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更多的手将别人推开
在乡村惊慌失措的人们
都躲进了屋里没有人注意
深夜里分娩的一头母猪
正对着11只被冻死的崽崽哭泣
一直以来我如此固执地揭露
雪的肮脏与残暴
其实就是想让人们明白
真相有时越是简单
说出来越不容易
一朵花的凋零
这是现实:一朵花的凋零
绝对没有我们寻常打一个喷嚏重要
整个秋天我都在哀伤地注视
院子里的一簇西番莲她们
原本盛开在哥伦比亚的山顶
在中国的北方人们习惯地叫她
大老雅
在整个干旱的夏天我没看见
任何人哪怕为她浇过一滴水
但她依旧开放得那么妖冶和灿烂
我确信任何一个色彩大师
都调不出那么生动而诡秘的红
她甚至让我彻底丧失了比喻的能力
然而我却只能在这个秋天
看着她在我的眼前慢慢凋零
最初是花瓣儿不再那么自信地仰起
最后像是有墨汁从花茎突然涌入花蕊
致使那抹原本人间不可能复制的红
世俗下来
黯淡下来
然后她们被连根拔起
尸体堆放在一起再被晾干
做了北方农人家烧饭用的柴禾
西番莲在深秋到来的时候死了
但更多卑贱如我的生命却苟活着
我相信在这个冬天死了的西番莲
在炉膛里泣出的泪水
也一定是红色的
秋天悼亡曲
时间有时漫长得让你
不愿意以分秒度过
时间又常常短暂得让你来不及
以每一周每一季每一年来计算
尤其是在四季分明的北方我的
离田畴很近的生活感觉一年下来
只是放了几张不同色彩的幻灯片
春天是唯一适合生长的季节但太短
有时好像连一场雨都没有下完
就走入了浑浑噩噩的夏天
此时的太阳是恶毒的没有一点质感
谁都想在知了的沸叫声里打个盹儿
但还没等你睁开眼秋天就到了
关于秋天我去年就已经开始说
但仿佛还没等我说全一个完整的句子
时间就把词语从中间切断了
然后就到了今年的5月26日
那天我在园中栽种西红柿快门好像只闪了几下
小秧苗就咔咔咔长成了树然后就结出了一串串
红彤彤的小家伙其实这中间
整整隔着39天呢
今天是9月4日南方也许还有种子要播下
在北方我却已开始亲手将自己在春天栽下的秧苗
从泥土里连根拔起了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跟朋友们说一说
这一年的感受一个生死轮回就完成了
农耕的日子我真的无法赞美秋天
就像身在北方我必须诅咒雪
我诅咒雪是因为雪总是以纯洁之身
与灰尘同流合污我无法赞美秋天
是因为秋天的奉献所谓的成熟与果实
总是以死亡为代价
但我要赞美这样的死亡
不是因为这以死相报的悲壮
而是这死亡本身的姿态与任何精神无关
我只赞美这些死亡的肉体
棵棵穗穗都是那么色彩斑斓
这就是比死亡更残忍的秋天
而比这接踵而来的秋天更残忍的
是时间本身
留给秋天的时间太少
好多想说的还没来得及说
第一场雪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