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想得罪人。”
“得罪人?”
黄莺点了点头,“你觉得姬伦如果进入老人堂,能得到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司马龙想了一下,“以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当个执事是没问题的。”
“没错,他武功高而且聪明,如果让他加入了老人堂,不出一个月就能坐到跟我一样的位置,老人堂的堂口总共就那么多,如果再多一个执事,那么一定会从别的执事那里匀出堂口给姬伦,如果让十个执事每人让出一个堂口给姬伦,那我就相当于一下得罪了十个执事。”
司马龙恍然大悟,“对于那些执事来说,堂口就是他们的心头肉,谁让他们割自己的心头肉,谁就是他们的敌人,表面上不说,暗地里也会下黑手,姬伦是小姐你引荐的,那么他们同样也会记恨上小姐您。”
黄莺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是啊,除了我老人堂还有二十九个执事,这二十九人哪个不是屠戮一方的豪强,哪个是好惹的?”
“是啊。”
黄莺挥了挥手,“我有点累了,你们下去吧。”
“这个……”司马龙显得有些犹豫,并没有离开。
黄莺抬起头看着他,“还有事?”
司马龙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看向了司马虎,黄莺秀眉微皱,平时一向沉默寡言的司马虎竟然在这个时候笑了,大声的笑了,随后他缓缓摘下了头上的铁盔。
看到这张脸,黄莺的瞳孔瞬间放大,自认为定力不错的她,在这一刻已完全失态,脸上的表情就像见了活鬼一样,着实被吓了个花容失色!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一个在她心中已经死了的人,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种冲击力实在太大。
黄莺惊呼一声,“姬伦?!”
姬伦笑了笑,“是我,这才一会儿没见,难道就不认识了?”
“你……你怎么没死?”
看到如此失态的黄莺,姬伦本来杀意滔滔的心也莫名的纾解了一些,他笑着说道:“本来我应该是死的,可是我跟阎王商量了一下,他就不让我死了。”
黄莺不是一般的女子,在短暂的惊恐过后回复了镇定,她目光紧紧盯着姬伦,认真的问道:“怎么商量的教教我,我学会了是不是也可以不用死?”
“不一定啊,我跟阎王说我还没有娶媳妇,大家都是男人,他也能体谅我,所以就把我送回来了,但你要是跟他说,你还没有嫁人,哎呀,说不定阎王当时就收了你做小妾。”
“哼!满嘴胡言!”黄莺又把目光移向了司马龙,冷冷的说道:“你敢出卖我?是你提前告诉他的?”
司马龙脸上一惨,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眼睛里已多了泪花,“小姐,我对不住你,我也是没办法啊……”
姬伦说道:“你不用怪他,他的确是没办法。”
黄莺深深吸了口气,“姬伦,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可以,司马两兄弟带我来到虫门前,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没有怀疑,我脑子里一直想的都是进入老人堂后该怎么办,没想到你却给我布了个死局,是我太小看你了。”
黄莺说道:“是我太小看你了,没想到你那么谨慎小心,你是不是看到虫门上的落魂破后,开始怀疑的?”
“没错,只有在极阴极毒的地方,才有可能长出这种花,并且它还是不可多得的宝药,当时我就在想,这石门后会不会有什么剧毒的东西,毒素蔓延到整扇石门,才长出了落魂破。”
“这只是你的猜疑。”
“不,刚才我说了,落魂破是一种难得的宝药,换个角度去想,要是那真是一条去往老人堂的密道,你黄莺进进出出那么多次,难道就没有发现那落魂破?如果发现了,你会不摘走?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这根本就是一条少有人行的密道,也就不会是去老人堂的密道!”
黄莺说道:“虽然你分析的有道理,但毕竟还是你的猜疑,或许那就是去老人堂的密道,只是因为光线太暗,我路过的时候一直都没有发现,那也是有可能的。”
姬伦淡淡的说道:“所以我让司马龙解下铁盔来让我看看。”
黄莺不解的问道:“你又从来没见过司马龙,他让你看也就看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证据就在他的脸上。”
黄莺一愣,“在他的脸上?”
“是,一个从小就喜欢把自己装进铁甲里,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解开,那么这个人一定终日不见阳光,一个不见阳光的人,脸色一定白的吓人,你看他这张脸,红嘟嘟的,是像不见阳光的人吗?”
黄莺恍然大悟,赞许的说道:“你看到他的脸,知道他是今天故意穿上这铁甲的,加上石门上的落魂破,你猜到了这是一个骗局,厉害。”
司马龙唉声叹气,“他当时就把老二给打晕了,用老二的生命威胁我把实话说出来,我……我就全告诉他了……”
姬伦也叹了口气,“女人心真狠呐,如果不是我多长了个心眼,恐怕早就成了你那些虫子的腹中之物了。”
黄莺咬着牙说道:“既然你没死,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姬伦面色一正,“不想怎么样,就是要逼你带我去见观雨老人,你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黄莺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你能随意控制的吗?”
姬伦目光变得如刀锋般锐利,“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时从屋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姬伦心里一紧,他知道整个屋子已经被包围住了。
姬伦眸中神色冷定,他知道只要抓住黄莺,一切事情都会迎刃而解,黄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慢慢的向后退去。
“你逃不了的!”姬伦说着纵身向黄莺扑去,在空中双手化爪,抓向黄莺的双肩!
姬伦的速度奇快,眼看就要抓住黄莺的那一刹那间,司马龙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大的喝一声小姐快走,不顾一切地飞身抱住了姬伦的双腿,让姬伦的一抓落了空,黄莺就趁这眨眼的功夫,一掌拍碎了木窗,木屑纷飞间,黄莺的身体如一只轻盈的燕子从破开的窗户飞了出去,飞出了屋外!
可恶!
姬伦眼中怒火燃烧,一脚将司马龙踢飞了出去,司马龙肥硕的身体重重砸在木制的墙壁上,又是一声巨响,墙壁出现了个大窟窿,司马龙就从这窟窿中飞了出去!
姬伦目光也穿过墙壁上的窟窿望了出去,看到外面的情景,一颗心也凉了大半!
此时已是深夜,黄莺的小屋外灯火通明,几百人手持弓弩,摆好了阵型,将小屋团团围住,箭已在弦上,弓已拉满,每一支利箭的箭头上都闪烁着莹莹的绿光,分明每一支箭上都淬了毒,在夜里看来,就像成群的鬼火跳动,又像幽灵阴邪的鬼眼在逼视着已成瓮中之鳖的姬伦!
姬伦看到了人群中的司马虎,他不由叹了口气,算来算去还是遗漏了一点,姬伦没想到司马虎被打晕了,能醒的这么快,看来司马虎一醒就调集了人手赶了过来,弓弩手齐聚,将这里彻底围住。
姬伦只能呆在屋中,他现在一出去,那些有毒的箭就会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的朝他涌来!
黄莺出现在姬伦的视野中,姬伦突然发现,通过窟窿看人,人会变得特别好看。起码黄莺现在就特别好看,她在火把光芒的掩映下,面容就像画卷中的玉人,无数护卫簇拥着她,她就像一个凯旋的女皇,自信而美丽,她的目光仿佛在说,你彻底输了!你已经死了!她一挥手,就有十几个火把从窟窿中飞了进来,黄莺是要烧房子了。
姬伦身形攒动,将飞进来的火把又踢了出去,但是又有更多的火把飞了进来,并且还夹杂着一些毒箭,姬伦只能无奈的苦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屋中的火烧得越来越旺。
黄莺好听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无影剑,你在江湖中也横行了多年,我不得不承认你很厉害,但你也想不到今天会死在这吧,我是很仁慈的,我给了你两种死法让你选择,你可以选择被活活烧死,也可以选择被毒箭射死。”
姬伦没有说话,缓缓退到了墙角,他知道自己已处在了绝境之中,但是他知道,越是绝情就越要冷静!
如果在绝境中失去理智,那么一定会死的很惨,但如果还能保持镇定,不能说一定可以脱险,但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姬伦将屋子中仅有的一盆水泼到了墙角,他就身体贴住了墙角,脑中快速思考着对策,继续留在屋子里,只能是被活活烧死,但如果出去,外面就会有无数毒箭加身,姬伦盘膝坐在地上,火光已将他的脸映得通红,木头燃烧爆裂的声音充斥在耳中,他的眉峰紧锁在了一起,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感到了绝望!
那唯一的一丝生机在哪呢?上天不可能一点生机都不给人留的,一定是有的,只是我还没想到,不能急,一定要好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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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
乐乐16:53:12
木质的房屋烧的很快,屋子中充斥着浓烟,姬伦被滚滚浓烟包裹,他闭住了呼吸,但眼泪还是呛的流了下来。
姬伦看着已成火海的房子,到了现在,他也只有苦笑,没有找到那一丝生机,或许根本就没有生机,又怎么能找的到呢?
他站起身来,与其被活活烧死,不如被毒箭射死,起码还能死的痛快些,就在这个时候,一根正燃烧着的木头从屋顶掉了下来,就落在了他的脚边,他抬起头看着那根粗大的房梁,怔怔出神。
屋外,司马龙揉着被姬伦几乎踢烂的屁股,呲牙咧嘴的说道:“这个,看来他是选择被活活烧死了。”
黄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轻轻点了点头,“嗯。”
司马龙叹了口气,“被活活烧死的滋味并不好受啊……”
小屋已经彻底被火焰吞噬,浓烟冲上了夜空,屋外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所有人突然对屋子里的人生出了一丝敬意,能够选择被活活烧死的人,一定是个傲气凌云的人。
而就在下一刻!
异变突生!整个火焰小屋突然炸裂,无数带着熊熊火焰的焦木如漫天火雨般朝四面八方激射,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弓弩手,原本一丝不乱的阵型,受到这突然迸发的火雨冲击,他们立刻慌了手脚,本来双手是在拉弓,但那些火焰焦木眼看就要砸到自己了,出于自我保护的意识,他们或者收弓抵挡,或者闪身跳开,但也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一根燃烧着火焰的木梁如火龙般朝着一个方向冲击而来!
那个方向的弓箭手急忙向两侧退开,木梁带着滚滚热浪冲了出去,这时所有人才看清,一道人影竟然也跟着木梁冲了过去,从包围圈中冲了过去!
黄莺的瞳孔几乎弱成了针尖!她已看到那就是姬伦!
“射!”黄莺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
所有弓弩手在一瞬间的愣神后也反应了过来,上千毒箭齐发,破空声刺耳,密集箭雨仿佛组成了一条乌龙,直追姬伦身后而去!
“啪啪啪啦……”
只见乌龙与姬伦相撞,从交击处传来一连串的击鸣声,银色剑光纵横,仿佛职起了一片剑幕,姬伦的人与剑在与乌龙短暂的交手后,就飞快地远去了,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寂静,几百人都沉默了,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了四个字,怎么可能!
司马龙膛目结舌,结结巴巴的问道:“怎么可能?怎么这样都能让他给跑了?天呐……”
黄莺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的说道:“你不知道为什么?”
司马龙摇着头,“我想不明白。”
黄莺的目光看着姬伦消失的方向,“他抓住了人性的弱点。”
“啊?”
“他只是做了两件事,第一,拿下支撑屋子的木梁,用粗大的木梁撞碎四周的墙壁,第二件事,把木梁用力扔了出去,他自己就跟在木梁后。”
司马龙拍了拍脑袋,“是这样的,但这和人性有什么关系呢?”
黄莺的目光扫过那些弓弩手,有些苦涩的说道:“人性本就是自私的,当姬伦用木梁撞碎四周的墙壁,那些燃烧着的木头就朝着他们飞来,虽然他们知道这些木头砸在自己身上,顶多就是把自己烧伤,不会造成更多的影响,但谁又愿意被烧伤呢,所以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收弓躲闪。”
“原来如此,他们一躲闪,阵型就直接变了,他也就利用这个时机把木梁扔了出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木梁为他撕开了一条道路,他就趁机跟在木梁后面跑了过去,如果是四面八方朝他放箭,纵然他有三头六臂也躲不过去,但如果只有一个方向朝他放箭,那他就有躲过去的可能了!”
黄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这点说的对,但却没说到最关键的一点,姬伦最害怕的并不是单纯一波的攻势,他真正害怕的是绵绵不断箭雨,他一开始就打乱了箭阵的阵型,也就是说,这些弓弩手只能对他放一轮箭!只要抵挡过这一轮,他就能逃出生天!”
司马龙用力砸着自己的头,“哎呀,我怎么忘了,箭阵最大的好处就是,弓弩手之间保持相对的距离,拥有各自的位置,不会同时放箭,前面放过一波,后面放一波,后面放完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重新填好了箭,这样往复循环,就能做到源源不断,根本不给敌人喘息的时间,姬伦巧妙地改变了他们的阵型,让他们无法再达到那种源源不断的效果,哎呀,哎呀……”
司马龙只能一个劲儿的哎呀,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反而一向沉默寡言的司马虎这个时候却开口了,他的表情依旧很木然,但目光中却好像多了一丝黯然,“唉,小姐说的不错,这就是人性,人性本来就是丑陋自私的,他们效命于小姐,只不过也是为了钱,为了养家糊口而已,所以在效忠于小姐的前提之前,他们首先会自保。”
黄莺点头同意,然后又问他,“你呢?你是先自保呢还是先效忠呢?”
司马虎平静的说道:“只有先自保才能更好的效忠。”
黄莺笑了,“说的好啊!”
司马龙却瞪着眼呵斥司马虎,“你乱说什么实话!”他说完这句话自己又意识到了不对,立刻又说道:“不是实话,这个,以后别当着小姐的面,也不对……”他想把自己漂白,却是越抹越黑,自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黄莺不理他,径自来到了姬伦与箭雨交斗的地方,地面上铺满了箭支,黄莺拿起一支箭小心地清理起地面,将地上散落的箭支拨开了。
司马龙走上前来不解的问道:“小姐你在找什么呢?”
黄莺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清理,很快地面被清理干净,一片小小的血迹出现在了地面上。
司马龙眼睛一亮,“姬伦受伤了?”
黄莺轻轻的点了点头,“他跑不远的,带人去追!”
“是!”司马两兄弟带着弓弩手和护卫去追姬伦了,就只剩下了黄莺站在满目疮痍的场地中。
今夜没有月亮,反而有几颗特别亮的星辰在闪耀,黄莺就定定地站着,呆呆地看着夜空,幽幽的说道:“看过灵秀山的月色,其它地方的就只是月夜了,你说是吗?”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似乎在问天空,又似乎在问自己,但是却真的有了回答,“是的。”
她自己没有回答自己,夜空也不会说话,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从阴暗的角落中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满是灰烬,就像从火里扒出来的,但他的目光却亮如星辰,来的正是去而复返的姬伦。
“你知道我来了?”
“我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我想你受了伤,箭伤,而且箭上有毒,你一定会回来跟我要解药的,以你的心智,与其逃出这里行动间让毒素扩散全身,不如就藏在这里,等待机会出来夺我的解药。”
姬伦笑了笑,“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去追我呢?”
黄莺转回头来看着他,“如果我不这样做,你会出来吗?”
姬伦摇摇头,“那样出来就是送死。”
黄莺认真的说道:“现在他们都去追你了,你以为可以对付我了,所以你就现身了。”
“虽然我中了毒,但对付你还是有把握的。”
“你错了,我之所以让他们去追你,就是故意引你出来的,你觉得我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吗?”
姬伦的眼角跳了跳,“你是个很小心的人。”
“是,我跟你是棋逢对手,你承认这一点吗?”
姬伦点点头,“我承认,但最终我还是胜你一筹,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敢引我出来,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论武功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咯咯……”黄莺闻言竟然笑了,而且笑的很开心,“你一个必死之人,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真是挺佩服你。”
“为什么我必死?我现在就可以出手制服你,逼你交出解药。”
“哎吆,你想的倒是挺好,我就实话跟你说了,你中的毒我没有解药。”
姬伦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我也实话跟你说,你已经彻底把我惹怒了,如果你没有解药,那我死之前也会拉上你!”
黄莺用一种特别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我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我之所以还敢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就是带你去拿解药。”
“哼,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样,但是你最好别耍花样,那样对你没什么好处。”
黄莺摊了摊手,“如果你不相信我,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但是你的毒会在七个时辰内发作,没有解药你会死,死得比我难看,你已经没有选择,你只能相信我,最好完全相信我,”
姬伦缓缓朝她走去,缓缓走到她的身边,两人的目光相对,谁也看不出对方现在在想什么,良久,姬伦狠狠的说道:“你现在就可以带我去拿解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