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颜走进总裁办公室,环视一周。
果然是空的。
岑优急匆匆跟了进来,悄悄抹去头上的汗:“肖小姐,我说过季总不在,他真的出去办事了。”
“哦?”肖颜微微挑眉,转身冲他款款的笑,“有什么事一定要赶在中午办,怎么没带上你?”
“这……”岑优一时语塞,“季总他办的事比较重要,具有一定的私密性质,不能透露给我们这些做下属的……”
“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肖颜转过脸去不再看他,随意挥了挥手。
“肖小姐,这不好吧……”岑优又一次汗如雨下。
这两日时而见到总经理坐在位置上发呆,甚至有次还被自己撞见那人千年不遇的傻笑情形,谁知道他在办公室里搞什么名堂,千万别是跟管小姐有关啊……
“有什么不好的,我跟他是订了婚的关系,难道说他还有什么东西是我看不得的?”声音一寸寸冷下去。
“既然这样,我就先不打扰了,有什么事情您打给总机,我会过来。”岑优悬着一颗心推门走了出去。
肖颜绕着房间踱步走了一圈,最终坐到办公桌前。
拿着手机把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倦意袭来。
起身刚要走,心念一动,想给季钦留张字条,证明自己来过。
他那个人,掌控欲太强。若知道自己不经批准便悄无声息来了又去,必然会心生不快。
桌上没有可以写字的白纸,她下意识打开抽屉,愣住。
一张被剪过的照片静静躺在最上面一层。
照片上挽在一起的两个人,虽不尽般配,仍是笑得令人艳羡。
肖颜拿起照片,不说话,眼色流光诡谲。
隔一会,顺起桌边的打火机,走到窗前,推开。
zippo的银色机身在阳光的映射下聚焦出一点极为刺眼的光。
她微微眯起些眼,手指稍稍使力。
一簇小小的火苗跳脱出手中,照片被触碰到的一角,瞬间燃为灰烬。
肖颜一直站在那,任由风将披散的长发吹到脸上,盖住自己此刻的表情……
直至两手空空。
折身去了酒柜,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一手端起,慢慢地品。
窗未关,吹进来的风有些大。
她畏冷似地一手搓了搓胳膊,走到桌前,放下酒杯,从包里取出一叠照片。
照片里满满都是那两个人。
或是男子抱着女子,更多却是女子偷偷痴望男子。
一抹冷笑攀上轻勾的唇角。
她拿起手机,播出一个号码。
“喂,宁律师么?我是肖颜,我手中有些东西也许会对你的case有些帮助……有没有兴趣出来见个面?”
季钦陪着嘉嘉吃午餐时接到了岑优的电话。
“嗯,我知道了……不需要管,你去做我交代你的事,记得尽快。”
挂掉电话,嘉嘉在对面眨巴着晶亮的眼,怯生生地问:“叔叔,是妈,妈,打来,的么?”
季钦笑着摇头去拍他的小脑袋:“好吃么?”
“嗯,比,妈妈,做,的,还,好吃。”小孩子童言无忌,不懂隐藏心思,说出的总是最真实的想法。
“那妈妈平常都给你做些什么吃呢?”季钦耐着性子,笑容可掬地陪着他扯家常。
“妈妈,不常,做,都是,爸爸,在,做饭。”嘉嘉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认真地作出回答。忽地扁扁嘴,发下勺子,一副委屈到眼圈发红的模样。
季钦有些诧异,“怎么了?吃饱了么?”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我很想,爸,爸……好久,不回,家……”被他一问,嘉嘉更是委屈的厉害,身体一抽一抽的,小手就要向眼睛抹去。
“乖,别用手揉,不卫生。”季钦急忙去拦他,抽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帮他擦脸,心中一阵气闷。
叹了口气坐回原处,从旁边的手提袋里掏出一个精装的盒子,向着对面晃了晃。
“看看这是什么?”
最新款的电子狗。男孩眼睛里射出兴奋的光亮。
“送给你的,拿着。”季钦心情顿时大好。
嘉嘉却没有伸手来接。
“怎么?不喜欢?”季钦觉得自己真是有些搞不清这些小孩子的心理。
“妈妈说,不,可以,随便,要,外人,的东西。”嘉嘉低着头,一阵嗫嚅。
外人?季钦的脸色有些难看的发紧。
他算是嘉嘉的外人么?
调整了好久,总算是摆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来:“不要紧的,叔叔跟妈妈关系很好,你收下叔叔送的礼物,妈妈不会怪你的。”
“真的么?”嘉嘉如获大赦般抬起头。
“真的……”他稍稍别过脸去,避开对面那两道纯净的目光,话出口时,便不像方才那样流顺。
关系很好?他跟管陶……算得上么?
不各自为敌已是庆幸了吧……
嘉嘉笑吟吟地将心仪已久的模型玩具接了过去,捧在怀里爱不释手,一遍遍抚摸。
“拆开看看。”季钦心底立时柔软起来。
不知怎的,看见孩子乖顺的模样,他不自觉地就想起那天在车里,他为她用毛巾擦头发时,她敛下眉眼的样子,也是这般乖顺,脸上还挂了几分无措,几分受宠若惊……
心念一动,拿起手边的电话,快速地打了条短信,发送出去。
“记得找个时间过来将那晚被你弄脏的车毯和座套拿去送洗。”
屏幕上简短的一行字,来自那个男人一时兴起的恶趣味。
管陶简直愤恨地想摔手机!
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手去,拖着疲惫的脚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找了很多天的工作,一点进展都没有。
报纸上刊登的招聘信息都被她一块块剪下来带在身上,按着地址逐家去面试。
结果对方一见是她,闭门送客,敬而远之。
她的“大照”早就因这场轰动全市的官司上了头条,人尽皆知。
谁也不想担着得罪季氏的风险,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剩下一些为数不多的不知情企业也因为她档案里仅仅标注着“高中毕业”的学历对她的能力表示质疑。
最尴尬的是今天上午,她拿着秦甜帮着弄来的推荐信去一家小公司应聘。
见了高层才搞清楚,原来这家公司居然刚刚才被季氏收购!
老板当场就要打电话去请示总经理,吓得她连连摆手夺门而逃。
她的挫败已经被他知道的够多了,如果连失去工作这件事再被他发现……
管陶虽然不明白最近季钦因何转性成不可理喻的温和模样,但她还不至于因为他这一点点不知所以的改变就昏眩得失去思考能力。
她很清楚,关键时刻,那个男人是绝不会手软的。
如果真被他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恐怕他只会变本加厉地对自己赶尽杀绝……
后果太可怕,管陶不敢去往深处想。
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抓不住嘉嘉了。她正在一点一点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这种恐怖至极的感觉简直催促着她往更深的绝望里疾速陷进去。
“嘀嘀嘀”!刺耳的鸣笛声将她从心不在焉的状态里拉了回来。
管陶茫然四顾,竟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置身在车流穿行的马路中央。
她牵动嘴角,扯起一个自嘲的笑容,快步向着路的另一端走去。
“嘀,嘀嘀!”出乎意料的,刚刚那辆车并没有马上开走,而是调转方向来到她面前,停下。
一双尖削纤细的鞋跟最先落地,紧跟着探出身来的是一个戴着墨镜身形高挑的女子。
女子锁好车门,一手拎着钥匙步履优雅地走向自己,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
因着她高高扬起的下颚,管陶只能保持稍稍仰视的角度。
“管小姐,还记得我么?”口气轻佻,目光却凌厉得仿佛能透视人心。
“你是?”管陶略微皱眉,在匮乏得有些可怜的记忆里努力搜寻,“你是,千阳的姐姐?”
“幸会,我是解伍月。”女子神情自若报上名姓,落落大方伸出手来。
“管小姐,我不太喜欢兜圈子,我们凡事挑明了说比较好。”解伍月抱肩靠坐在对面的沙发里,态度还算客气。“我这次是来求你放过我弟弟的。”
不等管陶做出任何回应,她利落地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弹过来,薄唇轻启,冰冷透骨,“数目你来填,只要千阳乖乖一回到家,金额即刻汇往你的户头。”
管陶咬住下唇,死死盯住那张被推到自己面前来的支票。
解伍月暗自冷笑,视线不屑地移往别处。
比料想中还要来的省力些,贪慕虚荣,不过尔尔……
下一秒,传进耳中的话语却令讥讽的笑意僵在嘴角。
“解小姐,你这是在折辱我,还是在折辱您的弟弟?”气极了,管陶反而笑出声来,目光直直逼视过去。
“你什么意思?”被人不留情面的倒驳,解伍月觉得脸上挂不住,语气倏忽之间恶劣起来。
“我不会收你的支票。”管陶礼节性地伸出手,将惨白的一张薄纸缓缓推离自己,“我们见面的事,我也不会告诉千阳,你走吧。”
“你的意思是不肯放过我弟弟?”解伍月挑起眉梢,愈发不依不饶,“你误了他六年,还嫌害他不够?若不是你,他何苦放着好好的千盛太子爷不做,偏偏为了你这个不知廉……哼,为了你跟老头子翻脸搞到决裂,跑出来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苦日子,还要忍着天大的窝囊替别人养野种!”
“我真是不懂,明明你那张脸毫无‘祸水’的资本可言,人又是个软柿子,那没良心的小狼崽子到底看中你那一点……”解伍月犹觉得不解气,低低自语两句,又恰是能被对方刚好听清的音量,分明是要她难堪。
管陶被她分毫不差地戳中伤处,痛的脸色阵阵发白:“我是对不起千阳……我对他的亏欠,无论如何也偿不清……”
她一点一点坐直身体,迎上对面投向自己的鄙弃眼光,“但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除了他,我没必要在其他人面前俯首低头。解小姐,请您高抬贵脚,停止继续践踏别人自尊的行为。”
她深吸了口气,面色凝重起来,“另外,请您收回所谓‘野种’的称呼,嘉嘉是我的儿子,他亲生父母俱在,与其他家庭的小孩没什么不同。请您不要随意侮辱我的孩子。”
“看不出你低眉顺眼的,倒还有几分不小的脾气,牙尖嘴利的。”解伍月并未发作,反而渐渐笑开,“好,刚刚算我说话冲了些……我也不妨明白告诉你,解家是绝对不会接受你这种妄想一脚踏两船的女人做儿媳。”
解伍月伸出一根保养得宜的手指,在她面前慢慢的晃,“实话说,我这次是瞒着老头子来找你,公司现在正缺人手打理,我不能再坐视任由那小子继续胡闹下去,他年纪也不小了,三十而立,该担的责任必须都给我一件件担回去。不该有的心思,我劝你还是及早收一收,也好让他赶紧死心!”
管陶一言不发,低头去看垂下的桌布,隔了片刻才怔怔开口:“什么时候他想走,我都绝不拦着……你放心,我见到千阳,会好好劝他回去跟伯父认错……”
解伍月听着她的话,眉尖微微蹙起:“你……我弟弟他最近没跟你在一起?”
解伍月一手去旋车锁,一手搭在车身上,肩膀上还夹着个电话。
“没什么,跟人碰个面,把我弟的事儿解决一下……没想到那丫头还挺倔的,比我想象中有意思……我心软?不可能!谁可怜可怜我啊,我一把年纪了还不准嫁人,硬生生被间破公司拴住……再说那也是个害人精,不值可怜,一想到我家那位不成器被她唬得神魂颠倒的,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要是动了不老实的心思,看我不给她颜色……不说了,我开车走了,行了行了,少废话,挂了!”
解伍月打着方向盘,踩了油门一路向前。
车子径自从管陶身边擦过。
她停了脚步,目送那辆火红的跑车扬长远去,浑身的力量一懈……
再没有什么时候会比支票被推到自己面前那一刻更让她体会到深刻的耻辱感……
不,还有那次……那次在他的车里……
他说,开出你的条件。
他也给了她不限金额数目的权利。
他还说……适可而止。
管陶觉得自己心底发恨,恨的厉害!
恨极了这种被人看低,被人轻而易举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的感觉!
最恨的是,自己根本无法摆脱这种处境,甚至还在不受控制地向着更低处滑下去……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几乎就要被不断涌上来的深重无力感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