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敛下眼,语气轻缓:“那段时间我都以为自己瞎了,没有尽头的黑暗,不管我如何睁大眼睛也看不见。有时想得太多就会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被闷死了,但总也死不了。我总是在脑海幻想我是如何打死那侍女的,又时常做梦梦见那个侍女来找我索命,我几欲疯癫。我那时多么希望父亲能来看看我,只要他来看我,我肯定会磕头认错的,我甚至一直在想我该如何措辞才能让父亲知道我的诚心。可是他没来,一直没来。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一日一日活着,我才十三岁,我便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不死呢?但转而又想到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死也是要很大力气,我没力气了,若自己死不成,留下一口气一直疼着就不好了。后来又想我也没必要自己寻死,反正我也活不长久。那个送饭的人已经很久没来了,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被饿死。“说到这,我顿了顿。
“却没想到那****睡着后再睁开眼就已经不在石屋了。听侍女说,我在庄上来客人的时候劈碎了石屋的门,撞上了贵客,被他救下,这才没有再被送进石屋。想来我还是得感谢那个送饭人,要不是他太久没给我送参了散功粉的饭菜,我也不能劈开石门逃出来,许是那位贵客和父亲说了什么,此后父亲也不算苛待我,对我所作所为开始睁一只闭一只眼。我的身子也慢慢养起来了,只我的眼睛因太久没见光,成了半个瞎子。我以为就这样了,一切都过去了。但我又开始‘嗜睡’,我不知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银卿说就算他终生不娶,也不会聘我为妻。我虽然难过,但也看得开,像我得了这种病,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求那样的一个人呢。可莫名其妙的,我又成了毁人清白的恶女,结下无数仇敌。嫉害幕麒毒杀亲母我却是没做过的,因为那时的我一直清醒地呆在屋里。可能是因为我作恶太多,以至于只凭幕麒一己之言我便被人定了罪,我被父亲赶出了山庄。再后来就是我被银卿一剑穿心,具体我也不知如何。可笑的是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差点丢了小命,要不是姥姥,我的坟头可能都已经长草了。姥姥将我带到了定雪山,收我做徒弟,以己身百年功力为我将蛊封于我左脸之上,让我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害怕自己一觉醒来身处别处。她将最好的都给了我,她信我,知我。”
我抬眼看着梅开,看到他微皱修眉,薄唇紧抿,握着茶杯的手指泛着白,眼里有着我看不懂的神色。我歪着脑袋,疑惑地问梅开:“梅开,你告诉我,为什么本该是我最亲近之人,会厌我于此,恨不得我死。反而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能以真心待我?”
梅开侧脸看向窗外,却答非所问:“我那般误会你,你为何不恼?不辩解?”
窗外的天又开始阴沉起来了,看来有一场大雪要来,姥姥今夜怕是得宿在炼丹房了。
梅开的脸半隐于阴影中,我忽而笑了:“误会我的又何止你一人,我若都恼的话,恐怕头发都要花白了。至于辩解,你能肯定只要我解释你就相信吗?或者你能保证你听了我的辩解,就能以看待正常人目光看待我?”
我讥讽地看着他:“你若能再成熟点也就不会在我面前如此责难于我了,既然你不成熟,我说再多你也只会认为是我在我自己开脱,那我又何必再浪费那么多口水做无用功呢?”
梅开不语,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我经历了太多,又强撑着说了那么多话,早已精神不济,一时放松就浑身酸痛,昏昏睡去了,连梅开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只醒来的时候的时候发现姥姥在了。
她正在屋里翻箱倒柜的不知在寻找什么,我半支起身子,宽大的寝衣从肩头滑下,却被手臂上的清淤吓到了。
恰这时姥姥转身朝向我,瞟了我一眼说:“醒了?”便急匆匆地走向我,手腕翻转,一枚圆滚滚的药丸就躺在了她手心。
我无奈地看着姥姥,也不用她多说,张开了嘴。姥姥将药丸喂进我嘴里,我嚼着丸子,皱着眉头说道:“姥姥,你帮我换衣服时,都不帮我擦点药,我身上冻伤的痕迹还很重呢!丑死啦!”
姥姥一巴掌拍向我,将我直直地拍向了床板:“是梅开给你换的!”
我被拍得贴在床板上半天没有消化她话中意思,待我回过神来,猛地弹起。尖声大叫:“你说什么!”
姥姥很淡定地耸耸肩,很是不解地问我:“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我气急败坏:“我是姑娘家!”
姥姥的脸笑成了一朵大大的菊花:“那又如何?反正他是你的人了。咱们也不拘于山下那些繁琐礼节,再去办什么喜宴,劳财伤神。如果你觉得不当,我们再补办一个就是了。”
“重点不是这个!什么喜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和梅开怎么可能!”我听急了。
姥姥冷笑“不然你认为我为什么将他留在定雪山上,他从一开始打算留下来是就应该想到这层了。你以为他可能猜不到我的想法吗?”
我顿时如雷劈顶,难怪了,难怪在我刚救下他时,他对我的态度虽不亲近但也绝对算不上厌恶。只姥姥答应让他留下来后,他的态度就开始变了!难怪他会那样当着我的面半寸不让的尖锐!难怪他会那样犹豫着不想救我!
看到我这幅模样,姥姥在我床边坐下,替我将滑落的寝衣拉上,长叹一声:“君儿,我不想你步我后尘。这定雪山太寂寥,你又是个死脑筋的,让我如何放心你。”
我暗自苦笑,那么把我交给梅开就放心了吗?他又岂是个简单的?
姥姥看出了我的心思:“君儿,只要你不讲下山的方法,他自然离不了这。”
我凄然一笑:“姥姥,君儿这辈子真的要一直活得这么卑微吗?”
姥姥也不再和我多言,只起身,背对着我,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深重苍老语气对我说:“君儿,姥姥时日不多了。”说罢便出了里屋。
我忽然浑身冰冷,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