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能够感觉得到他翅膀扑腾出来的风声,听着他的声音,终于是缓缓睁开眼皮子来,视界一片模糊,看得并不算清楚,唯一能看清楚一些的,便是无颜下颌上的一片猩红,还有不断滴落下来的猩红液体,飘到她的脸上,飘到她的眼睛里,世界似乎都在视线中变得殷红起来。
终于是力竭,又重新闭上眼睛去,青瑶眉头轻轻皱了皱,问了无颜一句,“他会杀了我的吧?你觉得他会不会杀了我?”
话语间隐隐就有了一丝期盼,那种期盼毫无掩饰,但是听上去却显得那么卑微。
无颜很想安慰她,他从来就不擅安慰人,张口正想说个谎言,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句,“他或许不会杀你”都好。
哪知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得一个声音仿佛直接从灵魂深处响起一般,那么近那么近。
“洛洛,你以为……跑就能跑得过了么?”那么冰冷的声音,听上去毫无任何情绪,就那么直直地戳进人的灵魂,犹如某种精神攻击的术法一般,让人脑仁儿都有些发疼。
青瑶眉头一皱,紧咬嘴唇才没因为这声音而痛吟出来。
这是伯夷的声音,青瑶心中想着,但是马上又反驳了自己的念头,或许……这就是那昔诀的声音了吧。
无颜原本挂在嘴边想要安慰青瑶的话,也已经全部收敛了干净,眉头皱着,轻轻啐掉口中的淤血,唇角又勾起了一如既往的冷笑,他低头看了青瑶一眼,然后先前安慰的话语,话锋已然变了,“我想……他是会杀了你的。当年他以为你必死,却不料你神之身不死不灭,还使得他遭了天谴反噬重修神身,昔诀天性自负高傲,定然觉得这是他一生的污点,想必是要想办法抹去的。而这个污点,自然和你是脱不了关系的。”
心中倒是没有什么预想中的悲恸,这倒是让青瑶觉得有些轻松,大抵是先前给自己做的心理准备做得太足了,所以除了一些些的遗憾之外,并没有太多的难过和悲恸。
她甚至还勾起了唇角来,眼皮子终于半睁半闭地打开,像是自嘲一般地说道,“真可惜……我原本以为,我还有足够多的时间。”
无颜听出他语气里的遗憾,轻轻抿了抿唇,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别说得一副今日就要命送于此的样子,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说着,他已经转头朝向领着陆雅芙的霜寒看过去,“你带着你的人还有这个女人一道赶回万妖谷,然后传我令下去,一级戒备,战堂一级战备,若是我不在期间,有其他门派来骚扰,直接放手杀人无需请示。”
霜寒没有马上领命,他眉头一沉,犹疑地看向无颜,“主上,您要去哪里,打算做什么?”
青瑶知道战堂的人向来对命令都是毫无异议地执行的,而眼下,霜寒显然是僭越了。无颜在自己手下的心中威望极高,所以青瑶倒也不奇怪这一点,她唯一奇怪的是,无颜打算带自己去哪里呢?
无颜不悦地一挑眉梢看向霜寒,“别一副我会自己死在外面一般的模样,我不会死的,我说的,你照办便是,怎么越发同路泽那家伙一个德行了。”
霜寒听了他这话,微微放心下来,也不反驳,默默地就领了命。
在前方他们就各自奔向各自的路,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去了。
青瑶倒并不害怕,也不知道飞了多久,她才缓缓同无颜说道,“其实说实在的,我不怕死,但我还是好奇,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无颜的脸色已经更加虚弱了,一路急速的飞行,就是为了躲避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
他没有想到昔诀竟会这么快就逐渐觉醒,再怎么,也得再有个几百年,这样他才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应对的方法,而眼下……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放心吧,他根本就还不能达到完全觉醒的程度,多少被昔诀的意识占领了一下神智,却又没有完全恢复神力,无法定位我们的位置,就只能用那种大范围覆盖的传音术法,所以如果我猜得没错,刚才可不止我们听到了他那声音,恐怕这方圆多少里之内,只要有些修为的人,都是听到了这声音的。”
他只要有哪怕一丝一毫伯夷的记忆,无颜都会觉得放心不少,哪怕只要一丝一毫,无颜都愿意相信他是绝对不会对青瑶动手的。
青瑶听着无颜这话,不由得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那眼下我们去哪?我失了气力,你又身上带伤,若是被追上怎么办?”
无颜轻轻笑了笑,面色虽是虚弱,飞行的速度却是半点不减,“我们往北,一路往北而去。”
青瑶听着他这话,心里头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无颜接着说,“我们现在就马上赶去极北之地,去魔灵岛,那是你的神座,上头有你多年的灵气还有蕴藏着的一部分神力,就算是昔诀,在没完全恢复之前,也是轻易不敢踏足的禁区。”
“你那么确定?”青瑶语气里没有什么紧张,听上去平静极了,继续问道,“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他毕竟有我的神格呢,座上的神力和灵力未必就能制得住他,洛洛,凡事不要想得太绝对呢。”
青瑶语气淡淡的,却是那么轻松而又自然地叫了无颜的另一个称呼,那个仙瑶才会直呼无颜的称呼。
这个称呼让无颜浑身就是一僵,眼神都有些滞涩了,艰难地垂眸朝着青瑶看过去,“你究竟是你……还是她?”
青瑶自己也稍稍怔了一下,这才觉得刚才那话自己说得有多顺口,这才忽然理解为何自己的心态可以这般平和。
她很快便恢复了常色,轻轻笑了笑,“有什么区别么,我和她原本就是一体不是么?”
青瑶脑中多了好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但是想起来却是那么熟悉,就像是属于自己的记忆一样,她点了点头轻道,“既然你坚持,那好,我们便去极北。”
就因为万年前,他觉得没能帮到自己任何,内疚就足足内疚了一万年,竟是连当年她给他的名字都改了去。毕竟是自己的徒儿,忠诚万余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所以就算命定的结局是什么,起码这个过程,也要让他尝试一下,他才不会继续重蹈万年前的覆辙,继续内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