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亮的时候,我便看见慕元雪急匆匆的从客栈出来,直奔到我的面前,“我梦见他了。”说罢,我便看到她眼中落下一颗眼泪,打在桌子上。
“已经很久了,我已经很久没梦见他了,我以前以为我已经不在意他了,直到昨天晚上梦见他,我才知道,我一直在想他,我真的很想他。”
她头发有些凌乱,大约是刚醒便跑来我这里了,她一直在喃喃自语,直到泣不成声。
我斟了半盅酒,放到她面前,她端起酒盅,端详许久,酒面倒映的是她的脸,她眉间的恨,眼中的忧,嘴角的苦,在酒中倒是一清二楚。
她终是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昨日我说到白涯笑叛出暮秋派了吧,是为了肖遥遥。”
我端酒小饮,不曾答话,她人醉了,可心不曾醉,她很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她果然没等我回话,便又自顾自地开口,“在那以前,谁都不曾料到肖遥遥竟是魔族人。”
没错,肖遥遥是魔族人,就连暮秋派掌门慕明山都未曾料到。
而白涯笑竟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要护肖遥遥周全,那时的他,可是尚未突破天人境。
暮秋派所有的人都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们竟会和他们一直视若暮秋派标志,一直崇拜敬仰的大师兄刀剑相向。
慕元雪也不曾想到。
哪一战,轰动暮秋,所有人都拔剑以捍卫暮秋派,不肯放走肖遥遥,可是,白涯笑一直护着她。
两方不分上下。
慕明山是天人境的高手,若他出手,白涯笑自然是手到擒来,只是,他怎么舍得对着自己一直视若亲子的白涯笑动手。
“涯笑,你可想清楚了?”
白涯笑直视慕明山,异常坚定,“是,师父,徒儿既然允诺了遥遥,自然不会弃她而去。”
“大师兄,你糊涂了?”一听得这话,一众人顿时炸了。“她可是魔族人!”
“无论她是魔族还是人族,涯笑允诺之事不会变。”
看到白涯笑如此坚定,慕元雪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空了,无悲无喜,无欲无想。
“爹,放他们走吧。”从人群后面,慕元雪走了出来,却是出口保那二人。
现场一片哗然。
慕明山皱眉,“雪儿。”
慕元雪看着白涯笑,眼中已无往日神光,只轻笑,“师兄,这天底下可没有两全其美之事,你既宁可违背先誓,叛离师门,也要守住与肖遥遥的承诺,强留你,又有什么意义?”
白涯笑忽的眼睛瞪大了,而慕明山也是只剩了叹息。
“你走吧,从此之后,你白涯笑与我暮秋派再无瓜葛,再见之时,吾必弑魔。”慕元雪咬着银牙,一切怨恨,一切深爱,同她的那颗空了的心,堕入深渊。
那日之后,白涯笑和肖遥遥便离开了暮秋派,而慕元雪也失去了踪影。
没人知道慕元雪去了哪里,只知道,白涯笑和肖遥遥自那日起便没日没夜地被追杀。
千年前,人族曾与魔族大战,双方皆死伤惨重,没有一个人对魔族人不是深恶痛绝的。
边陲小镇,慕元雪一身布衣,周身风尘,背后的剑早已伤痕累累,失去了往日荣光。
她径直去了铁匠铺,将剑交给老铁匠,老铁匠与她俨然已是熟识,笑呵呵的接过了剑,端详了片刻“哟,姑娘,这才半个月,你的剑又破了刃,你这是去哪儿了?”
慕元雪饮下一盏茶,淡淡的开口,“封魔谷。”
老铁匠神色一怔,暗自惊讶,眼中不免露出几分赞许,“这年头,敢去封魔谷的年轻人可是不多了,难怪姑娘年纪轻轻,便已经到了问之境巅峰。”
慕元雪神色未动,放下茶便安静如钟。
老铁匠微微叹息,便不再开口,拿着剑便去了铺子后头。
这边陲小镇并不安宁,这里离魔族非常近,人族亦是鞭长莫及,是以纷争不断,各种斗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入慕元雪的耳中。
多日独行,慕元雪早已习惯了时刻留意四周,但是,她却并没有打算多管闲事,对她而言,世间万物早已失去了他们在她眼中的意义。
就在此时,一阵带着轻妙弦音的香风卷入了铁匠铺,沿路的争斗、欺辱,在那一瞬间宛若静止,直到那风在铁匠铺对面的客栈停歇,那路边凶神恶煞的脸才瞬间变了铁青,纷纷离开了此地。
感知到这一切的慕元雪这才疑惑得望向客栈,却只能隐隐看到一缕紫裳飘动。
“那是紫弦姑娘,”老铁匠将修复好的剑放到了慕元雪面前,看到她的疑惑,便开口了,“没有人知道紫弦姑娘的境界,只知道无人能在她面前站立片刻,这一带的恶人都怕她,也亏得紫弦姑娘,这小镇才得以一丝安宁。”
“哦。”
这和她并没有关系。
慕元雪拿起面前的剑,原先的损伤已经完全没有了踪影,就宛如刚铸造出来的剑,熠熠生辉。
慕元雪满意地点点头,“多谢。”
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对面客栈传出了一阵悠扬婉转的琴音,弦音动人,丝丝入骨,那心底本已经失去感知的一角,毫无预兆的就痛了起来,早已经干涸的眼角似乎在那一刻又湿润起来。
慕元雪决定去见一见弹琴之人。
刚走进客栈,慕元雪便听得弹琴之人唱了起来,歌喉婉转,音律动听,“相思入骨,是以难忘,孤苦无依,深情怎寄。”
每一句,每一字,都宛若当初,句句入心,字字刻骨,慕元雪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视线有些模糊,往日的一幕幕都在眼前闪现,直到一片紫纱自眼前飘过,出现了一盏清茶。
慕元雪结过清茶,随着紫弦坐下,喝下一口茶,心终于平定了一些。
紫弦素手轻抚琴弦,婉转的琴音再次响起,似是刚刚递清茶给慕元雪的人并非是她,低眸再次低唱,“若非深爱,怎会放手,既然深爱,怎可放手。”
慕元雪端着清茶的手微微一颤,有些不可思议得看着紫弦,她总觉得,紫弦所唱,便是她,可是,她们素昧平生,又怎会唱得是她。
紫弦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慕元雪,“如何如何,愿随君往,何地何地,生死无悔。”
……
讲到此处,慕元雪许久没再开口,似是不知再如何讲,踌躇了一会儿,忽的又从我手中夺走了那半盅酒,我本欲相问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的堵在了嘴边。
第一次觉得,一杯就倒,好似醉得未免太快了些。
是的,那个紫弦,勾起了我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