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阳光明媚,空气新鲜。陪在母亲身边的这一晚,或许是严博二十年前睡的最安稳的一晚,也是自母亲离开后,东方影睡的最踏实的一晚。阳光洒进窗户,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病床上的女人动了动眼皮,一秒,两秒,三秒,然后她终于睁开了双眸。严如般支撑起身体,仔细打量一圈屋里的环境,竟有些错愕,再看左右两旁睡着的男孩,渐渐的,脸上泛起温暖的笑容。
“这两个孩子是影和小博吗?怎么都长这么大了啊?好可爱。”严如秀摸摸东方影的头发,又看看严博睡觉的可爱模样,从心底里感到一阵欣慰。
听到若隐若现的声音,东方影和严博终于醒来,抬眸,竟看到母亲一脸微笑地望着他们,皆是欣喜若狂,双双将母亲紧紧地抱住。
“妈妈,太好了,你终于醒来了,你还记得我吗?”严博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东方影也是激动得不行,“妈妈,我是小影啊,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好开心,好感动。妈,求求你不再离开我了好吗?”
严如秀紧紧搂住两个儿子,一边流泪,一边欢笑:“你们两个傻孩子,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一见面就哭哭啼啼的啊,妈妈会去哪里啊,妈妈会一直陪在你们身边的,多大孩子了,还哭鼻子。不过,你们的爸爸呢?他去哪里了,这里又是哪里啊,我怎么会在这儿?”
严如秀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转眼之间,自己的两个儿子都长成大人了呢?还有正凯,怎么都没有看见,难道他又在忙工作吗?永远都是工作狂人一个,从不体会她和儿子的感受。
东方影和严博发觉母亲的异常,不禁有些担忧。严博在母亲的眼前晃晃,试图地问道:“妈妈,你还记得我是谁吗?记得他吗?”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东方影的身上。
严如秀敲敲儿子的脑门,笑道:“傻儿子,你是我的小儿子小博啊,他是大儿子影儿啊,不过睡了一觉而已,你当我睡傻了啊。”
“嘿嘿………”严博皮笑肉不笑,与大哥互视一眼。母亲的疯病好了,不过好像将过去的二十年全部忘记了,这究竟是好是坏啊?
小姐啊小姐,难道你的魔法也有出错的时候,灵石缺了一角吗?
东方影深知弟弟急燥的脾气,抢先一步说道:“是是是,妈妈我们都是你的儿子,至于爸爸,他还在工作呢,很快就来看你,你在医院,因为那个……那个你感冒了,所以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谁允许东方正凯过来看妈妈的,如果他敢过来,我一定用扫把将他赶出去。”严博听到父亲的名字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臭小子,没大没小,谁允许你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的?真是太久没打你了啊,人长大了脾气还是一样臭。”严如秀又是一敲严博的脑门,责怪道。
严博摸着被打的脑门,小声嘀咕道:“真是,从小到大就爱打我的脑门。”
后来,东方影和严博去问陈院长,总算明白其中所以。原来,母亲虽已神智清醒,但忘记了曾经的种种,这在医学上叫做选择性遗忘,主要是不愿记起痛苦的过去,让自己的意识永远停在快乐的回忆里。
严博想想也是,只要母亲醒来,一切都不重要。当初他还在担心,如果母亲醒来想起那段痛苦的记忆,那她该如何承受啊!
下午的时光,严博陪着母亲呆在病房里说笑,东方影还有工作,说是晚上再来探望母亲。严如秀继续织着那件给东方影未织完的毛衣,严博则在一边削着苹果,时而看着母亲发笑,时而又在傻笑发呆,他很想念龙家的那群家人,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小姐怎么样,只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
正在严博发呆时,严如秀突然问道:“对了儿子,珊儿为什么没来啊?我好想见她,我很喜欢她的,那姑娘特别可爱。”
“啊——”严博瞬间愣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母亲怎么知道龙傲珊的啊?
虽然以前自己常在她的面前提起珊儿,但她那个时候的情况根本不会记得任何人,就算昨天母亲见过珊儿一面,可也是在生病之中啊。既然母亲已经忘记二十年来的种种,又怎么会记得珊儿呢?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儿子,我在问你话呢,想什么呢?”看见他久久不回答自己,严如秀催促道。
严博将削好的苹果塞给母亲,吞吞吐吐地道:“呃,那个……她会来,会来的。人家是堂堂龙家大小姐,可忙着咧,哪像我啊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傻儿子,真是傻得可爱。”
“妈妈啊,你就别再说我傻了好吗?又敲脑门,又骂我傻瓜,不傻都真成傻子了啊,心好疼的咧。”严博靠进母亲的怀里撒娇,蹭得严如秀直傻笑。
“我说两位,一口一个傻啊傻的,你们不傻,我都快听成傻子了。”阿婉提着一筐子水里进来,眉飞色舞地朝着母子二人笑道。
看见阿婉,严如秀连忙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笑道:“阿婉,你也认识珊儿对吧?你快给她打电话,说我好想见她,小博都说她很忙,没有时间过来看我,你帮我约她嘛,好不好?阿婉。”
“那个,伯母——”阿婉真是苦不堪言,儿子爱她也就算了,连母亲也是。
未等阿婉回答,严博抢先一步道:“妈妈,阿婉,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一会儿啊,哈哈……阿婉,好人做到底,帮下我吧,拜拜。”说完,他赶紧离开病房,妈妈的病虽好了,但性情大变了啊,他可有点招架不住。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枊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此诗词,乃是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讲的是元夕灯市满城繁华的夺目景象,却是总有一种人不羡慕于这种繁华,正如此刻的严博。即使身边的美丽景象万千,人群结舞成伴,好不热闹,可是他却孤单得要命,思念龙傲珊的心情日益强烈,无法阻隔。
走进一片隐密的林荫小路,道路两旁的枫叶不断落下,落下,形成一种孤零的美与冷。真是走到哪里,哪里凄凉,心脏虽在不停地跳动,但却是冷的。
又到秋天了吗?看来冬天又将不远了。
他爱冬天,龙傲珊却独爱冬天的雪。
转瞬抬眸,龙傲珊正从他的对面走来,她每走一步似乎都是踏在他的心上,她每走一步似乎都有一片树叶随她飘落。她的眼神看起来那么悲伤,虽然明亮清澈,却不如往日的纯真快乐,犹如深陷泥潭的哀伤。她并未看见严博,继续低头走着,边走着还边踢起脚下的树叶,时而拉紧大衣,时而侧头看看身边路过的风景,唯独不曾看到他。
严博凝视她,觉得她仿佛就是电影画报里的女主角,即使独自一人,也有别人不可侵犯的尊严与美丽。严博不敢移动步伐,愣愣地站在原地,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龙傲珊一步一个脚印向他靠近,靠近………
彼时,龙傲珊也看见了对面的严博,稍微停住,与他久久对视,片刻,她又继续向前走着。难道往回走吗?那不就代表她存心躲避他吗?好歹曾经主仆一场,不至于做到如此决绝吧。
看见她向他走来,严博也不在顾忌,绽开浅浅微笑提起步伐,一步,两步,三步………二人终于只隔一米之距。此刻,他们都选择了沉默,似有很话想说,却又找不到突破口,于是他们只得彼此傻望着,丝丝微笑挂在嘴角。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人默契地开口,然后笑了。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一语气,蓦的,两人再次干笑。
“最近还好吗?”
“最近还好吗?”
有些彻底无语,至于这样吗?说什么跟什么。龙傲珊打破尴尬的气氛,抢先一步说道:“呃,那个,还是你先说吧。”
“嗯。”严博同意点头,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尴尬:“那个,已经秋尽了,冬天也快来了,你多穿一点衣服,美丽固然重要,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话一出,龙傲珊的双眼马上红润,若有若现的闪着雾气:“你还有时间关心我吗?伯母才是你最应该关心的人啊。”
“珊儿,我……”
“那个,我先走了,和大胡子他们还有事情要谈,再见。”不等他说完,龙傲珊赶紧跨前一步,准备离开。如果再听他说下去,她难保自己不会泪流成灾。
龙傲珊刚从严博的身前越过,就被他一把拉住,然后双手环抱她,随后,他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嗅着少女发丝的清香。
严博突然那样暧昧的举动,让龙傲珊震惊,挣扎道:“严博,你放开我,真是大胆,喂,听到了没有啊?严——博。”
“你越挣扎,我只会抱得越紧。”严博反驳道,却让龙傲珊无言以对,“小姐,你知道吗?我好想你,我知道我们即将结束,所以就把这当作最后的拥抱吧。”
“你——”
严博没再说话,而是闭上眼眸,静静享受着此刻的美好,感受着即将告别的温度,轻嗅着她独有的芬芳,他在心痛,在流泪。这一刻,仿佛天地都静止了,唯独剩下他们彼此,以及不断狂动的心跳,一种若无若无,云里雾里的情愫不断升温,发芽。
渐渐地,龙傲珊的眼里染上一层泪水,轻喃道:“拜托,别再让我迷恋你的拥抱了好吗?我好害怕。”
“我爱你。”严博脱口而出,轻轻睁开地双眸,抱得她更紧了。
龙傲珊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哗啦啦地掉下,随即她使劲推开严博,向前迈出几步,然后又回头直视少年含泪的眼睛,喊道:“严博,你这个混蛋,难道打败我就那么让你拥有成就感吗?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珊儿,我……”严博深吸鼻子,向前靠近几步,试图让她冷静一点。
“好,你不走,我走。”龙傲珊怒喊道,一转身跑得远远的。
望着龙傲珊落跑的背影,严博流泪了,咸咸的味道溢满他的整个口腔,心似也在揪着疼,疼得甚至没有勇气喊住她,留住她。他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去了,自他带着不单纯的目的,接近她的那天开始就已回不去了,他就像一粒沉土,风轻轻一吹,他就迷失了方向,龙傲珊就是吹走他的那阵风。
龙傲珊刚走不久,阿拉女神就来了,以一种悲愤且柔情的眼神看着他。这个世上,难道只有龙傲珊才能让他哭得如此伤心欲绝吗?她始终难以相信,更不愿意面对,还是只因为他认识龙傲珊比她先一步。
看见她的出现,严博立即止住了哭泣,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然后生气地瞪着她,或是以一种杀人的眼神仇视她。
“你怎么那样看着我?想杀了我吗?呵呵……”。阿拉女神轻笑道,笑得张扬,笑得放肆。
严博懒得理她,转身欲走,阿拉女神喊住他:“严博,你不要忘记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如果你敢反悔,你是知道后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