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晌午,太阳红彤彤的愈发毒辣,衣衫半湿,即使是在荫凉处躲着都燥热难忍。
崔颢收了行宫图纸,将其装进袖子,“我们回府吧,该看的都看了,文荣兄若是有什么问题,我们回府中再细细讨论。”
云箩跟在后面忍不住拨浪鼓般的狂点头赞同,直接用袖子抹了抹额头沁出的汗水,这时候的确很热。
修容抬眸瞧了瞧毒辣的太阳,心中不由也是燥热烦闷,眼角余光瞥向云箩见拿着袖子擦完汗水,摆动着细长的五指煽起风来,一个女子该有的矜持淑女形象全然没有,哎,叹气笑了,“回去罢。”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修容与崔颢两人兴致大起竟在车中摆起了围棋,大有一较高下的劲儿头。
“我赌公子会赢。”云箩一边摆棋盘,一边故意说道,能得到别人的支持自然是件美事,崔颢笑的容光焕发,一扫燥热带来的阴霾。
修容展开他的描金纸扇,微微遮挡住了渐起的嘴角,凑到云箩耳边,小声道,“这回可得让你失望喽,论起吟诗作画我可能不如禹都,这围棋嘛可就不好说喽。”
云箩才不理会他这些,骗子就会吹嘘,转着精明的眼珠子笑着道:“公子,既然是赌局,总的有赌物吧?不如公子和荣公子从身上,一人取一件心爱之物当做赌注,如何?输的一方东西可就归另一人所有,自是心爱才不易作假。”
崔颢一听兴致更浓,当即从腰间拽下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摆在棋盘旁边,“这便是赌注,十岁时我娘亲赠与我的生辰礼物,我一直带在身边未曾离身。”
八错八错,瞅着那块温润通透的白玉,云箩嘻嘻一笑,这么积极响应她的号召,是个孺子可教的好孩子。
修容也是不肯认输的,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心疼,那么一点点不舍还是将他手里的描金扇子放到羊脂白玉的旁边,“随身之物,甚是喜爱,也便当做赌物放在这里罢。”
云箩又瞅瞅那描金纸扇,心中奋斗的小宇宙已经开始燃起熊熊火焰,情不自禁的暗暗掩着唇角偷笑。
对弈开始,棋盘中厮杀果然激烈,一落子,一派或乾坤或混沌的气象,有可能将对方压制住,也有可能将自己困住,你追我赶,甚是紧张,眼见崔颢进入劣势,棋中局面不容乐观,已经让淡然落棋的修容杀的气势全无,崔颢见已无退路本想认输,因为只要修容一个棋子落在那片空处,即使是大罗神仙来也挽救不了这种颓败之势,而那破绽如此明显,是个懂棋的人自当会将棋子落在那能歼灭全军的空白处,可谓是画龙点睛的至关一笔。
云箩蹙着眉头有些傻眼,还真没想到崔颢竟没有说大话,棋技只能用三个字形容,稳、准、狠,招招精彩,崔颢自然也是不差,见招拆招,可最后还是没有守住阵地,节节败退下来。
修容此时执起一枚黑棋,悠然的夹杂在两指之间,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明显,慢慢的,慢慢的落下,紧张的气氛中兀的响起棋子落盘的清脆响声。
额……
这回不仅是云箩傻眼了,连一向喜怒不明显的崔颢都睁大了眸子有些不可置信,看着那黑子一落定尘埃,可落的却不是该它呆的地方“……”
实在是,实在是水的很呐!
修容露牙一笑,“不好意思,马车颠簸,手抖了。”
因为明明只差一步就赢了崔颢,修容偏偏选了一个僵局,直接把自己给堵死在棋盘上,想活就得悔棋,所谓落棋不悔的规矩,他又怎能破坏规矩呢,只好笑吟吟的投降,“我认输,我认输。”他恭敬作揖表示甘拜下风。
崔颢放声一笑,“文荣兄若不是手……抖,我又怎么会赢,承让了。”他也恭敬作揖回礼,更是甘拜下风。
云箩可不管修容是不是手抖,反正就是他输了,拿起桌上两人分别放的赌注,一个羊脂白玉,一个是那把描金纸扇,开心的抱在怀里,“公子,我们赢了,赢了。”
云箩自觉有点得意忘形,狐狸尾巴一翘一翘的太过明显了,于是收敛了笑意,清着喉咙,“公子,这羊脂白玉的是您母亲送的您当还留着,原本这个也该是您的,可描金纸扇公子估计也多的是,不如让给阿箩一个消消暑。”
“你这机灵的丫头刚才那般积极原来存着这心思。”
云箩垂着眼眸满是狡黠的笑意,“瞧公子说的,阿箩哪里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当初连威武大将军都敢呛话,连死了千年的周王都被你数落了一番无能。”他只嘴上说着却没有半分责备的口气。
“公子越说越没谱了。”云箩睁着无辜的眼神,配上小厮的装扮,白嫩青葱一颗,只想让人咬上一口。
“你呀!”崔颢无奈一笑,扭头对修容道,“我府中还有很多珍藏的字画纸扇,文荣兄到时便可随意挑一件,你的这把……就留给阿箩吧。”既然这丫头喜欢,就送给她吧。
云箩得了扇子自然高兴,把玩着扇子展开收拢,展开收拢,还真真的在修容面前肆意摆弄,好不得意。
修容却只是笑的淡淡的,一路几乎不见波澜,仿佛那心爱的扇子就是要送给她的一般。
等下了马车,回到府中,崔颢常年有睡午觉的习惯,早已困意连连的打了几个哈欠,云箩将他伺候到睡觉,顿觉自由,扭动着酸酸的脖子慢慢走出房间,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真累。”
瞧一瞧这混进来除了吃喝不愁外,跟在崔颢身边根本查不出来任何麒麟家的信息,与他们之前想象的出入甚多。
云箩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冷不丁问了一句,“公子,您整天这般闲着没觉得生活很没意义?”
“阿箩觉得我该做些什么才算有意义?”
“我听陈管家说皇上把行宫之事交给您,您都不去行宫瞧一瞧?再见个什么商贾啊谈一谈生意?”
崔颢却悻悻然的笑了,“底下那么多官员呢!何劳我去操心。”这样云云话的意思。
云箩微微囧了,感情就她一个人觉得谈生意才算是人生的意义啊!
云箩由此分析,也许崔颢别说麒麟家的东家了,或许连麒麟是做什么生意的都不太清楚吧!
此刻,她这刚出门就被迎面过来的修容扼住手腕,不容她反抗的一路将她拉至一道清幽小径的石墙边,修容对崔府熟悉程度远远要比云箩想象中的还要熟悉。
此处僻静无人,极为幽深。
云箩身上还挂着修容的那把描金纸扇,也许是得了扇子高兴的,也是因为最近实在无趣,再或者对修容曾经的调戏想要还牙一下,云箩执起那把扇子学着曾经修容调笑的语气道,“荣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她像一个公子哥一样用扇尖挑起他的下巴,修容十分配合的微微扬起,他的身量本身就很高,这样被挑起下巴,整个昕长的脖颈从云箩的角度看,弧度优美,直到视线落到那滑动的喉结处,她一时发窘,不由微微移开了目光。
修容居高临下反将这一瞬间瞧的十分清楚,脸上原本带着的笑意愈发清晰,隐隐的似能看到一丝敏锐的芒光。
“要做什么?自然是要做些该做的。”修容淡淡的说道。
“哦?是想问我为什么宁愿这样夺了你的扇子也不愿接受你的赠送?”
两人四目相对,眸光都不住的闪动,“本是想这般问你的,可我这个时候改变了注意。”他嘴角勾起。
云箩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腕突然再次被扼住,一拉一拽,一个快速的转身,她整个人便被修容压在了墙边,动弹不得,双手被他死死的摁住,云箩因这突来的举动惊的连那纸扇都丢到了地上,两人的脸挨得极近,不过是三根手指的距离,他薄暖的呼吸带着异样的热度喷洒在她的脸庞,她连忙侧过去面容想要躲闪开一些,心中一阵暗暗叫苦,好端端的她为何要去主动招惹他啊?
两人何时已经到了她竟敢这般主动去调笑他的地步?她为这一发现再次感到莫名的恐慌,其实现在还有更让她觉得恐慌的事情——两人如此暧昧的氛围。
“阿箩,我说过你若是想对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他测过脸,眼中沉着一片暗色,话语在云箩的耳边轻轻响起。
云箩双手被束缚着,耳边隐隐发痒,她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强装镇定,“你不放开我,我又怎么能对你做我想做的事情呢!”
“阿箩想对我做什么?我想听一听,若是我觉得有趣,自然会松开你。”
“我想踢你一脚。”
“还有呢?”
“想给你一耳光。”
“还有呢?”
“还有……”
“我知道。”他刚说完便将嘴唇狠狠的压了下去,云箩在那一瞬间睁大了眸子,一时怔楞,“还想这样,对吗?”
唇齿间溢出的话语淹没在了彼此交缠的唇舌间,云箩紧抿着嘴唇不给他一丝探入的机会,偏偏他这挑衅的一问,让她不由的想要反驳,唇齿刚张,那灵巧的舌头便滑了进来,细细的扫过她口中的每一寸角落,攻城略地,十分强势。
直到云箩觉得有些窒息,头昏脑涨,这突来的一吻才终于结束。
修容一脸得逞的邪邪笑容,瞧着怀中的人满面怒气,嘴唇嫣红肿胀,“你拿了我的扇子,我轻薄你一下,咱们礼尚往来实在是公平。”
呃!扇子不是说就是送的,即使她不设什么赌注,也是说过送的,什么时候要这样交换了。
云箩大口大口喘息,顾不上脸红,刚想张嘴大骂这只轻薄狼,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却能动了,二话不说,抡起胳膊先给了修容一巴掌,狠狠的没有一丝手软的打下去,“混蛋。”
他却笑了笑,只抬起手摸了摸发痛的脸颊,竟然一点怒气也没有,一脸的痞性,“打人不打脸,我还得靠这张脸吃饭呢!”
吃你个大头!
云箩越想越是赌心,一气之下怒道,“你这个样子,难怪崔家的婉小姐会跟别的男人私定终身,给你一个大绿帽带,你这般轻佻浮夸之人,从不拿真心给别人,又何以妄想得到别人真心,都要谈婚论嫁却落个这下场,也就是个风水轮流,该还的风流债,以后一笔也少不了。”
云箩明显看见修容愣了一下,他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一双本还带有戏谑的眸子陡然被一层她看不懂的情绪蒙住,深浅不明。
她嫌弃般的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狠狠的瞪过去一眼,一声大大的叹气后转身不急不缓的离开了,只留下修容一人呆呆的立在原地一阵涩然苦笑,口中似喃喃自语,反复念道:“你这般轻佻浮夸之人,从不拿真心给别人,又何以妄想得到别人真心……”
他的真心……又何尝没有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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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箩脸上气呼呼的,跺着脚走在途中偶然遇上陈六管家,陈六敏锐度很高,注意力一下子便落在了云箩的脸上,确切的说是那还微微肿胀的红唇上,陈六笑着道,“呦,这不是箩姑娘,怎么跑这么个偏僻地。不知道还以为你去藏啥宝贝呢,一会儿我道要去后面刨一刨,再瞧一瞧是啥宝贝。”
“陈管家说什么,这府里大,我才来不久,迷路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不奇怪,不奇怪。”说着说着语气就阴阳怪调起来,身子还挨近云箩有意无意的蹭了蹭,那只肥溜溜的大手不老实的碰到云箩的手背,频频以眼神示意
云箩再傻也明白他什么意思,不由心生一阵厌恶,这与修容刚才触碰她的感觉截然不同,那时虽然很想推开他,可却有气无力,无法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