娅，那里不适合你，限制了你的才华，也没有你生活的空间，离开吧。娅，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那么美好的心灵。我在芝加哥等你。
－－－－－－－译自丹尼尔给肖娅的信1991年8月6日
春天来了，桃花、杏花、樱花、海棠花开得热闹。
春天也是人们躁动的日子。
江慕找到了丹尼尔，开门见山地问他是否在跟肖娅谈恋爱，丹尼尔毫不退缩：“这是我们的事，不需要跟你汇报。”这句中文字正腔圆，江慕听懂了，也听懂了话外音：放心吧，小子，管你爹是谁，我不会迁就你的。不软不硬的钉子，碰得江慕一鼻子灰。但是江慕倒觉得痛快，在这个地方，敢这么跟江大公子说话的，还真是少见。江慕有点后悔读书的时候没有好好学英语了，不然用英语跟鬼子叫板是不是挺好玩的？目前状况下，让他即使想跟丹尼尔单挑，也实在是没地方下嘴。鸡对鸭说，还是算了吧，闹不好再变成破坏中美文化交流，这帽子会给老爹带来麻烦的。
江慕不死心，又来找肖娅。他们毕竟没有公开谈恋爱，那就是说还有余地。而且能有机会接近肖娅，这才是他的目的。
肖娅刚刚下课，还有几个学生围着她在聊着刚才上课的内容，这些学生好学，但是阅读量小，肖娅很愿意多帮助他们。
江慕挡在路上。
学生知趣地跟肖娅告别。
肖娅一个人面对着自视甚高的江公子，毫不畏缩。
江慕：“你会跟那个美国佬走吗？”
肖娅：“这是我的事，不需要跟你说。”
说话方式简直跟丹尼尔如出一辙，让江慕火冒三丈：“我爱你，你知道吗？”
肖娅：“爱是相互的，不好意思，我不爱你，从来都不爱，以后也不会爱。”
江慕：“肖娅，我哪里配不上你？”
肖娅：“没有谁配不上谁，只有爱不爱。江老师，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愿望好好生活，我们不是同路人，不适合，会有好姑娘喜欢你，选择适合你的人吧。”
江慕近乎哀求：“肖娅，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低三下四过，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不会输给那个美国佬，我会好好待你的，相信我一次，行吗？哪怕给我跟该死的美国鬼子公平竞争、决斗的机会都行。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开始喜欢你了，我哪里不好，你说，我都改，行吗？”
肖娅真诚地说：“江老师，我们做普通朋友吧，好吗？”
江慕的脸上露出习惯性的坏笑：“做朋友？你会喝酒吗？会吹牛吗？会飙车吗？会骂人吗？”
他每推出一样技能，肖娅就下意识的本能地摇头。
江慕忍不住乐了：“那你凭什么做我的朋友？说说看，你都喜欢什么，会什么，我看你适不适合做我的普通朋友。”
他的表情激怒了肖娅：“我喜欢什么，会什么管你什么事？”
江慕又爱又恨地：“大小姐，您这脾气还真不适合当我朋友，只能做我老婆，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未来的老婆敢这样跟我说话。”
肖娅恼羞成怒：“懒得跟你废话。”转身换个方向走了。
江慕的眼睛有点湿润，这是他活了二十八年唯一遭受的当面拒绝，拒绝者竟然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他想不通是什么力量让这样一个外地姑娘竟然拒绝自己这么优厚条件的求婚者？多少女孩子渴望得到江慕的青睐啊？
江慕对着那个他梦里经常出现的背影，丢下一句狠话：“我不会放手的。肖娅，我会坚持到你答应为止。”
丹尼尔听到了肖娅上楼的脚步声，他一直担心着，看到肖娅的脸色还好，长出一口气。
春天到了以后，丹尼尔把每天下午的远足改成了慢跑，两个人围着操场慢慢地跑着，丹尼尔说：“娅，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丹尼尔还有两个月就要回国了，肖娅的心里有点难过。
在海棠花下，丹尼尔郑重地说：“娅，我看了你最近写的关于中美比较文学的一些文章，真的很好，我想跟你一起翻译，然后寄到美国，希望能够在一些杂志上发表，让更多的人了解你的思想，了解改革开放之后，中国新一代知识分子的思考，你觉得好吗？”
肖娅有点意外：“我这样刚从校门出来的小姑娘，也可以发表论文吗？”
丹尼尔笑了：“看你文章不认识人的话，绝对没有人认为是年轻姑娘的手笔，放心吧，我跟你一同完成翻译工作，你先自己尝试翻译，我来修订，但是，有条件哦。”
肖娅有点紧张：“什么条件？”
丹尼尔大笑道：“如果被我发现比较多的文法错误，会受到惩罚，罚什么对我比较有利呢？”丹尼尔凝神思考着。
肖娅乐了：“丹尼尔先生，学生这厢有礼啦，如果被你发现很多文法语病，我就负责供应美味的晚餐，来补偿你看了那么恶劣的文章所造成的损失好不好？”
丹尼尔假装思考了一下：“嗯，成交。”
从那天开始，他们多了一项任务，就是翻译文章，丹尼尔老师作为芝加哥大学欧美文学专业的硕士，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所以，我们的肖娅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得不跟丹尼尔先生共进晚餐。
每天都忙到很晚，肖娅独自难过的时间少了很多。
春天，原本是属于她跟林生最幸福的时光啊。
林生研究生考试通过的那天，他兴匆匆地跑着去找肖娅，路上，遇到了小越，小越一番话，把林生打进了十八层地狱。
小越单刀直入：“你是去找肖娅吗？”
林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坦诚地说：“是的，她在宿舍吗？”
小越眼中一瞬间泛起隐忍的泪光：“林生哥，别在肖娅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了，她活不了多久了。”
林生察觉到了小越欲哭的神情，他的心一沉，担心肖娅真的遇到了不测，所以她的朋友才如此担心难过，他有点逻辑混乱、语无伦次地说：“你瞎说什么？故意吓我是不是？你怎么可以诅咒自己的好朋友？”
小越面对这个痴情者心里恨恨地，但是还是诚心跟他解释：“不是我诅咒她，是老天，她病了很久了，真的，这就是她为什么一直没有答应跟你在一起的真正原因，我跟她一起长大的，我比你了解她。”
这番话沉重地打击了林生，但是也敲醒了他。
是啊，认真反思他们的交往，肖娅分明是爱自己的，可是为什么总是故意保持距离呢？或许小越的话有道理。
晚饭后的女生宿舍通常都是最热闹的时段，姑娘们会通报自己最近得知的信息，会梳洗打扮，因为很多姑娘都在谈恋爱了或者憧憬谈恋爱，夜晚，是属于恋人的。林生走到肖娅宿舍楼门口，这个多少次他走到这里就必须止步的地方，今天他大步冲了过去，看管宿舍的阿姨疯狂地在后面喊着：“小伙子快出来，这是女生宿舍，你不可以进去的。”
听到阿姨的狂叫，林生更是甩开大步冲上了三楼，看那架势，就是宪兵也未必拦得住他。
小楠正在走廊跟隔壁宿舍的姑娘说话，林生一脸的凝重：“麻烦你帮我叫肖娅出来一下好吗？”
小楠伸头进宿舍：“亲爱的，有人找你。”
肖娅出来看到林生，一脸的疑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林生顾不得周围那么多惊讶的目光，他一把拉过肖娅紧紧抱住：“傻丫头，为什么不告诉我？要自己一个人承受，为什么要自己独自伤心？为什么不让我陪你一起痛？”
然后在众目睽睽中，拉着肖娅走了出去。
校园的桃花深处，林生心疼地抱着肖娅：“别离开我，哪怕我们真的只有一年，让我陪着你，我不相信老天会那么残忍，会被我们感动的，让他把我的生命拿出一半给你好了，这样我们也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肖娅眼中有泪：“你怎么知道的？本来我想最近告诉你的，本来想不让你难过的，说什么傻话，我本来就没有明天，你不能，你要好好活着。”
林生的眼泪掉了下来，凄凉地说：“娅，你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吗？你占据了我整个身心，我的心很小，装进了你，就再也装不进别的人了，如果失去你要我怎么活啊？娅，说你爱我，哪怕我们只有现在没有未来，失去你，我不会再爱别人。”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什么都不说，肖娅伸出手抚摸着林生棱角分明的脸庞，多想就这样一辈子啊，在爱人的怀抱里，可是自己有明天吗？那么我该拿你怎么办？想到你一人独自的伤痛，我怎么安心地走啊？
林生好像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他真的想找到那个掌管生死的神灵，哀求他不要那么残忍，如果一定要付出代价，他愿意，只要肖娅不再痛，可以好好的活着。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夜晚，一对恋人面对着的不是星空下的甜蜜，而是近在咫尺的生离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