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是呀……”
顾大娘何曾被这些暗地里笑话了他们顾家好几年的人这样奉承过,听着他们左一个感谢右一个羡慕,还有堂堂吴村长的巴结,顾大娘本就松动的心立时飘飘然,直起脖子,脸上火辣辣的甚是有面子。
大家议论了一番,突然有人问道,“浮生在哪儿,咱们去拜拜县太爷吧……”
吴村长点头附和,“应该的,应该的,顾家媳妇儿,浮生呢?”
“在……在……”顾大嫂不好意思说浮生不在自己家而是借住在大姑奶奶那儿,正踌躇着,二丫头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叫,“婶子赶快,浮生哥哥病到了……”
顾大娘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提着裙子转身就往大姑奶奶家奔去。
浮生幽幽醒来,已经躺在了自家屋里。一直守在床边的青衣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没那么烫了,”顺手换了张热毛巾覆在额上,忧蹙着眉道,“恒生配的药真凶险,你这几天一直高热不退,人也迷迷糊糊的,连我都以为你是真的生病了,害我担心了好久。”
乌青红肿的眼中浸出两滴泪水,其状甚是可怜。
浮生抬手像她眼角试去,青衣情不自禁贴着他的手蹭了蹭,泪水滚滚而下。
“……没事了,”浮生虚弱的笑笑,拧着头往外看去,“……我娘气消了没?“
“早消了。”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青衣破涕为笑,“你这昏迷高烧人事不省,恒生装出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成日在她耳边念叨凶险凶险,就连吴村长都被哄的劝她节哀顺变。老夫人老爷子被吓得不清,真以为你不行了,抹着泪守了两天两夜,直到恒生说无碍了,他们才放了点心,就这样,老两口还逮着恒生骂了一通,说他学艺不精,连自家哥哥都治不好……”
“到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青衣叹口气,“……我只盼着公子事事如愿……”
顾氏屋中,顾大娘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喋喋不休道,“……他爹,看着浮生病成那样,我也想通了。你说我咋这么糊涂?他没回来前,我每天担心他被人骗到哪个犄角旮旯遭苦罪,他好好的回来向我磕头认错,我偏又计较起他丢下咱们跟着外人跑了……可这些日子,他闷声不响的给咱们挑水劈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把这好东西可劲的叫乌荷往家里拿,我这心啊,总不是滋味儿,而且呀……“
“而且他帮着咱们村干了大事,大家伙儿都谢着你养了个好儿子。”顾大伯吸着烟斗,眼睛也红了,“说实话,比起他的安康和顺,咱们那股怨气算什么。浮生再不懂事,可他出人头地了也还记着回来给咱们做儿子!”
门外,恒生与乌荷两个人趴在墙上,贼笑着把耳朵贴的更紧了……
一阵沉默过后,顾大伯叹口气,道,“他娘,咱们姑且把这事儿揭过去,眼下还有件更要紧的。”
“什么?”
“那位,”顾大伯指了指儿子的屋,“那姑娘跟着浮生算咋回事儿?端茶送水,洗衣擦身,她把这些事做完了,那乌荷做什么?”
“他姑奶奶说了,那是浮生的侍女,是丫鬟!”
“丫鬟也不能这么亲吧,否则早晚得出事。”
爹娘这是什么意思?乌荷与恒生听得提心吊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屋里顾大娘凝着眉细细想了想,而后斩钉截铁道,“上次梅丫头咱们无能为力,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叫她把浮生勾了去。”
顾大伯点点头,顾大娘扭着身子冲外喊,“乌荷,把药给浮生端去!”
“乌荷不在!”恒生龇牙咧嘴冲屋里嚎完,气急败坏拖着乌荷躲进房里一把按到墙上。
“恒生~”乌荷眨巴下眼睛,一脸无辜。
恒生逼到面前与乌荷大眼瞪小眼,恶狠狠道,“你脑子不好使,所以我先警告你。一不准傻乎乎的往哥面前凑;二不准听爹娘的给哥献殷勤;三不准和哥单独呆一起;四不准……你笑什么?我在说正事……”
乌荷抑制不住的捂住嘴巴,大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恒生。
“还笑?!”
“恒生,”乌荷踮起脚尖咬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哥哥喜欢青衣姐姐……”
“嗯?”
“他看青衣姐姐的眼神不一样,柔的像湖水。”
恒生愣了愣,是啊,青衣不就是浮生的……那啥吗?亏自己自恃聪明的猜了半天,关键时刻怎的还没乌荷通透。
“嘿嘿,”恒生傻笑两声拥住乌荷,“那你说,我看你的眼神像什么?”
乌荷认真的想了想,半响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讨打是吧。”
“真不知道。”乌荷贴在恒生胸前,低声呢喃,“……有时候像太阳,让人从心里觉得暖暖的;有时候像水,温柔的想一直靠在你怀里;可有时候又很凶,像要吃人似的,叫人害怕……”
“瞎说,我啥时候凶得要吃你了?”
“就那时候……”小脸倏的红了,乌荷埋到恒生胸口,闷闷的道,“……咱们回来的路上,你那样,那样……”
恒生闷笑,搂着乌荷胸口不停的震动,后来实在抑制不住笑出声,“那样不是要吃你,而是它想你了。”
乌荷的眼睛扑闪扑闪,“谁?”
恒生捉黠,“小弟弟……”
乌荷:“骨头?”
恒生:“……”
浮生病好后,领着青衣在堂屋里规规矩矩给顾大娘和顾大伯磕头认错。两个老人望着失而复得的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这才把当年的不愉快哭的烟消云散。
顾大娘抹抹泪,“起来吧。”装作没看见青衣伸手欲扶的样子,对乌荷道,“愣着做什么,快把浮生掺起来。”
青衣尴尬,乌荷呆滞,恒生越出众人夸张的道,“我来……”话音刚落,已经掺起浮生,噗噗噗排掉膝上尘土。
顾大伯瞧着眼前兄弟情深的画面,吧唧吧唧吐出烟圈,好好好!
顾大娘气得牙根痒痒,这二小子今天怎的如此不识眼色,她话里话外要给浮生与乌荷创造机会的意思表达的还不够清楚吗?
事实证明,顾大娘意思表达的很彻底,恒生不识眼色的的行径也很彻底。
一天早上,顾大娘交给乌荷一条皮尺、一盒针线和一匹上好的浓秋色青州棉布。
“大娘要做什么?”乌荷笑道,两只手正握着剪刀和尺子剪窗户纸。
顾大娘笑眯眯道,“做衣服。”挤着眼睛朝浮生兄弟的屋呶呶嘴。
“衣服?”乌荷道,“恒生有衣服,上次去的时候你给他做了两件,回来的时候我又给他裁了一身,墨色的,你那天见过……”
“哎哟,谁和你提恒生了,我是叫你给浮生做。”
“哥哥?”乌荷茫然,“青衣姐姐才给他做了新衣服……”
“正是因为青衣做了所以我才叫你做啊,”顾大娘急的恨不得给她一巴掌,“傻东西,快去快去,别叫小狐狸抢了先……”
“大娘,青衣姐姐不是狐狸……”
“闭嘴!”顾大娘将东西一股脑儿塞到乌荷怀里,将她推出门,指着对面喝道,“快去!”
“哦,”乌荷不甘不愿的应了声,一步三挪挨出门,恰好撞见端着药碗寻来的恒生,“快快,给爹送去……,”瞄了眼她怀里的东西,一脸艳羡的道,“怎么又给哥做新衣服了,青衣——”把药碗塞给乌荷,顺手把她怀里的东西摸过来,头也不回的走进厨房找青衣。
远远的听得一声抱怨,“我娘真偏心。”
乌荷抿着嘴巴偷笑,回头怯生生的将药碗举起来可怜巴巴道,“大伯等着吃药……”
顾大娘气得眼角抽抽,窗户后的浮生双眸一垂,又埋进书中。
一天傍晚,顾大娘剪了瓶粉嫩嫩的月季花将乌荷堵在院子里。
“闻闻,香不香?”
乌荷抱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不住点头,“香,还长的很好看。”
识货!顾大娘把瓶子塞到乌荷手中,笑的像个狼外婆,“去,搁到浮生桌上。”
“嗯。”乌荷点点头,捧着花没走出两步,恒生从半道上截杀出来,大惊小怪道,“就差它了!”
“?”乌荷与顾大娘脑门上都挂着问号。
恒生一本正经的道,“我这两天犯了脚气,要配个泡脚的方子,正差月季花呢,给我吧!”恒生一点儿都不客气的把花瓶抱走,进门的时候碰见青衣,大大咧咧抽出一朵娇艳欲滴的送给她,“拿去熏衣服……”
乌荷弱弱的讪笑,“大娘……”
顾大娘牙齿磨的咯咯响,浮生沐着阳光,噙着微笑淡定的翻过一页。
又一天早上、又一天傍晚、再一天早上、再一天傍晚……
当所有的用心良苦都被二小子和傻乌荷嘻嘻哈哈破坏殆尽后,顾大娘终于受不,爆发了!
扯着恒生的衣领,连拖带拽丢进屋里,顾大娘叉着腰,胖脸张的通红,“你个没眼色的兔崽子,专和你娘做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