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林老师在睡梦中被“笃笃”的敲门声叫醒,他开了门,只见芬芳穿着睡衣裤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妈妈的那张照片。
“哟,芬芳啊,你这是怎么啦?快进来,别着凉了。”林老师把她拉了进来,张老师也披上衣服坐了起来。“怎么啦芬芳?快到床上来。”张老师把芬芳拉到床边,芬芳眼泪汪汪的看着她:“舅妈说,死人是永远不会回来的,是真的吗?”林老师和张老师对视了一眼,张老师疼惜地把芬芳揽进了怀里:“芬芳啊,你呢现在还小,这些问题就算跟你讲了你也弄不明白的,等你大了自然就会明白的,快回去睡觉吧,好不好?”芬芳像是什么都没听明白似的,扭头眼泪汪汪地望着林老师:“我妈妈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是真的吗?”林老师叹了一口气,摇着头想了半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拉起芬芳的小手:“芬芬,林老师今天就跟你说实话吧,人死了确实是不会再回来了,你舅妈没骗你,你妈妈的确不会再回来了。”
“吧哒、吧哒”一颗颗泪珠接二连三的摔在了芬芳手里的照片上,照片被洇湿了。这一刻,她最信任的林老师让她整个世界塌陷了。
“芬芳,你听林老师跟你说,你妈妈不是因为你不乖才不回来,是因为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妈妈当初是怕你伤心、怕你不听话,所以才骗你的。”
芬芳终于放声痛哭起来:“妈妈!你为什么要骗我啊!为什么啊!我不要你死啊!妈妈!妈妈……”
林超和林越被芬芳凄厉的哭声吵醒了,很多很多年以后,林越告诉芬芳,那天她的样子真把他吓坏了,他的童年第一次感受到心痛是什么样的感觉。张老师抱着芬芳手足无措:“怎么办?这怎么办啊,林兴民?你说你深更半夜的去跟她讲这些干吗呀,现在可怎么办啊?”林老师长叹一口气:“唉,总有一天要告诉她的,否则她天天怪自己不够乖,长此以往,她会被毁掉的。”
林越的心痛很快就转变成了一种心烦,一次,在做眼保健操前,他看到芬芳还在偷偷对着妈妈的照片落泪,林越忽然就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了,他趁着芬芳闭上眼做操时,他偷偷把照片拿过来,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芬芳下课时发现自己丢东西了,她心急如焚,在书包里拼命翻找。这时一张照片伸到芬芳跟前,正是她要找的照片,但照片上妈妈的脸已经被抠掉了。林越拿着照片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看清楚,看清楚啊,荣芬芳,你这个傻瓜笨蛋,这下你该彻底死心了吧?你妈妈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林越把照片往芬芳跟前一丢,摇头晃脑地扬长而去。芬芳捡起照片,看着上面那个空洞,她小小的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突然,她发疯似的冲上去一把薅住了林越的后衣领,林越满不在乎地转过头来,当他一看见芬芳那张狰狞的面孔,腿立马儿就软了。芬芳吼叫着:“把我妈还给我!!!”林越被芬芳一把推倒在地,他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头都不敢回,连滚带爬地撒腿就跑。芬芳疯狂追去,身后卷起一团尘土。
林越丢盔卸甲地从学校跑回家去,他手忙脚乱从脖子里摸出钥匙来,哆嗦着捅着门锁,楼梯上一阵咚咚声由远及近,他回头一看,芬芳已经快到他身后了。林越“妈呀”一声怪叫,他闪身进屋“咣”的一声把门反锁上了。芬芳差点一头撞在门上,她咬着牙,往后退了一步,抱紧了胳膊对着房门撞了过去。
林越后背贴在门上,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摸着胸口,还没喘匀和呢,身后“咚”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他飞了出去。芬芳凶神恶煞般地叉着脚攥着双拳站在了他的眼前。林越在地上吓得浑身哆嗦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一点一点地往后挪,手在四处乱划拉,他划拉到一个菜篮子,顺手就罩在了自己头上,芬芳纵身扑向了他。
冯阿菊听见动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看见林家的房门大开着,一阵杀猪般地声音传了过来,是林越的嚎叫声:“救命啊!妈呀!快来救命啊!!!”冯阿菊一惊,顺手抄起一把笤帚疙瘩,壮着胆向林家靠过去。这时林家已经是一篇狼藉,芬芳正追着在地上打滚的林越连踢加踹。林越哀嚎着躲闪着,两腿乱蹬,踢到了茶几,茶壶茶碗碎了一地;拽倒了脸盆架,一盆水全都扣在他脑袋上。冯阿菊扔下手中的笤帚疙瘩,一把拉住了芬芳:“要死了!要死了!你发疯了啊?你打死了人是要吃官司的啊!你把人家东西都打烂了谁赔啊!你快住手啊!”芬芳转过头来,只见她嘴上血淋淋的,两眼通红,仿佛一匹恶狼似的喘着粗气,冯阿菊吓得脚都软了。林越抱着胳膊哀嚎:“妈妈呀!哎哟哟啊!她要吃人了!她要吃人啊!”芬芳返身又朝林越扑过去,冯阿菊一把拽住了她,拍了她一巴掌:“你是恶魔投胎啊!住手!这么野蛮!你妈就是没有死,也不会要你了,我们都不要你了!”
冯阿菊的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插进了芬芳的心,她浑身哆嗦着倒退了一步,然后猛地冲上去,一头就把冯阿菊撞了出去。冯阿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愣了愣神儿,突然,她也杀猪般地狂嚎起来:“你个杀千刀的小恶魔!小王八蛋!你竟敢打我啊!你滚吧!”芬芳朝地上呸了一口嘴里的血水,抹了抹嘴角:“呸!破上海!没得一个好人,老子早就不想待喽!老子一个人自在得很!”芬芳扭头奔了出去。