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走了以后,我以为我的心已经麻木了,死了,可是老天让我遇到你,慢慢的我又活过来了,对生活开始有期待,历尽沧桑之后还能遇见你,我一直感恩,可是你还年轻、美丽,我已经人到中年了,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吗?好好考虑好吗,我可以等,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因为我都老了。
-----摘自江慕跟陈怡的对话2009年5月7号
江慕病了,持续高热,被送进了医院。
连续输液两天后,体温有所下降,但是仍然是低热状态。口腔表皮都破了,几乎不能吃东西。
陈怡跟同事一起来看望他的时候,他还是跟往常一样谈笑风生,尽管明显看出体力不支。细心的陈怡呆了一会儿,决定早点走给他好好休息,不然他一会就忍不住问工作上的事情,大脑一刻也不舍得闲下来。
临走的时候,陈怡问他想吃什么,江慕黯然神伤,说想吃小时候妈妈做的手擀面条,软软的面条,吃到嘴里筋道十足,自然的面香,再配上翠绿的青菜,鲜香的汤汁,小时候生病了只要吃一顿,病就好了一大半,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陈怡从医院出来就打电话给妈妈,咨询怎么煮面,一路上都是在跟妈妈咨询具体的工艺,煮好后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医院,细心的姑娘把汤汁、青菜、煮熟的面分装,带到医院后再调好,端给江慕。
江慕内心很感动,雪儿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在自家厨房烧过饭,几乎忘了家常饭菜的味道。他不想让陈怡看到自己的表情,一直低头喝汤。陈怡太想知道自己煮的面是否及格了,见到江慕低头不语,她有点心虚的说:“江大哥,要是,要是特别难吃,你就少吃点,等我再跟妈妈学学,或许可以做的好点。”
江慕终于抬头,乐了:“傻丫头,已经很好了,尽管赶不上你的企划案精彩,但是我有足够的勇气吃掉它。”
“真的?真的不是特别难吃?”陈怡像是得到****令,开心的孩子般笑起来了。
江慕忍着乐小声说:“丫头,照照镜子,脸上有面粉。”陈怡慌张的用手擦了一下,江慕忍不住乐出声:“别擦了,源头找到了,都在手上呢。你是不是没来得及洗手就跑出来了?”
陈怡点点头,有点忸怩不安----手上、毛衣袖子上都是面粉,有点丢人。江慕拿起一片湿巾,细心的帮她擦掉脸上的面粉痕迹,低声说:“回去吧,太晚了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陈怡帮他打好了开水,就告别离开了。
看着陈怡的背影,一种特别的东西闯进了江慕的心中,一时还说不清,但是他觉得温暖。
陈怡完全没有发现江慕的变化,乐颠颠的抱着饭盒回家了,她决定这几天都让江大哥吃到好一点的食物,她想学会照顾别人了。
一周后,江慕出院了,尽管仍然虚弱,但是精神状态确是前所未有的好。陈怡到他办公室送资料,结束工作汇报后,忍不住跟他开玩笑,说他这次不是生病,是升华了,病出境界了。江慕只是含笑看着她,不说话。陈怡自己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江大哥,我是不是单独面对你的时候,废话特别多?我保证,以后会少说点废话,保证很尊敬你,保证……”她的保证还没有说完,女性特有的敏感让她察觉出听她说话人的眼神,不自觉的流露着水一样的温柔。
陈怡脸红了,最快的速度跑出了江慕的办公室。江慕在背后大笑着:“丫头,你的废话还没有结尾呢。”
夜深了,陈怡躺在床上,全无睡意。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江大哥好像不仅仅是尊重,好像有了喜欢的成分。这个念头让她害怕:这辈子,自己还有资格恋爱结婚吗?还有资格爱上像江慕那么好的男人吗?尽管她觉得,自从遇到江慕,曾经的苦难都变成了一场灼心的大火,而她终于浴huo重生,终于再一次有了期待,期待自己可以堂堂正正的生活,可以做回那个心底纯净、自强自尊的陈怡。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用眼泪否定了自己提出的问题,她决定以后要跟江慕保持适当的距离,自己这样饱受命运捉弄的女子,配不上那么好的江大哥,他该有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爱他。
这个决定就像是一只手,生生地从她的心里,揪断了刚刚萌生的翠绿的小苗,陈怡的心,疼,生生地疼,但是莫名的还有一种悲壮的成就感。
几乎整整一个月,陈怡再也没有跟江慕单独接触过。甚至去福利院也刻意避开江慕雷打不动的周日。要么周六,要么宁肯平日里下班后过去看看,总之,她想必须跟江慕保持距离,这样才能避免自己表现出对他的爱意。
江慕察觉了,这种察觉包括了顿悟和反省,他突然意识到,生活中少了这个小丫头,似乎缺少了很多内容。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江慕发了一条信息给陈怡:“我饿了,一直忙到现在,午饭都没有吃,想吃你煮的面,看在我大病初愈不久的份上,不要推辞。我在办公室,回家煮好带过来,两份,你的,我的。这不是命令,是请求。”
陈怡只得回家煮面,然后来到办公室,江慕等在那里,除了吃面,似乎有话要说。
聪明的陈怡几次都巧妙的岔开了江慕的话题。她不想面对让自己尴尬的难题。怏怏不乐的江慕只得说:“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陈怡上车的时候,刻意坐在后面的位置,江慕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着她问到:“最近干吗跟我保持距离?我得罪你了吗?如果不小心得罪你了,丫头,我跟你道歉,但是不许不搭理我,这是命令。”
他似乎忘了,为了让陈怡听从他的命令,他每个月可是付出高额的薪水的。陈怡不敢搭话,她不知道此时说什么才是得体的。从公司到陈怡住的地方,差不多二十分钟的车程,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话,陈怡偷偷看江慕开车的背影,心里酸楚。
陈怡租住的是八十年代的老社区,物业管理有点差,小区里的车子停的乱七八糟的,街灯昏暗,陈怡让江慕在小区门口停车就好,自己可以走进去。可是刚下车,就被惊吓到了:一只长相凶恶的半人高的大狗,站在前面不远处,目光犀利。陈怡眼神惊恐,但是壮着胆子硬着头皮往前走。江慕低声说:“别怕,我送你进去。”有力的大手握住陈怡的手,从容、大步的从那只主人不在身边的大狗旁边走过去了。陈怡吓得脸色煞白,还没有缓过来:“吓死我了,以为会被它吃掉。”江慕皱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几天给你假,去找房子搬家,这里不适合你居住,不安全,我不放心。”
陈怡心里想,财大气粗的大老板,你哪里懂得打工者的心理?住这里取其价廉啊,换地方?说的容易,哪里找得到又便宜又好的房子?
陈怡这番话是在心里说的,江慕表情奇怪的笑了,他似乎都听懂了她的内心独白。找房子的事情江慕没有再催促她,只是命令她周日不许回避他,一定要在福利院跟他见面。
见到走进病房的人,肖娅的吃惊程度绝不亚于林生,一瞬间,肖娅觉得头晕目眩。她努力的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低头跟乐乐说:“是爸爸来了吧?乐乐开心了。”顿了一下,肖娅不敢说太长的句子,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声音:“肖妈妈出去一下,你跟爸爸好好说说话,好吗?”乐乐见到爸爸,眼泪涌出来,林生快步走过去,抱住了乐乐,还有本来就在乐乐身边的肖娅。
过了几分钟,肖娅觉得自己能说话了,小声提醒他,乐乐身上还有伤,不要碰疼孩子,林生终于放开了她们。乐乐本来想跟爸爸介绍肖妈妈的,但是现在看得出来,爸爸认识肖娅,聪明的乐乐一下子想起很多以前妈妈跟爸爸吵架的时候说过的话,莫非,这个肖妈妈就是爸爸曾经的恋人?妈妈就是从她那里夺走了爸爸?爸爸一直忘不了的那个阿姨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么之前给自己治病的肖院长就是肖妈妈的姐姐?这个世界是不是太小了?
看到乐乐困惑不安的表情,肖娅站起来面对林生:“你好好陪陪孩子吧,我走了。”转过身来微笑着对乐乐说:“肖妈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明天再来看你。”
林生抚摸一下女儿的肩膀,温柔的声音对女儿:“宝宝,爸爸去送一下肖阿姨好吗?还得谢谢肖阿姨救了你呢。让小陈叔叔先陪着你说话,好不好?”
懂事的乐乐点点头。
肖娅已经走出了病房。
她不敢再在那里多呆一分钟,她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怎么会这么巧?自己救的女孩,竟然是林生的女儿?看年纪跟自己的宝贝安妮差不多大,应该不是当年小越威胁自己时怀的孩子,那个孩子应该读大学了,可是乐乐说过,自己是独生女,那么那个孩子呢?小越是乐乐的母亲吗?她去哪里了,为什么女儿都跟她联系不上?
肖娅需要找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好好平复一下自己的思绪。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林生,太突然了。
前面是一个安静的街心花园,一些老年人在悠闲的散步、遛狗,肖娅找个长椅坐了下来,她觉得自己都没有力气走路了。
林生跑出来,见到了肖娅的身影,他在后面跟着,也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二十年了,肖娅变得成熟优雅,身材依然苗条,比年轻时丰满了一些,没有人到中年的憔悴,依然知性、高贵、美丽,脸上依然是让他怦然心动的柔美。
看到坐在长椅上的肖娅脸上的泪痕,林生的心莫名的疼,当年被逼出走的肖娅,一个人在苏北小城,会有多少黯然神伤和心痛?以为自己的恋人跟别的女人有了肌肤之亲,并且有了孩子,恋人和闺蜜,肖娅当年感受到的是双重的背叛吧?但是善良的她还是选择成全别人,一个人会流多少不为人知的眼泪?
林生默默的坐在肖娅的身旁,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她,怕这只是自己的梦,一个曾经多少次梦见的场景,肖娅回来了,就在自己身边,可是就是不跟自己说话。
肖娅打破了沉默:“你还好吧?小越呢?乐乐怎么跟她联系不上?”
林生情不自禁的握住了肖娅的手,满眼都是忧伤:“狠心的逃跑者,把我一个人莫名其妙的丢下二十年,然后才回来问我好不好?不好,二十年每一天都不好,乐乐跟我单独生活。”
肖娅的眼泪又出来了:“怎么会这样?小越不是很爱你吗?不是答应好好生活吗?”
“想知道真相吗?真相就是她用谎言骗了你离开,当年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跟她单独接触过,怎么可能跟她有肌肤之亲?她编织了一个天大的谎言,在我回杭州的时候欺骗你。等我找了两年都找不到你的时候,她再故伎重演,闹剧从SH演到杭州,自杀、逼婚,得知你已经出国读书了,再告诉我你在苏北的地址,我赶到那里,再次绝望,她再用很多手段让自己有了乐乐,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物才怀上的孩子,乐乐的身体可想而知。孩子刚上小学二年级就检查出跟你当年一样的病,她怕自己的谎言败露,甚至不敢让孩子到大姐那里看病,如果不是大姐不计前嫌帮忙治疗,乐乐也许就没救了。然后她再用很多手段干预我的工作,逼走我得力的助手,只是因为长得有点像你。这就是我二十年的生活。你觉得我过得好吗?”林生努力用最简短的语言描述了二十年的窘迫与凄凉。
肖娅崩溃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是这样?天哪,我都做了什么?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愚蠢了,是我害了你,对不起。”肖娅泪流满面,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原本以为自己承受撕心裂肺的割舍之痛,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恋人能够平安幸福,哪知道不过是小越的阴谋,自己像傻瓜一样被摆布,而自己那么不舍得伤害的人,却独自承担了二十年的折磨、孤独与心痛。望着林生眉宇间紧锁的痛苦,肖娅心如刀绞。
看到肖娅的心痛,林生忘了礼节,忘情地抱住了肖娅:“娅,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太傻了,我们都太傻了,如果早看出来小越对我有企图,或许我们会有防范心理,就不会轻易上当。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自己最爱的人,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大笨蛋,为什么不生活的幸福一点,让我安心?为什么会这样?没有照顾好自己,连孩子都没能照顾好?可怜的乐乐,要受多少折磨才能治好啊?”肖娅伤心欲绝,趴在林生的肩膀上失声痛哭。林生眼含热泪,默默地抱着肖娅,不知道该说什么。
肖娅的手机响了,是姐姐的电话。
她不敢马上接听,怕姐姐听出自己声音不对,但是又担心姐姐联系不上自己会着急,所以略微平静一下,打给姐姐。姐姐问她今天晚饭是否回去吃,肖娅说不回去了,细心的姐姐还是听出她在哭,连忙问怎么回事,林生默默的接过来手机:“大姐,是我,林生,我见到了娅,她前几天救的孩子就是乐乐,我们在医院见面了。现在她跟我在一起,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
肖媛能够想象这两个人见面会对彼此的内心有多大的冲击,也好,或许见面之后就能真的放下了。她知道林生一直都没有忘记肖娅,也看得出林生婚姻不幸福,肖娅也一直没有跟姐姐讲当年发生的事情,后来肖娅跟丹尼尔结婚后,生活安定幸福,所以家人也就不再追问当年的事了,不想去揭开肖娅的伤疤。姐姐一直也在疑惑,当年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就被小越轻易插足?如果真的是林生移情别恋,可是寻找肖娅的疯狂似乎不是装出来的,说明他爱的人是肖娅,到底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解开谜底了。
或许这次久别重逢,对两个人来说,是跟青春的一次重逢,是不是就可以打开很多不为人知的心结?是不是就会不再有遗憾?谁知道呢?世间最难以捉摸的东西就是人的情感,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