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运,早在被逐出家族,遇上人族族长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注定。”隐兰说这话的时候,木灵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人族族长”四个字如一把大铁锤砸在她的心头,烛光照在她那张惨白的脸上,照着她那只不由自主握成拳的右手。她紧咬着苍白无血色的嘴唇,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镇定,将隐兰接下来说的话听下去。
“种族只见的矛盾是当权者的责任,种族之间的战争源于政治家门无穷的黑暗野心,人民是无辜的,但总是会成为那些统治者们‘宏伟蓝图’的牺牲品,成为他们手中的棋子任其摆布,而那些昏庸无能的家伙们,看不到国之根本的动摇,一点小钱就收去了他们的那点良心,和那些被称作‘土豪’的狗熊们一块儿在法场上胡诌八扯,让两个一心为族为部落之人平白加上了‘叛徒’、‘内奸’等一系列罪名,真是滑稽!”隐兰的漂亮红眸中带着讽刺的笑意,她的这一段话带有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批判得不是特别客观。
然而,谁又能否认她个人感情汇聚成的主观臆断?木灵在心底里悲哀地叹了口气,她这句话不仅仅道出了人妖两族恶劣的关系,还道破了两族中黑暗的政治内幕,即便是木灵也无从反驳,不论是火家族掌权的人族部落,还是妖兽族的政治内部,都阴暗到几乎没有人权,统治者欺民自不必说,关键是那些政府官员的连年贪污,法场之上官官相护,收受贿赂,层层关系攀爬,什么枉法、人权净是几张无用的白纸!人族部落以前,执法官木凯执政的时候,一些贪官还没敢这么嚣张,可如今火家族统治全部落之后,他们就开始放肆了,闹得整个人族部落民不聊生,可笑的是,唯一两个公正的执法者都被赶下来台,去边疆防守一波又一波妖兽喽。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木灵作为同样政治上的受害者,这次火家族篡权中的主要牺牲品,她深有同感,却也不代表她完全认同隐兰的话,“可是人妖两族的矛盾,我认为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一方好战,一方喜好和平引起的。”
“然而,人族部落真正喜好和平的人又几位?而我们妖兽一族,好的战斗,是两方强者在互相同意之下的生死交手,而绝不是政治家们崇尚的持枪凌弱,落井下石!”隐兰的语气异常坚决,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铁锤砸在钉子上一般铿锵有力,令人难以怀疑,而且彻底敲碎了木灵对妖兽族的最后一点偏见,两个孩子陷入了舅舅的沉思……
云天在想的是,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政治家的存在,如果人们都和睦地生活在一起,无拘无束,安居乐业,会不会就没有种族之间的纷争,会不会,他这个原本的人面妖,如今的异族妖兽,也就不会受到众人的排挤了呢?
木灵在想的是其舅的做法和今后的打算,听了隐兰的话之后,她开始反思和质疑,她多年来一直相信的舅舅,他放弃人族内部,去边疆守护妖兽族的入侵是否正确,是否有些舍本逐末。至于说她今后的打算,隐兰的话更让她坚定了推翻火家族政权的想法,可是,这个计划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又是有多么的艰难,且不说她和云天都有伤在身,就是没有伤,凭她们二人之力,要想打垮火家族这么庞大的政治势力,谈何容易?
火光映照着三张各怀心事的面庞,滴水声在整个幽深的洞穴里回响,洞外隆隆的雷声,如子弹般倾泻而下的暴雨声,呼啸的狂风声,在夜晚的天幕之下,汇成了一首汹涌澎湃的交响乐,令人难以入眠,响彻整个夜晚……
次日清晨。
大雨下了一夜,昨日里满目枯黄的草地上都钻出了嫩绿的幼芽,小鸟从各自的巢穴里钻出来,唱着轻快的曲调,欢庆这得来不易的甘霖,早晨的氤氲未散,悬浮于江河大地之上,弥漫在山石草木之间,更增添一种仿佛置身人间仙境的神秘感。
清脆的藤条相互掩映着的洞穴里,一个身着麻衣的少年拉开藤蔓走了出来,在晨雾中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一脸疲态,只见他半眯着眼睛四处张望,似是在寻找着什么,很快,他的目光便定格在了树林前方联系射箭的白裙少女身上。
木灵一手拿着她的宝弓“翠幻仙”,一手紧拉着那根由妖力构成的,散发出绿色荧光的弓弦,腰间系着一个不知何时制成的箭筒,里面装着几十根粗制的木箭,与她那把做工精细的大弓有种极度反差的不协调美,在她前方大约五十米处,摆着一个木板制成的“靶子”,之所以加引号,是因为那只能勉强称之为靶子,做工简陋到几乎看不出有经过加工了,连个大概的圆形都做得不像,一环一环的圆圈圈刻得歪七扭八的,已经丑出了一个境界了,可是在这样的靶子上,外环都是空荡荡的,一个弓箭射进去留下的洞孔都没有,反倒是中央的靶心已经密密麻麻插了数十只箭!
紧抓弓弦的右手轻轻一松,那不带任何妖力的箭羽就飞向靶心,“啪”的一声,又是正中红心,十几支箭一根也没有留在其他环内,那空荡荡的一到九环还真有种寂寞如雪的意味儿……
面对这近乎华丽的成绩,放箭人倒是毫不在意,又飞速从箭筒之中掏出了一支木箭,上弦、拉弓、放箭,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令人赏心悦目,不出意料的话,这又是一箭华丽的正中红心,可是,这支箭羽却在半路上呗截了下来,那是一只迅捷如风的白骨爪。
木灵一愣,看向来人,那狠厉中噙着笑意的血瞳的几乎是标志性的,她无奈一笑:“云天,你又打扰我练箭了!”
“哎呀!反正以小灵你的箭技,百发百中,次次红心,一个人练习多无聊,陪我玩玩嘛!”云天双手合十请求到,眼睛里貌似有什么像星星的东西在闪烁,令木灵一阵苦笑,这还是曾经她见到的那个冷漠如雪的少年吗?感情这家伙现在还学会撒娇了?
“就知道玩!你伤养的怎么样了?”
“少说没什么大碍了,小灵你放心,我可是血族中人,一根木箭还不能把我怎么样。”云天拍着胸脯保证道,似乎昨天晚上那场凝肃而压抑的讨论,他已全然抛之脑后了。
也好,那些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晚些再想也罢,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事情不正是活得开心吗?木灵心想。
“好吧,我就陪你玩玩!”木灵轻笑,一箭上弦,弯弓如满月,右手轻轻一松,弓箭破空飞去,转眼之间便到了云天面前,尽管没带一点妖力,但是木灵这一箭,不论是速度还是角度都极其刁钻难躲,若是寻常人见了这一箭不禁会破口大骂,你这哪里是“玩玩”?说是生死决战也不为过吧?
可是木灵的玩玩确实就这种程度了,而且云天也不是省油的灯,自木灵放箭时就已经从精神空间中把“祭魂”血剑掏了出来,如今算好距离后快速向前挥击,寒光一闪,箭羽瞬间被横劈成两半。
“哦?不赖嘛……”木灵眼角一咪,第二发箭羽衔接的时间有片刻的停顿,但她的嘴角却浮现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但是,这才有意思嘛!”
很快,第二发箭羽便接踵而至,同时木灵的第三发箭已经上弦,在云天又是同样一剑劈开了第二支箭后,剑锋还没摆正,甚至还没稳住自己的重心,第三只箭就已经逼近他的面前,这个角度,这个距离,“祭魂”没有时间完成一记回斩,要想摆正剑锋应对更是有些天方夜谭!
云天的“祭魂”是一把重剑……木灵之前就有所考虑了,重剑的优势在于它拥有极强的破坏力,再加上云天对距离的掌控能力,劈开箭羽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是,重剑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惯性太大!即便持剑人能够习惯那巨大的重力,也难以将那么大惯性无视,做到施展轻剑那样的飘逸灵活!
所以,只要她最大限度地缩短两支箭衔接的时间,就能够使那把重剑反而成为云天控制重心的障碍,让他陷入一个极其尴尬的境界。
想跟我玩,你还要点本事!
“有你的啊小灵!我来精神了!”云天感到胸腔里一股热血沸腾,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他以极快的速度做出了应对,既然“祭魂”剑现在反而是他的拖累,那他索性暂时弃剑,将其狠狠推向剑锋指向的方位,借助反弹力迅速往斜方向退了一段距离,恰巧躲过第三支箭,抛弃重物后他很轻易就稳住了重心,一举追上还在半空中飞的“祭魂”,在其即将插到一棵树上之前抓住了它,然后想也不想地趴下了身子,熟悉木灵战斗方式的他,知道对方一定会精确地预判出他抓住重剑的位置!
果然,一支木箭飞过他的头顶,若不是早作反应现在就被爆头了,他不禁抹了抹额角的虚汗,这种绝妙的预判箭将多少猛兽凶禽变成了他们的盘中餐,它的恐怖之处,自己自然是清楚得很。
“可以啊!亏我还把‘瞬间移动’的咒文咏唱完毕了准备去救你的,没想到你居然能把这一箭躲开,我还真是浪费感情了啊!”
“那还真是抱歉了呢……”这一刻,云天收起了那副戏谑的嘴脸,眼眸中的肃重之气凝结,他再度提起了那把重剑“祭魂”,这一次,他换成了那只白骨臂来执剑,表情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热和兴奋,他的指关节在颤抖,身上暴起的青筋已为他做出了战斗宣言。
“既然要玩,就要玩得尽兴。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木灵用低沉而沙哑的嗓音说道,她的眼神变得更加专注,她的动作更为投入,她那引以为傲的宝弓翠幻仙上,所搭的箭羽也不再是一支独箭,而是多支联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