲跑进去,在湿滑的东门边摔了一跤……见鬼,上学,骂人,抓鱼,采蘑菇……记忆就这样丰富了。
四、小时候,老家每年的冬天,先要从降霜开始,然后水面结冰,再下雪。有一年,水面结冰的时候,我在池塘里拿了冰块去村口的大水井清洗,结果越洗越薄,薄至拿捏都会碎的时候,我把冰块吃了,并认为这样的冰块才好吃。于是带了冰块回到家里,放在烧水的壶里泡着,不一会,壶里的水溢了出来,把炭火烧灭了。很奇怪,大人并没有质疑我的错。
五、小学时,高年级的老师常要求学生写日记,那时村里还没有通电,每天晚上,把煤油灯点亮了放在床头,哥哥就要我帮他写日记,由他念该写什么,由我帮他写字,遗憾我的兄弟已经忘了此事,我也找不出那些日记来证明。
六、火笼,顾名思义就是装着火的笼子,在我们童稚的时光里,每个冬季都是必不可少的。我们会提着它出门,甚至上学,谁烧的火最旺,且无烟,我们就认为是烧得最好的。火笼大多由金属茶缸制成,原理与现在的蜂窝煤炉相同,也在底部平开一个口子,用于通风和清理煤灰。上端至少相对面地打两个孔,用于穿铁丝,这个原理与水桶一样,用于手提。通常,如果火不够旺,有两个方法,一是在底端通风口吹气,其实大多时候用第二种方法,提着火笼,像风扇叶转动般挥舞,通风口与挥舞的方向相同,火旺了,不冒烟了就提到教室里,放在桌下一边烤火一边听课,所以,当老师拿着铁锤敲打铁块的上课铃声响起后,总有几个人使劲地挥舞着火笼,生怕在教室里冒烟而被禁止。当时并没有安全意识,但也确实从未因此发生火害。
七、小时候家里种了西瓜,因为主要用来出售,所以,父母并不允许我们随意吃,为此,我的弟弟竟趁着父母出门卖西瓜的机会,带了别人去偷自家地里的西瓜。而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跟着父母,手里拿着没有熟透的白西瓜啃着。
八、从专业角度而言,我并不善于游泳,但自从在海边狗刨了几次后,我确信,我还是挺专业的。要说怎么学会的,那要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说起,那时的夏季,傍晚时,村里的男人们总喜欢在村边的池塘里洗澡,我们这些天塌下来有父母撑着的孩子无论何时都可以在水里泡着,摸田螺,吓草鱼,甚至追着小鸭子满池塘跑。不过,不会游泳的时候,我们却只能在池边老实呆着,看别人欢乐。后来,水位下降了,有人在池塘中部试水,确认水不深了,然后我们不会游泳的人也追着小鸭子跑,就这样,我学会了狗刨式游泳大法,不久又学会了仰泳。
九、父亲总说,他们小时候很怕事,从不敢走出村外,顶多在本村转转,若有外村人到来,总会躲着。我联想到自己小时候,大概四五岁的样子,那时候父母也不让我们走远,赶圩的日子也不让我们跟着大人去圩市,圩市给我的印象,那是有很多好吃的东西的地方,父母赶圩回来是必定会买些回来的。于是,赶圩的日子,我们就站在村口玩,其实是在等父母回来,所以,出不去,我们就只盼着父母出去了。
十、我的童年有那么一段记忆留在了香蕉林里,因而,吃香蕉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它。那是在东莞,一个叫金鳌沙(我们一直称之为金芦沙)的珠江小洲上,香蕉树大概是需要充分的水的,所以,香蕉林里有很多小水沟,远看并无异样,当走近的时候,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螃蟹就开始不断蠕动,很壮观,很热闹。除此,我还很喜欢挂上树上一大把的青色香蕉,丰硕而漂亮,与老家巴蕉树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父亲曾带了一株回老家种植,壮实茂盛,比巴蕉树的细瘦区别明显,每年冬季即死,第二年再长出,同样壮实茂盛,但有一年降霜后却再也没有长出来了。
十一、我们童稚时,父母有过离家南下广东打工的经历,据父母说,离家时,我们兄弟几个都躲在屋里不愿出来送别,一个个眼里都是不舍,不忍见父母离开。现在听来,我都被自己感动了。
十二、我家西面的园子,在我小时候是没有种柚子树的,那两口相连的池塘是当年盖房子挖泥烧砖造就的,而烧砖的地方也正是在那个园子里。房子盖好以后,这里才成了实实在在的园子,也成了我干很多蠢事的地方。我曾在这里种过龙眼,人们都说种不出来,我却看到它们发芽了,但一到冬季却死了,后来我想,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种不出来”吧。那时,我没有见过麦子,但充满好奇,有次母亲买了麦子回来,晒在烤烟房的平台上,漏下的麦粒在经过一阵雨后竟然发芽了,于是,我在园子里挖了一小块地,灌满了水,像种水稻一样把它们种了下去,后来,麦子被淹死了。唯有种的仙人掌直到现在还活着,只是并不见长大。
十三、说到小时候种仙人掌,那时候也是个稀罕货,我是趁了晚上,偷偷地去邻居家摘来的,想来有些后怕,眼睛还完好就得感谢老天了。那时邻居家的仙人掌种在低矮的猪栏(猪圈)屋顶上,我偷偷地去摘,忽然仙人掌叭地断了,并向我脸上扑来,虽然得手了,但我的脸也花了,这是我当时关心的,现在想来,若当时刺了眼睛,我将有另一样人生了,后怕后怕。
十四、老家除了蛇以外,还有一种皮肤相似的动物,身短,有四肢,老家人称之为狗婆蛇,书本上称石龙子。每到春季,它们就出来晒太阳,通常出现在田边的草地上。我们常把它们抓来,或用绳子拴着,或放在火里烤熟了吃,很香。还有一种长有金色翅膀,楞头愣脑,喜欢趴在树上的小动物,土话称金蜂,官方称金龟子,我们也常用细绳绑了它们的腿,牵着线,任由它们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