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罗生!”房头的婶婶气喘喘地喊,“你爸呢?”
“还问么,”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那厮肯定在那混。”我指了指家。
婶婶很着急地跑了进去了。像讨债的追上门了一样。一会儿,爷跟着一起冲了出来。某种力量的驱使下,我也跟了去。
我家住在后山脚下,是村子最深最边缘的一家之一。
这些熟悉的小路的石板,被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踩磨得很光滑,光滑得发亮。我的光脚丫子踩在上面并不觉得不舒服,反而很舒服。穿过几户,就可以看到村里唯一的池塘。偏上游处,零星地有个把人洗洗菜;中间那一块,是洗衣服处,也有不少从田地里回来路过洗洗脚、洗把脸的;偏下游处,就尽是些洗便盆,牵着牲口喝水。水面上总有些水鸭子,热闹地嬉戏,你追我逐。再穿过池塘,过了房头婶婶家,就是祠堂。一般没人来这处,也不理解来这处是为甚。
两扇门,很大,也很沉。这样的问,这样的我是推不动的。爷辈们总说我还没有力气,没有得到足以推动这门的力气。
跨过高高的门槛,据说祠堂的门槛要做的高些,可以挡住尘世的牵连,二来镇住那些“不干净”。
大堂很空,离门口不远处,偏左边点,为了好些人。我跟着爷钻了进去,伊躺在拼着的长凳上。“伊……”
这一声,撕破天际,也撕碎了我自己。
人走了,就要有个仪式。棺材,麻衣,就是伊的仪式。只有爷带着我。我想,是得到了什么力量吧!
伊走了,我开始跟着爷出去做事。帮东家做些农活,换着钱,有时候给些旧衣服。有一次,跟着爷去省城里干活,打杂,也不累人。
城里的老爷家,挺大的。有院子,有几处门。佣人也有住的地方,跟东家是分开来的。门口的狗也叫的格外大声些。要是在开始褪色的对联前摆上俩狮子门神,那估计就有人举报他是地主了。一进门,院子中间有小小石子路,把大门跟中堂连了起来。小石子路两侧种了许些不知名的草还是树。小石子路走穿了,就是中堂。每天早上东家老爷都会在这里坐着捣鼓半天,然后去院子坐在一把大的躺椅上,有时候还会修剪修剪那些草还是树。中堂的右侧,是住的房子,形成一个“7”字状。最贴近门口就是佣人的住所,我跟爷都住那,跟家丁们一起,是一间很大的房子。
正式忙活庄稼的时候,老爷在一个晚上没醒过来。
也是在祠堂里,老爷的棺材被摆在正中间,盖子还没合上,还可以看到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印着金色的花纹,什么图案,我没看见。棺材是漆黑的,前面摆了桌子,桌子上有香烛,有些吃的,桌前摆了纸人,坐在一把小椅子上,脚踏一把火钳,火钳下面的盆子里还放了些水。据说这是过了奈何桥。一个道士,作道士样,坐在桌子旁,敲着小锣,唱着书。叨叨嘘嘘的,折腾了一下午。
到了晚上,祠堂中间被收拾开,摆上桌椅,先是用桌子以“品”字状摆了两层。又用椅子摆了了好大的环形。椅子上面还铺着一天很长的麻布。首尾衔接,找不出哪里是头,哪处是尾。
那道士先是在案台(就是摆放了香烛跟供品的桌子)前唱了好几句,来回度了几步。然后走到以品状堆起的桌子前,轻轻一蹬,就天上了第一层,第二层还是桌子,只见他钻了过去,又是一蹬。最后一层是一把高背靠椅,道士翻过去,便下山了。这回看仔细了,黑白搭配的道士服。白色的裙摆在地上拖得泛黑,黑的很自然,似染上去一般。随后就是追道士了。
道士先回到案台前,也是唱几句,然后边走边唱,越唱越快,越走越疾,竟跑了起来。差不多跑到圈的对面的时候,东家然后几个“小鬼”追上去,
据说,这道士都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一般孩子都难追上,更别说抓住道士。要是有小鬼抓住了道士,就可以得到些奖励,被视作是什么神投胎,什么佛附体。
你追我逃,好不热闹。眼看跑在最前面的孩子快赶上,那道士屁股一撅,就颠了过去。然后就随手撒些果子,糖。在后面的小鬼有的便被吸引过去,算是退场了。末了,还是有一个孩儿拽住道士的衣服,他得到了许多许多的果子,作为奖励。
最后就是过奈何桥。
坐在椅子的假人,被视作是魂介。有的假人是纸人,有的是草人。我不懂的是怎么回事。道士在假人跟前唱着,来回走着。铃声骤起,呵嗯咿呀。
这一晚,是要守着的,是怕安送王者的魂魄。长寿灯,也要人盯着,不能灭。哭声已尽,村里的长着聊着天,走棋的,玩牌的,都没有困意。
次日,我再过来的时候,棺木都已封号,年轻的“八脚”(扛棺材的八个人)都做好准备出发。
这时,我又听到哭声起。八脚在前面,家属,乡亲随在后面,铜锣,旗帜安插其中。黄纸,爆竹,铜锣声到处都是。一路叩拜。
上了山,地上有一个坑,不深,刚好是棺材大小,土色很新。据说这地方,也是请过大师挑选,查看的。会影响后辈的运势,所以要万分注意。下了土,叩拜过,哭得昏天黑地的,竟一个个都没事人般群拥而归。
庄稼也收播完,一切安妥。我随爷回家,归时不觉得很远。
家里的田地满满都是杂草,之前都是伊做家里,爷去给东家帮忙。现在伊不在,只能种些晚季的粮食。平日,爷不做什么,有人要短工,爷就带我过去。
有一日,估计是憋不住了“爷,我想去城里赚钱。”
“你个熊孩子,能做什么?别尽捣乱。没事就多做事,少胡闹。”
不久,爷又带我去了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