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钦在给公司各部门经理开季度性业绩总结会时,手机不识时务地响个不停。
第一次响起时,他没有理会的打算。
现今正处于金融动荡期,此次会议直接关系着公司新一季的市场开发与走向,换言之,这是一个极其关键的转折。
季钦可能不是个好男人,但在下属眼中,他绝对是个严格自律的好老板。
所以在电话第三次响起来时,他才趁着停下来喝水的空隙往怀中瞥了一眼。
三条未接来电,皆出自同一个女人。
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眉头微皱,尚来不及深想,一个部门经理已经站起来提出一个新的企划。
创意突出,条理清晰。
季钦几乎是立刻就收回心神,被吸引了过去。
电话响到第七次的时候,季钦阴沉着脸掏出手机,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关掉。
会议继续。
气氛却不可避免的压抑下去,在场诸人都识趣地保持起沉默,最终还是提早散会了。
打开电话,十几条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一起涌入。
短信是肖颜发来的。
“今晚能陪我一起见证普罗旺斯的浪漫奇迹么,MR.Right?”
季钦勾动唇角,手下意识的摸向上衣口袋。
果然,肖颜昨晚塞给自己的电影票还在里面。
最新公映的法国爱情影片《花海奇缘》,几天前她就吵着要看。
刚想回短信,手指一顿,又停下去查来电。
除了管陶打来的,还有几通来自楼下的前台接待总机。
季钦一皱眉,正要打过去,岑优匆匆推门而入。
“季总,管小姐在下面发了疯似的要冲进来见你,前台拦不住……”
走出电梯来到大厅一侧,一眼就看见全身湿透的她站在那里。
雨水顺着长发不断低落到领口,地面……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又绝望,比起前些日子似乎又瘦了一大圈。
“拜托你们让我进去吧,我真的有急事要找你们总裁,不会耽误太久的……”苦苦的哀求。
“小姐,总裁现在有会议在身,交代过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为难的推拒。
“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很重要,你们相信我……”
“很抱歉,总裁那边不接电话。我们真的不能随便放人进去……”
任是前台小姐再好的耐性,也快被这样的“无理取闹”磨光了。
“何况您又没有预约过,总裁今晚的行程很满。开过会还要去陪肖小姐参加电影公映仪式……”
“你说……他关掉电话,是为了跟肖颜去参加……电影公映仪式?”管陶蓦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般喃喃重复着。
忽然一步步向后退去,低头一笑,“我知道了,就当我没来过。”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门外。
最后那个笑容,太过刺眼……
季钦心里有些难耐地发紧,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那人细弱的手臂。
“你要去哪?”
管陶下意识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茫然的,失魂落魄的……不过几天,她竟有本事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回过神来的管陶奋力甩开她的手:“别碰我,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既然不需要我管,为什么还要淋着雨跑来?为什么人家怎么赶都不肯走?为什么打给我十几通电话?现在的傲气又是在装给谁看?”季钦被她的反应激得一阵火大,声音不自觉地跟着怒气拔高。
“我后悔了!”管陶向前两步走到雨里,猛地转身毫不示弱的大声吼了回来,“是我不自量力,是我自取其辱!儿子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为什么要跑来找你!亲生父亲又能代表得了什么,我居然还指望你是真心喜欢他,你……”
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停住,她转身冲着雨里疾跑过去。
“管陶,回来!”
季钦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明明根本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弄清楚,就平白遭受一大堆指责!
“总经理……”扭头看去,岑优正拿着一把伞急匆匆从楼梯跑下来。
季钦更觉得头上某根神经加倍地疼起来。
这种天气,只带了一把伞下来……小学生也不只这种常识水平吧!
等自己把眼前这种混乱的状况处理完毕,回头绝对要扣他薪水和长假!
再次转过身来,眯起眼睛看着雨里那个越来越绰约的身影,他咬咬牙,暗自咒骂一句,脱下西装外套挡在头顶,冲进雨里追了过去……
管陶的脚还没痊愈,因此并未跑出多远。
“跟我回去!”追到近前,季钦一手伸过去拉她,一手将外衣拿下来罩在她身上。
风力很强,把这场大雨吹的七零八落。雨水尽数打进眼睛里,嘴里……
隔着层雨幕,管陶勉强睁大双眼,模模糊糊抬头望过去,忽然脱力般倒在来人的怀里。
“季钦,季钦……怎么办……我把嘉嘉弄丢了……我找不到他了……路上塞车,我晚了几分钟到幼儿园,老师说孩子都走光了……我沿着回家的路一遍遍的找,千阳又一直关机……我真的快走投入路了……我不能失去嘉嘉,真的不能……”
季钦紧紧拥住她,手顺着瘦削的背一下下轻拍着,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给她尽可能多的抚慰。
车灯照亮了这一刻狼狈的拥抱。一辆黑色轿车从路的另一端开过来。
“季总,管小姐,上车吧!”岑优从摇开的车窗里探出头来,透过层层风雨大声招唤过来。
“走,我们去找嘉嘉。”季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果断地护着她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将她推了进去。
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一遍后,车子只能在小区到幼儿园之间不算长的一段路程来回的绕。
“季总,我们接下来应该去哪?”岑优侧过头来问了一句。
没人回答。
车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从后视镜里瞥见坐在后面的两个人脸色似乎都不是太好。
岑优识趣地选择闭嘴,继续默默开车。
单是让总经理淋雨这一条已经罪孽深重,他暂且还不想惹恼那位正在气头上的主儿,搞得自己罪上加罪。
反正各处都已经交代下去,估计此刻所有人正恨不得要为了这个孩子将整个洙城都翻转过来。
季钦现在确实很火大。
孩子一直毫无踪迹可循。他当然不认为会有凭空消失这种可能。
但,如果是人为哄骗,蓄意绑架……这些状况都不能排除。
如今嘉嘉跟季氏这一层关系已经随着官司的开展闹得满城皆知。
他原本还在犹豫如果给孩子配保镖的话,会不会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
现在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做决定,才会出现像今天这种棘手的状况。
目光下意识向旁边扫去,那张惨白到近乎透明的侧脸和不断发抖的身躯硬生生将他所有到了嘴边的苛责都堵了回去。
季钦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将手中半湿的毛巾扔到一边。
“别担心……”
“对不起……”
几乎在他开口的同一时间,管陶转过脸来,又迅速地低下头。
车厢里一下子又陷入难耐的沉默。
开车的岑优一头雾水,跟随上司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此刻回头绝对是不明智的,只是目光仍是不受控制地向着后视镜飘去。
最终还是管陶先开口。
“刚刚……我太冲动了,不该不论缘由就……对不起……”
季钦挑眉深深望着她,迟迟不作回应。
明知道这样的注视的并不具有任何意味,管陶还是觉得自己快要招架不住。
咬了咬唇,她继续艰涩地开口,“你毕竟是嘉嘉的爸爸,不可能……不在意他,就算,就算你对我……”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季钦也没由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他迅速地夺过她手中的毛巾,把人拖到离自己稍近些的地方,然后在她仍旧向下滴水的湿发上大力揉搓起来。
“怎么不知道好好擦干?照这样下去还没找到孩子,你自己就要先倒下了。”
前一秒的温柔的对待简直令管陶觉得背上一阵阵发怵。
“连平常怎么照顾好自己都不懂,总是状况频出,你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当得称职么?”
下一秒,果然又恢复到了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看来今天的事也免不了在日后被作为负面的呈堂指证。
只是她是实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嘉嘉走失,千阳又不在身边,她唯一能想到的能够信任、倚靠的人就是他了。
以他的手段、势力范围,要找到一个人总要比她孤军奋战来得有效率的多。
况且,就如她方才所说……他总归是孩子的生父。
“对了,我刚刚想到一件事。”
季钦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从你没接到嘉嘉从幼儿园里出来以后,有没有再折回去找过?”
管陶心思一动,抬眼望去,对上他异常严肃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
守门的大爷很固执,任凭岑优磨破嘴皮也不肯放他们进去找人。
季钦坐在车里铁青着一张脸,渐渐有些能够体会方才管陶被拦在公司门前进退不得是种什么样的处境和心情了。
最终还是岑助理急中生智,写了了一份责简易的责任书,又由季总经理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才勉强让大爷点点头同意放行。
进到楼里,岑优按照季钦的交代去了图书室和玩具室,季钦和管陶则去嘉嘉上课的教室找人。
刚走到漆黑的教室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管陶顿时失了理智,不顾一切的就要往里冲。身子被旁边伸过来的手臂拦住。
季钦用眼色示意她先不要作声,跟在自己后面。
他先慢慢走进两步,手在黑暗里摸到开关的位置,按开。
整个教室立刻变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解斯嘉,嘉嘉,是你么?”管陶跟进来,焦急地四处打量着,“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一团圆滚滚的身影从靠左中排的课桌下探出头来,随即飞快地跑过来扑进她怀中。
抬起头来,是一张涕泪交加的小脸。
“妈妈,打,雷……嘉嘉,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