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天,营地内的魔族士兵们便整理完毕,整装待发。看得出来他们也是归心似箭。毕竟这里天寒地冻,了无生气,又身处异国他乡,实在找不到留恋的理由。
浩浩荡荡的大军,排成一字长蛇,绵延向天际。
我的魔法地图还未更新,依旧是晨阳给我时的那番模样。在那张地图中,我的目的地:诺瓦因近在眼前;并且,我还发现,地图中包括此地的丹林豪斯在内,以及北部的广袤区域,显示的竟然是魔族领地。
这张地图的异样很快就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尤其是萍辰公主与炙翳,作为帝国与魔族两方重要的政治人物,对此是极度敏感的。
炙翳的脸上流露着不悦地神色,这也能理解。无论是谁,看到自己国度曾经的领地被占有,都不会和颜悦色的。不过萍辰公主却也没有流露出帝国的自豪感,只是很平常地端详考究。最终得出结论:“这幅地图是一百一十年前的。”
萍辰公主语出惊人,而我更加不敢相信。但萍辰公主的解释却字字确凿,难以辩驳:“诺瓦因神庙的位置处于北境的穹渊,是十年前的事情。但是早在四十年前,丹林豪斯穷绝之地便已成为帝国领土,二十五年前,帝国与魔族便签订了停战协议,此后双方领地再没有过变动。可地图中的整个北境都在魔族的领地之内,考虑到诺瓦因神庙一百年一个轮回,那么这幅地图记述的时刻,至少是一百一十年前。”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这张地图来源的人,我更加疑惑了。晨阳说过这是他曾经到过此地时的模样。可是晨阳来到此地时,竟然是一百一十年前么?从外表上看,晨阳也是三十多岁的样子,而非风烛残年的老人。
不过大家没有太在意这回事,只当是我在什么地方淘到了古宝,并没有仔细追问。可我的疑惑却久久地挥之不去。
我的眼前忽然就被迷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我莫名其妙地萌生出某种绝望,那对世界的迷茫,以及前路的绝望。
旅程开始没多久,积压在我心底的疑惑却几何倍数地增长。我忽然感到世界是那么浩大,我们所知的,太少太少了。即便穷极三生,却连窥探其冰山一角都只是奢望。
这段旅程,也许根本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最后一队士兵消失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四下里只剩下我们寥寥数人:紫玲,我,风雷,千山,萍辰公主,炙翳炙天叔侄,以及三个魔族将领。
炙翳炙天神色淡然,但三个魔族将领却视死如归。据了解,在炙翳下达撤军命令之后,军队高层还发生了小规模的骚乱,对于谁留下来的问题争论不休。眼看无法平息,爱护兵士的炙天采取了自觉自愿的政策。最终,只有这三位将军选择留下来。
这次行动,究竟是怎样的凶险?
很快我就得到了答案。炙翳一改往日的暴戾,语气温和地向我们介绍道:“这次危机的根源,在于流冬帝国不负责任地开采绝地乌刚,破坏了地脉,导致生命之源的泄露。虽然生命之源既有生命之物进行治疗的作用,但它有一个极其恐怖的效果:为死去的生物赋予生命。”
“就是让人起死回生?”风雷问道。隐隐间我感觉到他很不满地瞥了我一眼,虽然只是很快的一瞬间。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来穷绝之地,就是为了这个吧?
“不是。”炙翳说,“它的效果,不是让生物起死回生,而是让死去的生物,变成行尸走肉。”
一瞬间,冷汗不自觉从所有人身上流出。
“无论是身体尚温,还是已成枯骨,一旦被生命之源沾染,都会被赋予生命,并且保留着生前的能力。可是,却没有意识,无法规制自己的行为。所以,你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更加可怕的是,我们魔族的英雄陵墓:北风遗址就在泄露区的范围内。遗址里安葬的,都是魔族千百年来旷古绝今的英雄。我不知道他们有多么强大,一旦它们出来,将给这片大陆带来多么惨重的灾难。”
山雨欲来的阴翳瞬间笼罩在我心头,看着炙翳那高大的身躯,我更加心生怯意。炙翳的强大,我也略知一二了。即使是他,对于北风遗址中的魔族英雄们,也无法乐观起来。也难怪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炙翳甚至带了一支军队过来。
可是此刻,军队已经不在了。再看留下的三个魔族将领,他们的脸上写着勇敢、坚毅、责任等无数优秀的品质,唯独没有对活路的希望。
炙翳郑重其事地走到我面前,忽然双手抱拳单膝下跪:“请你一定要帮帮我们。”
我一时间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答。心中苦笑道,我帮你们?我自保都来不及。
“前面两日我多有冒犯,还请你见谅。经过昨日的决斗,我已真切被你折服。”
我急忙推脱道:“我距离你的实力如同云泥之别,只不过耍了些不耻的手段方才赢了决斗,并非实力所为。”
“若真如此,你是如何在末阳残炎中毫发无伤地存活下来的?”
“那只是我……”我没来得及说出口,千山隐蔽地拉了我一把。我领会到这个秘密不能说出来,便不再出声。
炙翳依然乞求道:“若您仍在为我先前的所为生气的话,大可责罚我。但我真切希望您能够帮助我们,帮助魔族和帝国,也是帮助这片大陆上的生灵。”
飞雪覆在炙翳的盔甲上,薄薄的一层。我感慨万千。身居魔族高位的炙翳,向我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下跪,甚至不惜将称呼换成了敬词,看得出他真的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而他最后那一句话,忽然间让我心生了一种担当与责任。
我无法推脱,默默地答应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浩劫中,我能做些什么,又能做多少。
“我们后面该怎么办?”我问萍辰公主。在我们之中,唯一对这里熟悉且有资源调用能力的,只剩下萍辰公主了。毫无疑问,她现在,是这个团队中的主心骨。
萍辰公主思索了一番:“先去寒晓城中,招募帮手吧。”
寒晓城是丹林豪斯最北部的一座边城,处于极线以南。
极线与现实世界的极圈相类似,极线以北的区域便是极夜。寒晓城距离极线极近,夜晚因此非常漫长。在这里,一天的时间,只剩下黑夜和黎明。
由于它特殊的地理特性,以及人类与生俱来的对黑暗的恐惧以及对光明的渴望,寒晓城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它包含了宁静、孤独、逃避、死亡,以及探索、希望、追寻、生命等等要素。这些要素中不乏有看似矛盾甚至对立的两面,却相互交织在一起,融合升华。因此,寒晓城也成了神秘信仰者、苦行者以及艺术创造着的圣地。这里的生活条件是无法想象的恶劣,却诞生出一批又一批的诗人、作家、画家、学者……以及,魔法师。
寒晓城有着丹林豪斯,流冬帝国,乃至整片大陆最大最优秀的一所魔法学院:寒晓学院。学院的学生数量稀少,但个个都十分优秀。许多伟大的魔法先驱都是出自这里。
如何前往寒晓城又是不大不小的问题。炙翳、炙天与三个魔族将领都有自己的马。他们的马是为北境环境准备的特种马,特征是身材短小而强壮,皮下的脂肪层很厚,既起到保暖的功效,又能够储存足够多的能量以维持在这种极寒的环境中的大量消耗。
这种马只够一人骑,只有炙天身材略显单薄,脱去盔甲后萍辰公主娇小的身体勉强能够与他同乘。炙翳与另三位魔族将领都是彪形大汉,除了勉强带的下千山与紫玲外,实在没法带动我和风雷两个成年男子了。但显然,紫玲不可能愿意,我不可能同意紫玲与他们同乘一马。所以,最终只是由炙翳带着千山,我、紫玲与风雷则乘坐遮天幕与他们同行。
炙天的盔甲由千山收入他的个人域内代为保管,倒也没有给我们增加额外的负担。凛冽的寒风似乎永不停歇,高处更甚,给驾驶飞行道具带来了更大的消耗与难度。这种情况下,遮天幕承载三人也快到紫玲所能支撑的极限了。
北方的天际氤氲着连天绝地的白亮晶晶的颗粒,炙翳说:“那就是泄露的生命之源。”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村落的影子,紫玲也出现了透支的迹象。我们停下脚步歇息。我翻看地图,已经到达寒晓城外围的地界了,但距离寒晓城仍然有一段距离。
靠的近些,生命之源的白亮颗粒看起来反而不如在远处浓郁显眼了,只能勉强感觉到它的存在。它的边际界面看起来大了许多,如同一帘从天而降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