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个性的差异,易文跟易武时常尿不到一个壶里,易联却是左右逢源,成了大哥二哥之间的粘合剂。
看着二哥气势汹汹的样子,易联赶紧迎上:“二哥,这次来的可不是豺狼,而是虎豹,我们不能意气用事,大哥已有安排,我们进屋具体商量对策。”他边说边伸出手,想拉着二哥进屋。
易武气哼哼的说:“大哥大哥,你整天把大哥挂在嘴上,枉我没日没夜地带着你在深山老林里挨饿受冻,我看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心里哪里还有我这个二哥?”
话虽如此说,其实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他一边说着,一边昂首阔步地向屋里走去,根本不理其他的人。
易联看了大哥一眼,易文抬了一下手,并不说话。易联赶紧跑到前面,把家里的烛火点燃,屋子里一下亮堂起来。火塘里的火早灭了,但是,这时候也不是生火的时候,大家就围着一个冷火塘坐了下来。
因为有二哥在场,易联首先挑起话头:“大哥,你先说说那边的情况。”
易文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道:“听陆队长说,委员长已经到了CD,这次抓壮丁就是委员长的命令,所以没有办法通融。而且,他们这次是大规模抓丁,共出动了一个营的兵力,分两组行动,来我们村的刚好三十人,都是荷枪实弹的兵蛋子,根本讲不成道理,三句话不对,就把枪栓拉得哗啦啦的响,已经有好几个人被他们用枪托子砸了。按照目前知道的情况,我们村十六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男丁,除了易联和易善,都被抓走了。这已经是陆队长最大的情面了……”
不等易文说完,易武已经不耐烦了:“大哥就是胆小。如今的世道,还不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以前你们不是说陆队长有多牛逼吗?拿了我们那么多钱,现在怎么样,吃家饭屙野屎不是,简直就是他妈养了个白眼狼!打铁要靠本身硬,我这就去抄家伙,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人死卵朝天,怕个球!”说着就站了起来,脸被憋成了猪肝色。
易联把他摁了坐下;“从大哥说的情况来看,政府对我们村的情况非常了解。在知道情况后还敢大张旗鼓地进村抓人,而且是趁着军儿结婚的日子来的。直到他们进村,我们没有得到半点消息。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是有恃无恐。大家不要看易家村的人,平日里牛逼哄哄的,说白了,也就是家边猴。真要跟政府对抗,那就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砸,其结果,拿屁股想想都知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哥已经让易善去盯着了,我们现在就是要商量一个妥善的办法出来,解救被抓的人。易家村的人不是软蛋,却也不能逞匹夫之勇,做无谓的牺牲,那就是愚蠢。”
对于易联的这一顿抢白,脾气火爆的易武倒没有了脾气,他现在也明白了事情的轻重,却还是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话:“那……你说怎么办?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吧?”
易联不慌不忙地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村里所有的青壮年都被抓了壮丁,而抓壮丁的人又带着枪,如果和他们硬碰硬,我们捞不到半点便宜。我们能走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直接找政府,逐级反映情况。虽然‘兵役法’规定16~45岁的男丁都有服兵役的义务,但是,耕田种地需要人,养老送终需要人,政府也得考虑实际情况,所以有了‘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规定。最直接的是,没有人耕田种地,当兵的没有饭吃,就不能打仗,甚至要造反,所以,这是可以找政府讲理的。二是借助外部力量,乘其不备,突然袭击,把人抢出来。”
易文叹了口气道:“不妥。首先,既然是奉委员长的命令行事,找政府肯定不起作用。就算有用,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把人弄出来。其次,哪里去找人来抢人?就算把人抢出来也不能回家,不回家又能去哪呢?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易武又嚷了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窝不窝囊?砍掉脑壳碗大个疤,跟龟儿子拼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出了不少意见,却都是不得要领。
易联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思考,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却又不便说出来,只好对大哥说:“哥,朱老师是个有主意的人,跟政府也有些联系,我想去找找,看他有没有好的办法?”
这个朱老师,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在宝山小学教书,左邻右舍有什么困难都会找他帮忙,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也从不推辞,很得人心。现在大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易文最后下了决心:“去吧,我在家里做做安抚工作,等着善儿的消息。一有消息,我就让人来找你,根据情况再做定夺。”
易联点点头:“事不宜迟,我马上就走。你们也不用心急,急也解决不了问题。好好安抚家里人,让他们不要添乱就是最大的贡献。”
易联来到朱老师家门外,土坯房里透出昏暗的灯光。紧走两步,轻轻叩响门环,然后斜退一步候在门侧。
随着“吱”的一声门响,一个高矮适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昏黄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易联恭敬地叫了一声:“老师。”
朱老师看清了易联,压低声音说到:“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就等你了。孩子睡了,我们到外面去,请稍等!”
说着又折了回去。很快,屋内的灯光灭了,朱老师摸黑出来,随手把门关上,沿着小路走去,一句话也不说。
这是一个不大的村庄,距离易家村一公里左右,全村几十户人家,大多姓朱,因此叫朱家村。村中的小路曲曲折折,借着朦胧的月光,勉强能够看清路面。不算平整的路面上,不时看到从树缝里透下来的光斑,偶尔还会窜过一只猫咪的身影。
朱老师始终不说话,只是对不时碰到的狗叫打个招呼。虽然看不到朱老师的动作,易联却明白,那是撮着嘴发出的轻微的声响,就像老朋友见面的一个招呼,这种声响只有熟识的狗才能听懂。听懂了声响的狗,马上摇着尾巴回到暗处。
朱老师不说话,易联也不说,这是相互了解的默契。但他还是回想着跟朱老师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他的记忆里,朱老师总是那么文质彬彬,永远不变的白衬衫白得一尘不染,更显出了他的儒雅。国字脸很有型,配上一对浓眉,又让他在儒雅之外,平添了一种刚毅,有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宽边眼镜,镜片后深邃的目光似乎能洞穿人的心肺。
没人的时候,朱老师手不离卷,有人的时候,他就会放下书本,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他都能跟你侃侃而谈,而且都能针对不同身份、角色的人,说得他们频频点头,有一张相见恨晚的感觉,恨不得引为知己。
朱老师给易联最大的感触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单可以增长知识,更能使你心中的一切阴霾荡然无存。无论你遇到什么样的迷惑或麻烦,一番交谈之后,都会使问题迎刃而解。完全就是一种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心境,似乎人的眼界和胸襟都开阔了,人生境界一下子就拔高了许多。人也变得温文尔雅、气定神闲,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都能不急不躁,好像乾坤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样。让人怀疑是不是脱胎换骨或是超凡脱俗,成为不食人间烟火却又法力无边的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