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儿被两家大人各自领回了家。张老师虎着一张脸,重手重脚地从林越身上把滚满了泥土的衣服扒了下来。林老师垂着头跟着林越一起挨骂。
“不是不让你去招惹他们家吗?人家的孩子没大人管吗?要你去瞎操心啊?人家孩子可怜?好了,这下该可怜的是你的儿子了吧!你看看,你看看林越这一脑袋的包!”张老师检查着林越身上的伤,她手摸到哪儿林越就哭叫着一通哼哼。“别叫唤了!难不成她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打断了?你就是欠教训。你说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好好的,你干吗去捉弄人家小姑娘啊?”
林越偷偷地瞄了一眼妈妈的神情,不哼哼了。林家是典型的严母慈父,张老师是上海一所重点中学的骨干老师,林老师一直在外地的一所普通中学教书,这次为了调回上海,他从一名中学教师降格变成一名小学教师。在张老师看来,林老师这个人婆婆妈妈、没有追求、不讲原则,所以她经常会像对学生一样严厉地对待他,林老师呢,经常是乐呵呵地享受着她的管教。在对孩子的教育上两人的观念也很不相同,张老师十分看不惯林老师主张的所谓的快乐教育,特别是林越,从小跟着乡下的奶奶长大,又野又蛮,对这样的孩子再进行快乐教育那还会有什么好结果?
林越出去洗脸,一直坐在书桌前专心学习的林超,此时合上了书本,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家里乱成这样,他刚才竟然浑然不觉。林超说:“妈,在我看来,爸爸做得一点都没错,乐善好施,你不是也常常这样教育我嘛。”林老师脸上一阵激动:“看看,看看,林超说得一点都没错,乐善好施,我一直也是这样教育孩子们的,而且,我就是这样以身作则的啊!”张老师不乐意了:“去、去,林超是你教出来的吗?你才调上来几天啊?”林超接着分析道:“爸、妈,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林越他特别喜欢捉弄农村来的孩子,我觉得这跟他一直在乡下奶奶家待着有很大的关系。”
林老师惊讶地望着林超,不敢相信这是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张老师则是一脸赞许的神情:“嗯,林超观察得很仔细,分析得很对啊!林兴民,你知道林越这种行为的背后是什么吗?是自卑心加报复心理在作怪啊!你呀,以后要收起你那套单一的快乐教育法了,得恩威并施,知道吗,林兴民老师?”
芬芳坐在饭桌前大口大口往嘴里扒着饭,两只警觉的眼睛时不时往外婆这边瞄上几眼。江母抬头看见了芬芳的眼神,不由苦涩地叹了口气。“建英啊,你跟妈说实话,这次你带着芬芳回去真的没事吗?姓荣的能放过你吗?不如妈也跟你们一起回去,他要敢动你们娘俩一指头,大不了妈搭上这把老骨头,我跟他拼了。”江母激动地说道,江建英一把抓住她的手连连摇头:“别别别,妈,你别着急,没、没那么严重啊,家里还有阿菊得你照顾呢……”江建英突然感到胸口一紧,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芬芳扔下饭碗就窜了过来,她伸手要给江建英捶背,被江建英挡住了。江建英的脸涨得通红,额上的青筋暴凸,她一歪头,一口鲜血喷了出去。屋里的人都吓傻了,江建英眼含热泪挣扎着拉住了母亲的手。“妈、妈——芬芳可能要拜托、拜托……”话没说完,江建英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江母和江建军把江建英急送医院,一番抢救后,江建英暂时脱离了危险,可医生却告诉了他们一个最不好的消息,江建英是白血病晚期,已经没救了。江母本已伤痕累累的心彻底碎了。
江母来到江建英病床前,终于江建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妈,建军,真是不好意思,又让你们受累了,我真是造孽造得不轻啊。”江母掩饰道:“什么造孽啊?快别说傻话了啊!医生说你这就是累的,在医院里调养些日子就能出院了。”建英凄惨地冲着母亲笑了一下:“妈,我知道我的大限已经到了,我在贵州就已经查出是白血病了,你们不用瞒我了。我昨天跟你们说要去买回贵州的车票是骗你们的,我是想、是想把芬芳留在你们身边,自己偷偷去跳黄浦江的。本来,本来是想给你们留封信的,现在看来也不必了。妈、建军,我求你们帮我把芬芳带大吧,求求你们了,看在我这个快死的人份上,帮帮我吧!”
江母一把抱住了女儿嚎啕大哭起来:“建英啊我的女儿呀!你去的时候活蹦乱跳的,回来却成了这个样子。你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啊,你得再跟老天爷拼一拼这口气啊!你得活下来!否则,你让我们这一老一小的将来怎么活啊?”
“妈,但凡我还能撑一天,我也不会撒手不管的。我这次真的是没办法了,妈、建军,你们至少要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如何,哪怕是把芬芳送进孤儿院,也不能把她送回贵州她爸爸身边,送回去,芬芳就真的没命了。芬芳她是个好孩子,我保证她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你们的……”说到这儿,江建英早已是泣不成声了。江母和江建军都想知道芬芳的父亲为什么这么对待孩子,但江建英咬着嘴唇死活不肯说话,留下了一个大大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