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李牧的尸体沿着一路干涸的血痕苏夜一步挨着一步,沉重!
怀里先生的伤口再也流不出血,一路走来他几乎流干了每一滴血,但他仍强撑着走,一直向前,只要多走十步,多挨一刀,便能多救活一人。
简单而又朴素的执念支撑着李牧前进的力量。放松时,一个笑容便睡去。
“先生!”苏夜神情悲恸,沉默呓语,方才第一次见到先生笑的如此轻松,在苏夜印象中先生的脸大多时是愁苦而又严肃的。
心渐冷,从小山村到山谷有多远?千刀万剐亦无所惧,沉重而又坚定,苏夜身上潜藏的魔气逐渐化去,他的武道境界伴随着他一步步前行一跌再跌直至锻骨初期。
此刻苏夜的心却如赤子般澄澈。没有刻意控制,甚至没有理会,他的心不在武道上。他武道境界跌落到锻骨初期时苏夜依然不在意。
稳步前行无悲无喜,生怕自己任何的轻微动作都会吵醒怀中人。
如果有人拿尺丈量,会发现苏夜每一步步距都一样分毫不差,竟是融入天地中,武者境界,能做到此番者,无一不是绝世天骄,以身入微,此景此境若被人看见,定会引起轰动。
苏夜状态,正是入微。虽然无意中达到,却留下痕迹,对苏夜日后武道修炼,有着莫大好处。入微后自身和元气极致的掌握是无数武者梦寐以求的事情。而苏夜,心中却无一丝杂念,只有无边的敬服!
“书中圣贤不知何处,但人间圣贤……也就这般了吧!”
走出山谷,正当夕阳落山之时,苏夜忽然站定,视线所及范围内再无遮蔽,前方一望无垠,遥远的天地相间处,昏阳斜坠红透了一片天涯。
先生以前闲时最喜欢傍晚站在茅屋旁对着夕阳默默站立,那时苏夜不懂先生深沉的沉重现在依然不懂,不过他要让先生再看一次夕阳。
轻轻的放下怀中李牧尸身,苏夜将其靠在自己身上待夕阳西下
“先生累了,该睡了。”脱下衣衫盖在李牧身上,死死咬紧牙关,元人残暴,视人命猪狗不如,苏夜心中极恨。昔日的种子如今破土,何为人道,唯求一公!天下不平事,侠客仗剑行!
苏夜知道自己做不得像先生一样圣贤,他心有戾气。但杀元!苏夜无悔,再碰到这样情况,即便不是入魔,他依然会出手。踏入武道,因为他本性是不屈之人。
“浊酒残阳,云沁血染,天光几分好,只三两昏鸦,江南烽烟十万家,仗剑行,不负年华,无限风骚问今朝,谁曾晓,殇天下。”
阿娘生前常念给苏夜听的一首词,没有格律但很有韵味,如今看来似乎特别适合先生。
任山风吹面,苏夜一动不动宛若岩石,良久后方才自言自语道;“先生,你的路苏夜看到了,如果这是人道路,苏夜即便走不好,也会替您领略风光。”
仰天大笑魂归去,我辈岂是蓬高人。胸中莫名的豪气涌动,少年长啸傲然;
“我苏夜对天发誓,若我是剑,必斩天下不平。”
眯着眼对着温凉残阳苏夜武道境界无声的突破,但他依然没有在意,锻骨中期……锻骨中期巅峰……后期,直至再次踏入易筋境。不过这一次只突破到易筋境中期。
完全属于苏夜的力量,经过人道洗礼后他心灵可以掌控的力量。
打着火把的村民们找到了苏夜和先生,他们惭愧的低着头,苏夜在人群中看到抱着慕容澈的阿爹,看到一身风尘的慕容青,还有来福和小三子,一切熟知的人,除了慕容青没人正视苏夜目光,错愕地人们恍惚间发现苏夜的眼神很像先生。
当知晓一切后,苏夜没有愤怒,村民同样无辜,命如草芥,先生走了自己的道死而无憾,要怪只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苏夜心里的那颗种子在发芽,有时候道理就那么简单,简单的那种信念却是真正的无敌天下。无敌不在于力量而在于心。
少年苏夜再次成长,先生没有太多的余言留给他,却依然向苏夜展示了另外一种区别于武道仙道的强大的力量——我心道义浩然长存!
为了心中道理甘受千刀万剐的坚守,强大的信念震撼人心,那是流干净体内最后一滴血的匹夫张狂。
没有绝世武力不能阵仗杀敌,亦不能如仙人飞天遁地,甚至死后寂寥无名,然而先生的脊梁永不弯曲。
习武也罢修仙也好只要还是人,便在人道中,人道潇洒生死淡然,孱弱却重似千钧。李牧以生命和鲜血为代价交给了苏夜最后一课,人道浩然的一课让苏夜受教,即行人道何来入魔?
“先生,苏夜也许会让你失望,因为苏夜做不到您一样教益众生。苏夜只凭手中刀剑,遇不平我便踏平!”不断低喃少年眼神坚定。本心如此,执念如此,不屈,不甘!我便踏平四字何其决然。
苏夜生长在山村,阿娘在时,苏夜温顺谦恭,小雨在时,苏夜和善可亲,阿爹受辱前,苏夜依旧敦厚温润。但性子终究变化,他依然善良,但这善只对心存善念的普通百姓。
有一群人曾经叫楚人!如今有一个少年已觉醒,李牧若泉下有知,必当展颜大笑,因为他一直坚信少年人才是楚国的希望!有些事情总需要有人去做,李牧无憾,因为他曾奋斗终生。他的人道理念不会断掉传承!即便是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三十年前李牧和苏夜一般大,那时正是元族铁骑蹂躏肆虐大楚之际,他幼时见证了家破国亡的悲凉。
江南烽火十万家!这十万家的孤魂与谁诉说,问天下谁还曾记得江南李氏,文道昌盛出过无数大儒的江南李氏,满族上下三千书生提剑杀元。问天下谁还曾记得那白衣书生血,那寂寞南国风。
李牧的葬礼很简单,也很草率,只是跪了一地的人群,呜咽的村妇沉默的汉子,连最小的孩子在襁褓中都罕见的没有喧闹,楚虽国破,仍有义士!元军屠刀下村民不敢反抗,十步一刀,他们敬畏。
不敢给李牧立碑,甚至不敢留下尸身,火焰跳动青烟袅袅苏夜拜别恩师。
送走李牧后慕容青趁机拉住苏夜,二人远远的跟在村民后面。
“你突破了?”慕容青迟疑着终于还是开口询问,不过才一天而已苏夜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如当年她的父兄般。
苏夜面色平静的点头“突破了,但不是锻骨而是易筋期。”
“怎么会是易筋期?难道你是武神转世不成?”慕容青认真的看着苏夜“你不要吓我,发生了什么?”
“谢谢!”罕见的跟慕容青客气一下,武道之心经过今日鲜血洗礼已发生天翻地覆改变,锋芒藏于胸,苏夜变得沉静。
慕容青愣住随后一笑道“好吧,幸运的小子说说那几个元人禽兽。”
想起入魔之时暴虐的杀伐,尤其那手指插入人脑的感觉苏夜脸色变幻不定“我想我刚刚应该是入魔了。”
听到苏夜说自己入魔慕容青惊的几乎跳脚,普通武道功法入魔概率之下但进境极慢,白虎望月呼吸法作为顶级功法,虽然好处是同境无敌辗压普通功法,却极容易让修炼者迷失在实力提升快感中。
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让家族武学传承慕容青本不打算传授苏夜白虎望月呼吸法。
当然,也许是第一天练武开始苏夜显露出的武道天赋征服了慕容青。当年在慕容家十人里倒有三人会走火入魔变成失去人性只知杀戮的怪物。
入魔一直便是白虎望月呼吸法的最大弊端,慕容青传授给苏夜之后便开始后悔,所以不耐其烦的告诫苏夜修炼白虎望月呼吸法不可操之过急。
“怎么可能入魔呢!入魔又怎么可能重新清明。”慕容青干笑,心惊肉跳地防备苏夜,生怕苏夜下一瞬变成杀戮生灵的魔头。
这一刻慕容青内心却震撼不已,她当然相信苏夜的说辞,连跨两大境界不迷失才怪,追悔万分,要不是为了姓慕容的武道传承不断她何必将如此危险的功法传授苏夜。假如苏夜有事她慕容青真是万死难当其咎了。
此刻慕容青更为诧异的是假如苏夜入魔他为何又恢复过来,如果知道其中缘由姓慕容的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大好儿郎因此而亡。
虽然此刻慕容家已不复存在,但慕容青还是想知道为什么,儿时抢她糖人儿地堂哥,永远一副臭脸的三叔,还有那些模糊的记不清的慕容家儿郎。
“我不知道,但我似乎又明白!”苏夜眼神怅然却转瞬清澈“是因为先生的出现。”
“这算什么答案。”慕容青并不满足苏夜的说法可又无可奈何,秀眉一跳原本还待追问的慕容青忽然改变了念头“算了,慕容家已经烟消云散,最后一个修炼白虎望月呼吸法的混蛋小子希望你能持续好运。”
各怀心思的两人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元人尸体。”
慕容青不满撅嘴“才多大一点就总惦记着毁尸灭迹,将来也是个不省心的。”
“我得回去一趟,大家都以为元人杀死先生之后便离开了,倘若尸身被发现会有麻烦。”苏夜开始后怕,四个元人离奇失踪可不是小事,如果处理不当还会给小山村带来更大的麻烦。
“知道怕了?”慕容青调笑苏夜。
“不是怕,但乡亲们怎么办?他们是无辜的。”苏夜咬牙道“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死那几个元人禽兽的。”
慕容青认同点头“是禽兽!不过不必太过担心,我看村里元军士兵的马匹上还挂着猎物想必他们只是私自进山狩猎,元军素重军纪,擅自出营狩猎大抵是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只是回去将马匹处理一下便好。”
“他们即是狩猎而来为何要杀先生?”自始至终苏夜都不知为何元人要杀先生,他以为只是元人喜乐杀人。
“李先生不是一般人啊!”似乎想起了什么慕容青神色逐渐黯淡。其实慕容青还有一句话没说,天下沦落如此,没有人是无辜的!至少没有一个男人是无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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